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卷一年少翩翩-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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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知更鸟照我夜里的吩咐，提早了一刻钟便唤我起身。我矫健地挣脱了被窝的诅咒，活络地洗漱干净，麻利地穿戴好日澄和雍闵为我准备的衣裳和簪花后，精神抖擞地往闺塾行去。
按课表，今早的课依旧夫子最爱的《普世心经》，但因相英神君要来讲学，故夫子忍痛割爱，将今早的课设成了百年一遇的温习。
平日里，夫子的作为多被闺塾的仙姬们所不屑，但今次这调课之举却被端着镜子涂脂抹粉，梳头插簪的诸位褒奖有加。
天生丽质的日澄对这种花枝招展的装扮很是不屑，正转头欲同我咬耳朵批判时，发现我竟也是满面赞赏。
她定了定，不解道：”旁的人要留些时间我明白，毕竟没我的指点，想在三界五行里有名的美男子面前出彩，确实要靠胭脂香粉提提档。但你却不同，周身的衣裳我已搭配妥当，头上雍闵那簪子也是世间少有，算起来，你在这屋子里已是极致，怎的也会做出这副形容？“
我欣欣然，从书袋里掏出信笺扬手回道：”你的表白文稿，我还没看，趁夫子调课，我正好背诵背诵。“
”什么？“日澄的声调猛地提了上去，”半月前便给了你，你到这会儿竟还没看！“
我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涩涩道：”呃……近来用功写情书，用脑太多，故而夜里早早便睡了……“
日澄抿着嘴翻了个白眼。
我扬扬眉，呵呵地笑了两声，习以为常地打发了她的脾气，便抓紧时光，闷头苦背，全然不理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的四个字：”睡死算了！“
诚然，打小我便是个喜欢睡觉的主，但任务在身还闷头大睡却绝然不是我的风格。昨日那一宿，我委实没空背诵文稿，但因由并非是和周公约会，而是同我娘亲约会去了。
我娘亲原本是元始天尊坐下的大弟子，虽不是得意门生，却也十分聪慧，深得天尊宠爱。据上九天上的老神仙们说，当年若不是她同我那身为人族参将的爹有过那么一段风花雪月，如今坐着天帝身后运筹帷幄，指手画脚的天后便非她莫属了。
不过，传闻终究是传闻，自她被雪妖锁进水晶棺，我便觉着她老人家好似并没有众神仙们杜撰的那样聪明。不然，她也不会在雪妖的洞府里抱着我爹冰冷的尸身呆呆地坐了许久，以至后来被这妖孽钻了空子，一招致命。
是故，每月初一，我到水晶棺椁前看望沉睡着的娘亲时，总会问:“元始天尊爷爷是不是看走眼了？”
当然，昨夜，也不例外。
日澄的字写得又细又小，虽说是为了能放在手心上做提词牌，但初读起来确实有些费劲。我皱着眉，嘴唇张张合合，磕磕绊绊地读了七八遍，夫子的吆喝声便从门口传了进来。
“众学子起立，玄翊神君相英殿下驾到！”
或许是怕这吆喝太突然，夫子特地对自己的声音做了软化，听上去绵长而轻柔，与天帝太微宫的公公们很是相像。不过，才刚专心描眉的仙姬们还是被吓得手忙脚乱。
一阵扑腾，闺塾中的诸位总算站得齐整，讲习座上的相英神君却已双手抱臂，面色严肃地冷眼旁观了许久。
我个头矮，座位又靠后，踮起脚尖才看见这位久闻大名的神君殿下。
这个刚从九龙台练兵回来的男子，清雅而干净，一张白皙却棱角分明的脸上镶着一双冰冷如霜、从容御敌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温润，那一副冷漠而淡定的模样，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却彰显帝王之气。一席黑色水袍沿着他的身躯顺然而下，飘逸却不凌乱，腰间佩戴的玉佩与兰芷为文人雅士所喜，一眼望去，全无刀兵之相。
我的眼神在他身上飞快的游离，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仔细地盘点了他身上的一切方得出两道结论。一，王孙贵胄，身经百战的神君相英身上并没有雍闵说的那把从不离身的莽川剑；二，能答应雍闵以莽川剑的螭珠做交换，从头开始追求她的未婚夫——相英神君，我委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二百五！
我咬着牙，朝向身旁空着的座椅，暗暗骂道：“好你个雍闵，怪不得你今日不来学堂，敢情你是在诓我！”
怒火还没在脑子里过完，我的衣襟便被旁边座位的日澄拽了一拽。我回过神，瞅了瞅她满是黑线的脸，再抬头环视四周，才发现前头的各位佳丽已听了夫子的指令优雅地坐下，唯独我还傻傻地站着原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一般而言，善意之人若遇此尴尬场面通常的作为或是一笑了之，或是装傻充愣。毕竟，人生已然如此艰难，有些事还是不要拆穿为好。
