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献血记 ...
-
早上八点,徐轲没课。宿舍里只有请了病假的杨辙——因为前几天不正经吃饭磕了包过期的方便面,现在就在宿舍里装忧郁诗人呢。
“诶哟,阿辙你在啊!”刚在食堂吃过早饭的徐轲一个箭步飞进门,扔了个面包在杨辙怀里,“兄弟,商量个事呗?”
杨辙毫不客气地撕开包装袋,肉松的,这小子有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吾乃良民,只做贡献社会与人民群众的大好事!”
“噎着了……”“……”
杨辙喝了口徐轲递过来的水,“咳咳,好吧,你说吧。”
“嗯!杨辙,学校里来了辆献血车,咱们去献血吧!”
“你脑袋被门夹了吧?要去自己去!别扯上我!”
“诶,这可是大好事啊!”
“好事你倒是自己去啊,我现在可是病号啊病号!”
“你一个胃疼,还能碍着献血了啊?”
“我说能它就是能,我现在这样又怎能用自己染有疾病的血液灌注他人无辜的青春呢?昨晚的夜莺飞走了,我已赶不上那与你同行的列车~”
“杨辙,我刚才在食堂碰见黎学姐了,她让我代她慰问你,还关心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呢,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你她给我留下的电话号码呀?”
“嗯,夜晚的歌声总有停下的时候,我们应重燃希望,等待那黎明朝露中阳光的痕迹!为了我的黎明,流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这才是新时代的好青年,朝气蓬勃!来,穿衣服,拿担架,咱们去东门!”
“拿担架干什么?”
“一会儿抬你啊。”
“抬我干什么啊?”
“哎~我给那儿开车门的小哥说了,我一哥们儿,人特豪气,自愿奉献一条大腿给神圣的公益事业。”
“啊~~~”
拖着个身残志不坚的废材,徐轲就像超级玛丽一样晃晃悠悠地溜达到了学校东门。
上了献血车,被几个白大褂请到了里间化验室。徐轲是郁闷至极,明明听说师兄也是志愿者的,怎么这儿的白大褂差不多都是女的?费解!
“回魂了回魂了啊,小轲,那两眼瞪溜圆看哪儿呢?”
“看白大褂。”
“啊?”
“同学,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件。”一坐得老端庄的雌性白大褂,一双镜片,反射冷光,就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俩。
“哦,给。”
一阵轻快不拖拉,脆响又稳重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杨辙悄悄凑来徐轲耳边,“这姑娘可真冰,跟阎王记生死簿一样一样的,我这魂儿都快定不住了。”
徐轲对他悠悠竖了根中指,“天生欠调教,犯贱的命啊~”
徐轲真是有些桑心了,本来是想要看师兄的,结果跟这么个干冰糊了脸的白大褂耗了这么久,连师兄根毛都没瞧见,可悲啊!可愤啊!
“诶哟,我说美女,这又不是搞配对,一身份证怎么就查了这么久?”如果同样的不耐烦,杨辙一定是最先爆发的那一个。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诶哟,我去——”美女抬眼丢了他一记冷刀,立马恭敬,“杨辙。”
“哦,你的已经好了,拿着单子去那边排队吧。”
“好嘞,小子你就接着等吧,哥哥我走也。”
第一个走了,第二个自然也就忍不住了,“姑娘,我的还要等多长时间?”
“名字?”
“徐轲。”
“哦,就是你啊——”还以为这姑娘会说出什么:我在哪哪哪儿见过你或是你是隔壁张大姐家那孩子吧之类的,结果却是,“你不能参加抽血。”
“啊?”徐轲被这飞来一句搞得晕晕乎乎的,“为什么呀?”
“身体标准不符。”
“我高血糖高血脂?”
“不是。”
“我上火了?哪哪哪儿发炎了?”
“不是。”
“靠,难道是……”
“……”
极小声:“难道我染艾滋了?”不会吧,他可还是处男呢。
“你想多了,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我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献一次血啊姑娘,你可不能断了我的念头啊!”
