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四·鸿飞雪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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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三人静静对望着，旁若无人。
大夫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寂静：“既然二位来了，我们就把情况诚实说了吧。这回，川大师……恐怕是医不好了。”
大夫之前不是一直不敢说情况吗？这次突然主动告诉自己，是不是真的提醒自己做好准备了。
云卿紧紧咬着下唇，手却攥成拳头，遏制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景云也默默低下了头，紧紧握住川大师的手。
“为什么医不好？”陆之岷努力控制自己不发怒。
几个大夫开口解释，没了往日的平静，语气也变得激动：“川大师这事，真的很奇怪。我们从医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病，而验毒吧，却又验不出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看了大夫一眼，陆之岷说道：“那你觉得是什么？”
大夫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开口：“猜都猜不到。无从下手。”
云卿蹲了下来，双臂抱住两膝，把脸掩了起来。他们却都知道，她是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把唐景云的心都要撕裂开来。
医不好了……医不好了……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久久回荡。想努力回忆起师父样子，却只有一片空白，刺耳的声音环绕。师父带了自己六年，却说都没说一句就要离开。
到底是谁害了师父？到底有什么病大夫查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发生在师父身上……
陆之岷搀着她回了云茗阁。阳光下，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唐景云微微眯了眯眼睛，就像那天，京城外。
直到人影消失，他还站在那里，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冬日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却没有使这个世界温暖半点。只有灿烂得近乎疯狂的光，无限放大，笼罩……
原来还想着自己怎样迎接师父的好转，怎么样继续经营云茗阁，怎么样和师父说说陆之岷这些天对师父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挂念。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了，一切都是想太多。
坐在清冷的云茗阁里，云卿什么也不想动。店小二们似乎也懈怠了，大多都回去了。毕竟当初黄公公是看在川大师的面子上才派这么多人帮忙，现在大师无法好转了，那些人自然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她想，就这样任由时光流转吧，她生命的意义，寄托，都没有希望了，还能做什么呢？
“不要太伤心，云卿。我们需要知道，到底师父怎么了，到底是谁害的。”陆之岷坐在旁边，好像知道她怎么想似的突然开口。
冷漠地瞥他一眼，用已经不含任何情感的话语说道：“毒都没有，也不一定是别人害的。也许是师父真的老了。”
他不再说什么，只轻轻叹一口气。
川大师于建元十三年去世。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殊不知，自己的人生就此和从前断裂。这样一个事件，到底意味着什么。
陆之岷一有时间就到云茗阁，也常常给云卿些银子，因为茶馆从此不开了。云卿辗转，竟没有发现自己能去的地方。
听说了这件事，方薇来找过她，说是锦庄正好需要帮忙的人。这种热情的口吻竟然是那次谈话后再也没有的，久别重逢，她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欣然答应了。
在锦庄做事还算轻松，只是描描样式花纹，忙的时候还兼招呼客人。但是，日复一日，师父去世的疑问在她心中越发难解。“嗯，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查出来。”每到夜深人静，她便难受得难以自已。
距离师父去世，已经有好几月了。如今已经是炎炎夏日。
远远传来方薇母亲热情的招呼：“哟，是唐公子啊，今日怎么有时间来锦庄？”坐在房里描花样的云卿不禁顿了手。几个月了，唐景云都没有来过，可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这是方薇一家的锦庄。
没有听到唐景云的回复，只听见方薇的母亲又说道：“阿薇，快过来，唐公子来了。”
他打断了方薇母亲的话。看不见表情，但是听得出语气有一丝不耐烦：“云卿是不是在这里？”
找我？
母女俩没有回答。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生活在锦庄。方薇的母亲待她与女儿一样，温柔而有耐心，十分关心她，给了她度过每一日的动力和温暖，可每每谈及唐景云，便又是另一种表现了。想到这里，云卿难以理解。
不及多想，唐景云已经走了进来，在门边停了脚。旁边紧紧跟着母女二人。锦庄里一时寂静无声。
熟悉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激动：“好久不见。”
她放下笔，站了起来：“嗯。”