不过，这道说法仅限于“一般而言”，且对方还需为“善意之人”。面对不一般的尖刻之人，上头的方法便立即失了功效。
夫子觉着我这幅形容，实在有失体统，毕竟来讲学的人还没开口，我便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如此不懂礼数，传出去实在有失闺塾的颜面。他瞪了瞪眼，短小的手掌快速地上下煽动，示意我坐下。我心领神会，点头欲坐时，讲习座上的相英神君却侧脸看了看身边的侍从小哥，冷冷地开口道：“文曲星，方才夫子说，谁好学？”
一旁的文曲星君没有答话。
夫子晓得神君是在说自己，便小心地鞠了躬，恭敬地回道：“方才……小可说闺塾的学子们……个个好学。”
相英神君摆正脸，眼睛冲我稍稍撇了撇，冷笑道：“她，也是？”
果然，方才那张不合时宜的脸真惹来神君的误会了。
夫子则弯着腰，转头难堪地看了看我，又难堪地转了回去，百口莫辩。良久，他就像尊石像一般杵在原地，安静地等着神君消气。不过，事与愿违，神君见他半晌鸦雀无声，索性起了身，抬腿欲走。
我虽向来晓得相英神君的严苛，却从未想过他的严苛竟如此之甚，只这一走神的纰漏，便惹得他如此不满。
夫子见势不妙，一个跨步移至神君身前，颤抖着声线喋喋道：“神君息怒，息怒。方才黍玉那模样并非藐视神君。她只是……只是……天生眉蹙目怒，脸色难看……神君若觉着与她实难相对，我这便拉她出去罚站！神君见谅，见谅。”
“……”我一脸无语，强逼自己淡定地听完夫子的信口雌黄、卖徒求荣……
与我的云淡风轻相比，已然被夫子拦住的相英神君却并不买账。
“你觉着我很好诓，是么？”神君的口气冷峻而严厉，稍稍顿足，将双手反至身后以示不满，腰间那银灰色的腰带一下亮在了我的正前方。
我不经意将眼神投过去，正好瞧见他腰带上缠绕着的猛蛟。“晓得你是天子，连腰带上都要绣只猛蛟来炫耀，实在矫情。”我心里悄悄嘀咕了一声，眼神离开那神兽的一刻，脑子里多年背诵的兵器谱却猛地被翻到了某一页：“莽川剑为螭龙所缠，龙身银底赤鳞，龙头金耳绿眼，龙口所衔之环则火光四射，为东方所出太极阴阳环是也。”
我心里一惊：天尊他老人家的，这土豪气息十足的腰带莫非正是传说中的莽川剑？！
我满是激动地重新打量了相英神君身上的腰带数遍，确认实在无误时，不由得惊呼：“没错！”
文曲星君面色惊讶：“……”
我的夫子面色铁青：“……”
相英神君面色冷漠：“……”
“呃……”我心下高兴雍闵没有骗我，却也深知自己又犯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错，只得开动十二分脑力，尽全力将先前的话圆到一处：“那个……我是说……没错，方才学生确然不懂礼数，夫子教训的是，呵呵，教训的是。神君勿扰，我这就出去罚站，这就出去。”
夫子见我如此懂事，白纸一般的脸上稍稍显了血色，一个激灵，快步移至我跟前，一面拉着我的手往外冲，一面点头哈腰：“是，是，我们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我晓得夫子恨不得立刻将我拖出去，以结束这场闹剧，但您老人家拉得也忒快了些，我才想看看神君的气消没消，便跌跌撞撞地被您拽了出去，临出门时只瞥到相英神君对我俩不理不睬，面不改色地目视前方。
夫子将我拉到屋檐下，指着我的鼻子给了个严厉的脸色，便匆忙地回学堂去了。我有些忐忑，生怕相英神君真的走了，情书的计策无从施展，便趁四下无人，打算潜回门边儿上一探究竟。才猫了腰，一副陌生又好听的男声便从学堂里传了出来，我听得“《御兵总论》乃三界五行打仗用兵之开篇”云云，欣喜地发现神君竟没被我的冒失气走。
此时已近巳时末刻，日头正正地晒在我身上甚是和暖。我小心地靠在墙边上，就着神君低沉而缓慢的讲课声，认真背诵着才刚从学堂里顺出来的告白文稿。
约莫过了一刻钟，在和瞌睡虫奋战了几个回合后，我终于一动不动地……站着睡着了。
直至耳边飘过的那副清朗恭敬的嗓音把我从心满意足的梦里生生地捞回来，我才发觉方才嘴里咬着的年糕其实是那张表白文稿……
“神君英明！若不是您及时施了凝定术定住学堂里仙姬，恐到天黑了，你我都闯不出那脂粉阵。只是……臣下尚有一事不明，夫子虽言语柔软，但模样老成，不像是断袖之辈，神君为何连他也一同定了？”
清朗恭敬的声音稍稍顿了顿，两声轻咳，转了更恭敬的语气小声道：“臣下多嘴，神君见谅。”
一阵静默，相英神君低沉而稳当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以防万一。”
两片树叶刮过，清朗恭敬的声音应道：“神君……周全。”
虽不知前因后果，但透过这话我约莫也猜出了七八分。《御兵总论》这堂课应是下了，而我尊敬的夫子和可怜的同窗们因难掩满腔的热切，被相英神君凝固在原处，只得不甘心地滴溜着眼睛，面面相觑。侥幸的是，我因祸得福，白白地捡了一个施行情书计策的绝好时机。
我觉着上天好得令人发指，实在不容辜负，便整了容装，从怀里将昨日的情书取出，凭栏做端庄状，等候神君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卷一年少翩翩-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