“咳咳…………”
十分钟后,杨辙抽完血,拿着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走了出来,“诶?小轲,你的怎么还没好?”
“嗯,医生说我今天有点上火,血液不达标。”
“我去,合着我今天就是被你蒙来的呗!你小子就没什么好心眼!”
“呵呵,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今天真反常,怎么毛那么顺啊,还主动承认错误。”
“我从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冷。”
回到了宿舍,徐轲有些魂不守舍,绕着屋子踱步,西一圈东一圈,手心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终于,他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走到了阳台上,拨出一个号码。
“妈,我是小轲。”
“嗯,自己身体挺好的。”
“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一年半前,我出了什么事?
夜晚降临,空气里花香蔓延,凉意袭人。远处青年男女的欢言笑语在风中变得细碎模糊。这个时候,实验楼旁的栀子丛才是漆黑迷幻中的主角。
徐轲独自坐在台阶上,看着被夜色染成幽蓝的花瓣,呼吸中,甘甜夹杂苦涩,舒朗包裹忧郁,从鼻子到脑海,到四肢,到心脏,直到凉意爬上指尖,他才从恍惚中清醒。
白天的女医生的话清晰而冰冷。
“你在一年半以前曾动过两场大手术,一场是开颅手术,另一场是心脏手术。”
“这些都是在资料库里清清楚楚记录着的,不会弄错。”
“所以,你身体里的某些机制已经无法再与常人一概而论了。”
“虽然不能献血了,但你还是可以……”
徐母在电话里的话苦涩又凄凉。
“啊?不就是那次你摔了一跤,把腿给摔了吗?”
“……你都知道了……小轲,我和你爸爸本不想瞒你的,可是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
“过年回家来吧,我们全告诉你。”
一年半以前,徐轲大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在校园里嬉闹地生活着。
暑假前期,他在回家上楼的时候摔了下去,摔坏了胳膊和腿。
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胳膊和腿上打着石膏,脑袋上还缠了厚厚的绷带。
徐轲问医生自己的脑袋有没有摔坏,还没等人家开口,徐母便挤到跟前来,告诉他,他只是头皮上磕破了个口子,缝了几针,还让他不要担心,是缝在头发里边的,别人看不出来。
徐轲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脑袋瓜,也不是特疼,也就糊里糊涂地相信了。
后来,他出了院,回家洗澡的时候看见自己胸口上有一道很细很细的疤,他也不好意思撩衣服给徐母看,就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划伤一带而过了。
今天想想,发现原来自己曾经的猜疑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自从那次从医院回来后,他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个缺了重要芯片的智能机器人,被迫地去适应一个明明很熟悉却又毫无安全感的环境。
当年,脑袋上缠了厚厚的绷带,是因为自己做了开颅手术,而不是仅仅因为脑袋破了皮。当年,自己胸口上细长的疤痕,并不是普通的划伤,而是因为曾经的那次心脏病发。当年,自己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这是怎样一个状况?
但现在事实证明,他徐轲是多么得健康而有朝气,丝毫没有因疾病的纠缠而留下什么后遗症。
“开玩笑~”命运如此捉弄人,徐轲靠在花坛上,笑得肆意,“我霹雳无敌的徐轲怎么会有那么悲哀的过去?我不是不记得了吗?”
凉夜如水,眼前仿佛闪过一袭白衣,融在遥远的星空里,似梦初醒。
“还是,它真的发生过。”
双唇凝涩,睫毛沾湿,划过长长的水影,一种神秘而隐匿的熟悉感漫上心头。
“学弟一个人吗?”
徐轲惊讶地抬头,发现方才的白色衣影近在咫尺,原来并不是梦。风吹栀子动,萤过夜留香,第一次在看见他的时候自己没有紧张,心底很柔软也很悲伤,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如此明显地在招摇而过。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