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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鸿飞雪爪(一) ...

  •   地上那一滩血,鲜红分明,格外扎眼。
      陆之岷手一抖,碰倒了茶具。也来不及管,他边蹲下搀着师父,边大喊:“快!快找大夫来!”他眉头紧蹙,眼睛始终不离师父半寸,掩不住的慌乱和焦急。
      云卿顿时一懵,僵直在那里,随后立刻清醒,也抬着师父的背,两手发抖,不停说道:“师父你没事的,没事的……”
      师父尚张着口,丝丝血液断续流出,他的眼神渐渐空洞,却还是不肯闭上,像是想说什么。
      大夫来了,扶着师父躺在榻上。刚刚平静下来,大夫就站了起来摆摆手,示意云卿和陆之岷到屋外去。
      大夫语气寻常,丝毫没有波动,说出的话却令他们大吃一惊:“这是川大师吧?他年岁已高,可也不至于呕血。此事非同小可,小心为好。”
      陆之岷和云卿顿时变了脸色:“师父以前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症状啊……”
      “总之,这不寻常啊。”大夫摇头喃喃道。
      陆之岷看向了大夫:“大夫,你能查出原因么?”
      他作揖,答到:“二位请允许我带大师回金鹤堂——鄙人医馆,再做诊治,我定尽力而为。”
      陆之岷露出常有的笑意,说道:“那就有劳您了。毕竟这金鹤堂是京城最好的医馆,如果大夫都没法子,那恐怕没人能诊了。”
      云茗阁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云卿叹道:“唉,今天是大年初一,怎么师父说病就病了。”
      陆之岷垂着头,坐在木椅上,两手交叉握着:“真是太奇怪了。我原以为是师父已年迈,受不住寒凉才脸色不好,没想到竟然咳出了血。再加上大夫又说这不寻常,更加无从下手了。只希望大夫还有诊治的法子。”
      不知不觉,她眼里已经噙满了泪,反射着室内的微光,黯淡无比。她无法想象没有师父,该怎么生活下去,无法想象没有师父,云茗阁该怎么办。自己早已把师父看成亲人,师父也是如此,如果师父走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
      与此同时,门外有人候着的人突然齐刷刷喊了一声:“唐侍郎。”随后是那熟悉的声音:“免礼吧。”
      唐景云进门,满面笑容的脸看到他们时突然愣了一下。
      陆之岷显然也对此感到意外,站了起来:“今日在这里遇到唐侍郎,真是缘分啊。”
      他回之一笑,转头问云卿:“川大师呢?我特地带了些人马装了年货捎来。”
      她垂下眼睫,艰难地说道:“师父他在金鹤堂。”
      “他怎么了?无大碍吧?”
      “近些天来身体一直不适,刚刚谈话间突然咳血了。现在大夫正在诊断。”
      唐景云点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二位继续聊。”
      听到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窗外依然一片雪白,此时此刻,少了师父,又更加寒冷刺骨,她的世界却因他的来访增添了一丝暖意。

      原本打算当天回去的陆之岷也留在了云茗阁等师父的消息。
      第二天,忍不住的云卿和陆之岷还是无法等到大夫再来,始终不安心,便急匆匆地去了金鹤堂。
      因为是过年,大多小学徒都回了家,只剩下几个老大夫和被急急叫回去帮忙的大夫。见到他们来了,步履匆匆迎了上去:“大师还没有醒来,恐怕是比较严重。”
      陆之岷有些焦急:“都一天了,还是没有一点进展么?”
      “请您听我们解释……大师这样像是有人要陷害……”
      “你们是废物吗!直接派大理寺来查!”
      几人顿时具吓得说不出话。
      大理寺。
      朝廷专门调查重大案件的部门。
      云卿扯住了他:“不要太冲动,咱们去看看师父的具体情况。大夫们也是不敢妄下定论,也许这事真的有蹊跷,或是病状不明,还没有观察出来而已。”
      一个堂堂大理寺少卿,在自己昔日师父面前竟还不如一个女孩镇定。
      他全身颤抖着,目光有抑制不住的恐惧和悲伤。
      白雪之上,金鹤堂前,他说话几近哽咽:“你们都不懂,川大师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懂。”

