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云梦》晚**雀

3、【言情】总在忘却时相逢

　　处闻双打开车门时用手遮了遮那刺人的阳光。她付了车钱，朝司机一笑：“不好意思，钱没带够诶，少了五块钱。”司机连忙笑着说：“不打紧，不打紧，这钱我帮你垫着，下次记得带。”处闻双故作着羞涩，又说：“这怎么好意思呢。诶呀，不知道车上可不可以刷信用卡。”然后司机的脸就登时绿了。不等司机再说话，处闻双就笑着说：“总之感谢了。”转身就蹬着那双锥子般的高跟鞋走了。
　　走了几步之后，处闻双忍不住的大笑了出来，也不管旁边的路人颇有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员般的眼神看她。谁叫那司机坑他呢？以为自己是个外地人而多绕了几条路来往上提钱。处闻双她可是一双明眼看着。付钱的时候她故意耍了点小戏法。她的钱是半折的递过去的，粗心的人很容易看错，待到司机发现时，估计是要暴跳如雷了。至于计谋能够成功，还要感谢那位司机，从后视镜内不知意淫她几十万次了。
　　终于又回到沈城了。她感慨道。感觉旧城还是老样子，在记忆中的一点也没变。她踏在小巷里，阳光晴朗的。她猜想着她转过下一个弯后会不会再看到，当年爱躺在摇椅里的爱晒太阳爱听京剧而且老是哼几段的老爷子还在那吗？
　　然而，不在了。
　　十多年的光阴过去了，怎么可能不变呢。花估计不再是以前那盆了，开的也不再是当年的那朵，树会长高，叶子落了又会长，那枝上繁茂的如星空一般的树叶，有没有一片是当年未落的呢？没有吧？天上的云朵飘荡，日月星辰转换，那梁上的燕子也不再是旧时的那只。这世上啊，有什么东西是永垂不朽的呢？
　　她走进一家院子，院子里横着竹竿，挂着衣服。豆丁大小的孩子尖叫着跑来跑去。她愣了一下，当年安稳的生满花草的院子变成了这样。她拉开那扇已经生锈的铁门，走进了灰尘厚积的楼梯。这幢楼很有来历，是沈城那时首批的公寓楼，现在，它站在沈城的边缘，已经是破败不堪了。
　　她爬到三楼，从包里掏出一把锈迹斑驳的的钥匙，插进锁孔。左旋右扭的花了大力气才开了门。
　　“咳……咳……”处闻双被里面迎来的灰尘呛去了，她走进那空荡荡的屋子。这件屋子，是他们家，以前还在沈城时住的。那时这件屋子她觉得明亮又温馨：春光明媚、夏日阴凉、秋阳清丽、冬天和煦，影影绰绰的洒在客厅里。那时的屋子，现在看上去狭小又拥挤，她叹了口气：还没有现在的客厅大啊。
　　她走到他们以前住的房间里，里面对着大大小小的几个木箱，用布遮盖着。这是他们搬家是没带走的一些琐碎事物。当初说日后再来拿，然而这日后就是十八年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八年转了趟河东，又要转回了河西吧。再回来河西，河西也该变的差不多了。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那盖在箱子上的布，露出里面红漆木箱，闪着微微的亮光，仿佛和崭新的一样啊，一丝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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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双啊……”她的父亲躺在病床上，“你还记得我们搬家前住哪儿吗？”
　　她点头：“当然记得。住在沈城旧城五星花园7幢301室啊。”
　　他笑了：“里面我们还有东西没有搬来的。当年说有空再去，结果一拖就拖了这么久。”
　　她握着他的手：“爸，里面有什么东西，我给您去取。”
　　“有。”他微微点头，“有很重要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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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闻双打开未上锁的箱，里面杂乱无章的对着一些破毛衣，旧的裤子。处闻双不悦的皱皱眉……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把这些破烂拣了出来，箱底压着一本泛黄的本子。处闻双拿出来，翻开，那是她们家以前的相册啊。这泛黄的相册唤醒了她的无限的回忆。
　　那张全家一起站在树下的照片。那是她还小，梳着双马尾，嘴巴傻不拉几的咧的老大。她还牵着一条小狗，那是他的第一条宠物，她看着又哭又想笑。
　　在翻了一页，是她和一个女孩，在舞台上跳舞。现在看去啊，那时的灯光简陋，她脸上的粉也没有抹匀。但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很漂亮。真的。她笑了自己。
　　一页页翻过去，一段段的往日浮现。她合上相册，紧紧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眼眶里早已经充满了眼泪。那些她已经忘记的记忆，感动的瞬间又逐一浮现。难过啊，那些简单又温暖的时光，怀念的回不去的，真叫人难过啊。
　　处闻双提起了袖子，微微拭干了眼泪。她朝箱底瞅瞅，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然而，此时，她看见了箱底的那本绿壳本子，有些眼熟。
　　她拿起本子，翻开第一页，是个名字：杨汝清。
　　她看着这个名字，眼泪簌簌就下来了。她有好久好久没有再见到他了。
　　那个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那个像风一样的男孩。
　　她看第一页，无聊