“川大师的事情还是节哀吧。虽然这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结果，但活着的人要快乐。”
方薇忙接话道：“云卿这几日好多了，跟我们在一起，天天很开心。”
云卿立刻配合地微笑了一下，旋即又垂下了眼睫。几月不见，他还是那样俊朗与自然，不经意间，心中又泛起微微波澜。
“你们都先请出去一下吧。”唐景云面色沉重，对她们母女二人摆了摆手。
屋中寂静无声，云卿还保持着原来站的姿势，不知道做什么。唐景云还是不改表情，只一坐下，就开口：“这几个月，出了很多事情。”
她一愣：“怎么了？”
“你应该知道，我爹是兵部尚书，夏卿。”
她点点头，不由说出：“唐奕……”
他无力地笑了笑：“是啊，父亲权利极大。掌朝中百万兵马。”
又继续说道：“前几月父亲遭人弹劾，差些贬了官职。后来，父亲虽还是尚书，但皇上将七十万兵马大权都转交与楘王。”
楘王。林槿橓。
这个京城人尽皆知的名字。
不，不仅是京城。自己之前在苏州城便听过他的大名。想来是名满天下了？
她一时摸不清头脑：“为什么？七十万兵权，占了大半了，怎么一下调转这么多。”
他摇了摇头：“那人只是个小芝麻官，来弹劾兵部尚书，多半是受人指使的。而理由也十分牵强，只说我父亲平日贪图享乐，根本无暇练兵，也对边塞不顾不问。”
他越说越急促，甚至有些愤怒了：“朝中皆知父亲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是自己勤勤恳恳才当上尚书的。可那日皇上一听弹劾，忽然大怒。也许是之前就有人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一直记在心里，恰逢心情不好，便大发雷霆。”
不必多说，他们二人都明白，这么做似乎是为了扳倒父亲。
“你说，会不会是楘王派的人？”云卿偏头看向他，灵机一动。
他显然难以接受：“何以见得？”
她脱口而出：“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啊。”
他静默了一会儿，冷静地说道：“不会是他。楘王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冷淡，睿智，权利美色金钱等等全不放在眼里，而且也早已权倾朝野，一人担任宫中多职。他身为太子，又是皇上最为重视的一个，从来不缺什么。”
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唐景云补充道：“而且皇上是临时决定七十万的兵权移交楘王的。那芝麻官弹劾的原意，是想让皇上贬了我父亲的官。”
“真是奇怪。”
稍稍一会儿，唐景云又开口：“但这只是其中之一。”
什么？这几个月以来，在他身上发生了不止一件的大事？
而且来找自己，恐怕……
“而且，我要走了。”他冷不丁地说了这一句。仿佛说完再也不愿开口似的。
“走？走去哪？”
“西塞。之前被贬官到西塞的郭义，集结八万叛党，意图谋逆。他曾经是数一数二的武将，因为私吞兵晌，被发配到西塞，不料又出了这事。”
她一下慌了神：“去打仗？”
他紧抿嘴唇，眉间忽有了深深的纹：“父亲那件事没过多久，西塞传来了战情，又忽然有人推荐我去。皇上便封我为大将军，带领十万兵马荡平逆贼。”
是啊，堂堂兵部侍郎，唐景云，人尽皆知的身手。一旦有人提出，这便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只是，战事纷纷，死伤无数，自从这位皇帝登基，好不容易出现了建元大兴，近日又有叛党。唐景云这一去，要面对的就是邪恶残忍的郭义。能不受伤就已经很好了，可烽火无情……
“你能回来吗？”她眼神不知望向了哪里，空洞无光。
他轻轻笑了，眼中流露出温柔：“傻丫头，咒我呢？”
呵，一眼就能识破的假意欢笑，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心情。谁都知道，回不回来，没有定数。
见她没有说话，他又安慰道：“打了胜仗，我就回来。”
窗外静无一人，空荡荡的街巷，沉闷而燥热。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寒冷，仿佛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窖：“打不赢就偷偷溜回来吧。总之你一定要回来。”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蠢。唐景云的性格她又不是不知道，如此好胜，又身为大将军，岂能当得了逃兵。只估计是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回来了吧。
“你怎么这么说？我一定能打赢的。”又是故作轻松的语气。
“嗯。你一定能。”
“云卿，你一定保重……”
一定保重……她也默默对他说。可他分明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回皇城，回到唐府里去。然后，去西塞。
师父去世，唐景云又突然被派往边疆征战。她如今，真的落寞得孤身一人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上天总在自己正拥有时突然夺去，仿佛一个还不够，总要一件一件全部抽离她的生命……不罢手。
泪如雨下，但静寂无声。只有冰冷的手攥紧了当年离家时爹娘给的祥云香囊。早已破旧不堪，但却是她唯一的寄托。她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
云卿总觉得一切没有这么简单。好像是故意针对唐家，先是让唐奕丢了大部分兵权，紧接着又支走了唐景云。
同样奇怪的，是师父的死。她犹记得陆之岷带大理寺来查，师父口腹中均没有毒，偏偏金鹤堂又诊不出个所以然。并且，在师父去世后十多天，云卿到了锦庄之后，还听到方薇无意间谈及：在过年前，云茗阁门前频繁出现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四·鸿飞雪爪（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