      他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默默随着大夫进了师父所在的房间。
      师父静静地躺在榻上,旁边围绕着四五个大夫,神色凝重犹疑,只抬眼看了一眼云卿和陆之岷,便又俯下头去诊断。
      “刚刚给他吃了定心丹,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初来时脉象非常波动,调理之后虽好了些,但还是迟迟不醒来。”原先那个来到云茗阁的老大夫皱眉说道。
      另一个大夫也说:“我们都诊断不出这是什么病,像是触碰或误食了有毒的东西。”
      她心里一紧。
      毒?
      陆之岷叫她:“云卿,这几年来大师有仇人吗?”
      “没有啊。但是真的好奇怪,怎么会有毒?”
      他也点头:“像是针对大师的。不然我们怎么没事呢?昨日我还和他聊得好好的,然后你回来了,才没说几句就出了事。近日来大师有不适吗?”
      仔细回想,师父倒是不久前就开始时常不舒服,但是那也仅仅是咳嗽几下,最严重的就是气喘不上来。大家都觉得是师父年迈了,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陆之岷看着几个大夫围绕着师父,却束手无策,不禁有些不耐烦:“也不一定是毒吧?兴许是什么病大夫查不出来呢?还是好好诊疗,别先急着推卸责任。”白了他们一眼。
      只见他们几个变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声说道:“是我们太无能了,一定好好治疗,好好治疗……”
      “行啦,也别怪他们了。”这话一出口,顿时怪怪的。云卿不知道怎么称呼陆之岷,直接喊名字,又太无理。喊之岷吧,又太过亲切。喊少卿,就是太见外了。
      她极力掩饰刚才的尴尬:“总……总之,金鹤堂都诊断不出,还有谁能治呢?”
      他无力地微微一笑:“是啊。太医又请不到宫外来。”
      她顿时被他的联想能力折服了,怎么净是些无法实现的东西!他的职位固然高,可是也不至于调动太医院的人出来。
      他看了她一眼:“你以后就叫我之岷吧。”又加了一句:“都是大师的徒弟,还这么拘谨。”
      她心里暗叫:徒弟?他才不算徒弟!不过,他倒是真的很孝顺,竟然那么小就鼓起勇气代替师父入宫。他入宫那年,才六岁,竟然就懂得自学烹茶,实在是不易。现在刚过完年,建元十七年,想必他已十六七了。
      不知道算不算师哥,总之又多了一个亲人了。真好。
      然而转眼望向榻上的师父,还是面色灰暗,两唇抿着,眉头紧锁,很难受的样子。师父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病因什么时候才会查出来?云茗阁什么时候才将恢复往日的热闹?

      十几天了,到今晚,又是一个静得出奇的夜晚,到处都蒙上了一层深幽的蓝色。她的世界不曾如此孤独过。师父还在金鹤堂,还在那张塌上,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却无法睁开眼与她说笑,仿佛隔了千万里……面前忽闪跳动的灯火,也和她一样无助,湮没在深深的黑夜里,渺小得不值一提。
      自从师父病了,云茗阁也没有再开过门。大家都说可怜了云卿,跟着师父迢迢来到京城,没开几天茶馆,就出了这事。内务府的茶料,早已不是七天送一次,自从得知师父出事,好像大家都冷淡了许多许多。
      除了陆之岷。
      “现如今我的恩师病了,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到现在金鹤堂还无法给个答复,师父病得不明不白。我派了大理寺来查,却在口腔没有发现任何残留的毒。而当日也没有形迹可疑的人。”陆之岷这样说道。
      半个月了,他依旧每日和云卿去探望师父,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云茗阁,恰好近来大理寺也没什么棘手的案件需要他出面。可是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有等到师父醒来。倒是日益严重,面色越来越不好,金鹤堂的大夫们都不敢说话,只是天天进行治疗,也不作任何评论。
      云卿点点头,若有所思:“是啊,现在真是奇怪了,大夫说不出是什么病,大理寺也查不出什么线索。金鹤堂再这么查下去,估计也是一样的。他们又不敢说,我今天倒要去问问大夫师父到底状态怎么样。”
      “行,我也去!”陆之岷跟她并肩走着,丝毫不忌讳有时擦碰着的衣肩。
      又来到了金鹤堂,心情早已不像原来那样充满期待,取而代之的是疑惑的气愤。
      大夫远远迎了出来,好声好气地说道:“二位,又来了!今日看大师状态尚稳定,我们几人试着给他捶了捶手腿,可惜没什么改观。我们打算再研究一下……”
      陆之岷气急了,不容大夫再说下去,大声吼道:“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病因查出来了吗?这么多天一点进展也没有。”边说着,行步如飞,直奔大师的房间。
      云卿紧张地跟在后面,不知道今日看到的师父,是不是又苍老憔悴了一些。
      突然,在进门的一瞬,她顿住了。
      师父僵硬地卧着,旁边守着两位大夫。还有一人负手立在旁边。
      那人闻声抬头,嘴角笑意带有淡淡戏谑的味道:“怎么,陆少卿这么生气?平日这么稳重,今日竟然还吼起来了。”
      唐景云,想不到在这时候还有心情嘲讽这个。
      没料到云卿也和他一起来了,他看着挨得不能再近的两人,竟呆了一瞬。
      转而淡淡说道:“我今日来看看大师。有缘碰到你们了。”
      陆之岷轻出了一口气,不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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