　　第二页，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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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某一页，他写道：“我看见了她在树下。她的马尾高高扎起，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的头发，照亮了她的脸，特别的好看。像是四月的花，四月的天，灿烂明媚，夺人眼眸。……重叠人影啊，在我心上……好喜欢她。”
　　处闻双看着，一边擦眼泪一边心里骂，就知道杨汝清喜欢蔡雨欣，因为那样的描写，在处闻双的心里只有蔡雨欣了，一个漂亮的漂亮的漂亮的人。
　　处闻双想着她喜欢杨汝清有多久，好像是4年。4年，48个月，1440天……上课的时候偷看他，下课的时候偷看他。和他一起回家，盯着他看，毫无顾忌。
　　但始终未敢吐露的芳心，一寸寸消磨在时光里。
　　她拭干眼泪，抬起头，却惊诧的看着视野中的那双人字拖，和苍白的修长好看的脚。
　　再抬高头，她刚才还在怀念的脸，那个人，杨汝清，就站在他的眼前。
　　“闻双。”他微微一笑，那张脸，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的青涩又好看。岁月从他们身上流过，却是不忍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那样的像四月春光一样的少年，此间花下的少年。树荫中，梦里的她的少年。
　　她站起身，一把抱住了他：“杨汝清啊……”
　　“好了好了。”杨汝清拍拍她的背，“你怎么还是一样的爱哭啊。”
　　“哪有。”她放开杨汝清，不好意思的辩解。
　　“你还住这里啊。”她问。
　　“不，搬到新城去了。带着表妹来这里啊，她最近要在这里暂住。”他说，“这么多年……过得还好？”
　　“好。”她笑，“你也一定吧。”是一定啊，她想，你怎么可以过得不好呢。
　　“也好。”
　　“你工作了吧。”处闻双又问。
　　“工作了啊。”杨汝清回答，“双休时间，穿的随便了一点。”
　　“是啊，看上去好像还是一个高中一样啊，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但你变了。”他说，“变得更漂亮了。一定有男朋友了吧。”
　　“没有。”她不好意思一笑，“你有了吗？”说这句话时，嗓子有些紧。
　　“也没有。”他笑。
　　处闻双忽然想起来什么，说：“原来那个时候你喜欢蔡雨欣啊。”边说她还边晃了晃手中的日记本。
　　“不是。”杨汝清一笑，“你个傻x”
　　“那是谁啊？”她追问。
　　“不告诉你。”杨汝清一笑。处闻双轻轻嘁了一声，“还不好意思什么啊！”
　　“杨汝清啊！！”这时跑进来一个女生。处闻双知道这个是他表妹了。
　　杨汝清不好意思的又笑笑：“陪她去街上一下，你继续哭吧。”
　　“去死吧你。”处闻双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着杨汝清的背影她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你家门忽然开了来看看呗。”他回头说了一句，走出了门外。
　　处闻双看着他离开，泄气的坐了下来，随手翻到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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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走了。感觉好舍不得啊。但鼓不起勇气坦白。然而坦白又有什么用呢？她不可能为我而留下来。倒不如独自深藏着，别徒增她的烦恼，要让她轻轻松松的走。
　　把这本日记放在这儿，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看到。如果有一天，她能看到的话，她一定会以为我喜欢蔡雨欣的，她一定忘记了自己某日那高高扎起的马尾和某日那漂亮的花裙。
　　那人从来都是个傻子，可怜可爱的傻子。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够见到他，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说一句：
　　处闻双，我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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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还有一张照片，是她和另一个女孩跳舞的照片。杨汝清在背后写：最美时光里的她啊。
　　处闻双看着看着，泪如雨下。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傻子。
　　她哽咽的站起身，向着楼梯下跑去，那么仓促的像夸父逐日。
　　风从耳边吹过，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穿过楼道，穿过小巷，她看见了他。
　　她追逐，像是在追逐着时光，想回到十几年前。她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像飞蛾扑火般向着他前进。
　　她想起幸福大街的一首歌，吴虹飞唱：
　　我们历经沧桑，这样错过了一生最好的时光。
　　她唱的那样的轻柔，顽强的让人心碎。
　　她唱啊：“我要牵着你手，一起参加我们的葬礼。我要亲吻着你，共同庆贺我们的婚礼。”
　　她唱啊：“你在光中沉睡的样子那么美。”
　　她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杨汝清你个混蛋。”
　　她感受到她手上的滴落的液体灼热，混合着他身上的清淡的香，混合着醺暖的阳光，一切都让她头晕目眩。

　　总在忘却时相逢。愿我与你仍未形同陌路。
　　愿时间还未走，愿我们还能……
　　挽回曾经未曾还得及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