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迢迢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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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甚是难受。云卿问师父：“还要多久才能到呀？”
师父没答，车夫倒是先笑了：“姑娘，你算算，苏州城到京城的路程，那么远的路，这才几天呀？我可是做足了长途跋涉的准备。嘿！也怪了，这年关将近，你们二人还打算去个如此远的地方，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吧？
师父说得十分轻松：“就是个搬迁而已，我想着正好到了京城，过咱们搬迁后的第一个春节，让新茶馆也沾沾喜气。”
车夫“哦”了一声，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在马车上，她不禁又想起了原来在苏州城的小芸，阿紫。她们是自己最初的伙伴，也是童年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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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最初去云茗阁的那天，云卿与爹娘两手空空来到茶馆门前，是要住下了——没有任何行李，她也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可拿。唯有身上那小小的香囊，也十分简陋，只坠着流苏，绣着几朵祥云，再没有其他装饰了。
大师循声开了门：“是阿卿来了！”
云茗阁着实很大，是一栋木屋。古朴、气派、安静、神秘。
一楼开阔，也有不少桌椅，想必是客人喝茶的地方了。上了楼，地方便被分成了十几几间屋子，里面也俱是桌椅之类，只不过相比一楼更加气派，屋里也多了许多小玩意儿。她流连其间，不知怎的竟开心自己要住在这儿了。
到了三楼，又忽然闻到浓郁的茶香，听见别人介绍道：“这是放茶的地方，平日里拿些下去用，多的还是都存放在这儿。”
随后师父也上来了，又跟来两位约莫十几岁的姐姐。
“她们俩呀，活泼一些的叫小芸，文静一些的则是阿紫。小芸阿紫是奉茶小二中跟你年岁最近的，平日也可带你玩玩。”
天刚亮小芸阿紫就起身了，看着像是去准备开门。
小芸忽回头道：“阿卿，想来你住这儿的第一天觉少吧？醒了？”
云卿答：“被姐姐猜中了，夜里是没怎么睡好。现起来了又不知道做什么，我跟你们去一起准备吗？”
她俩笑了：“好啊好啊，来帮帮忙。”
师父早已起了，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要上楼就看到云卿已准备好。
“起了？开始学吧。”
“我不和她们一起准备准备吗？”
川大师摆摆手：“云茗阁那么多打下手的，你不会，去了只怕是添乱！”
他们两一同笑了。师父又说：“阿卿，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自然与众人不同。从今天起你要全心学习。”
“我会的，师父。”她又看了看师父手上的书，“想必是《茶经》？”
师父将书给她：“你果然伶俐嘛！”
她就静静地捧着书，坐在窗前。四楼的那个小角仿佛是她的天地，阳光从半开的窗户中泻下，好不惬意。她学着学堂里的，摇头晃脑似懂非懂地念着：“茶者，南方之嘉木也……”适时云茗阁倒是一派奇景：一楼忙得热火朝天，到了四楼这儿，便充满了书香气与温暖。
不知这样学了多久，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问：“姐姐们，你们日日这样，不累么？”
小芸听到，坐了起来，道：“累是累，但是也有趣啊，我们可以碰到很多人，交到一些朋友。况且，累也没法选择，就这么天天过下去。”
她侧过头去若有所思：“我同你们一起好不好？我日日念书又没人交流，我也想多认识些人，见见世面。”
阿紫说道：“这怎么行呢？你还是先好好学吧。”
寥寥谈了几句，合上了眼。阿紫又轻声说：“阿卿你果真不同于我们，追求的，要的都是与我们不同的。”
是吗？我与别人不同？她默默想着，却禁不住困倦睡着了。
月光的笼罩下，云茗阁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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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她们再见。
不知师父在想什么，自己的确是忐忑不安。京城的生活风俗想必和苏州城差很多吧？天气，也是很少下雨的吧？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在漫长的路途中，云卿细细地回想了那学茶的五年，平淡的五年，却又极其重要的五年。
一路上投宿了多处，现在，路途只有不到一日了。
午后，阳光甚好,她从帷裳中探出头去。微风拂着她的脸，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大地上。
车外正是一片密林，只不过到了冬天，树的叶子基本上掉光了，光秃秃的枝干上覆了一层雪，再将目光向下移，地上也满是雪，大约有半膝高，已经看不出原本是草地还是土地，唯有这一条小径上的雪，被过往的马车踏得紧实，就算从中走过，也几乎留不下什么马蹄印和车辙印。
风还是呼呼地吹过，她觉得有些冷，便皱了皱眉，眨眼再睁开时，忽然看到后面有两人骑着马，说说笑笑。走近了，她仔细看，一个少年大约十七八岁，骑着黑色骏马，一身绛紫色锦衣，披着白色大麾，模模糊糊间似乎还绣着些花纹。另一个则要小些，显然是他家的书童或是侍者，穿得十分朴素。
那大些的少年，马上还挂着一只野兔——想必是出来打猎了吧？才一只兔子？云卿笑了，这种天气哪还会有什么猎物！这人竟然还出来打猎。
发现有人看着自己，他勒了下马，马便改成了悠闲漫步，和这慢吞吞的马车保持着相同的步调。只见他也望向自己，阳光下，他一头乌黑的头发闪着亮光，长相十分俊美，有一股年少轻狂和单纯的气质，眼神很疑惑，却又没有攻击性。似乎是阳光太刺眼了，他眯了眯眼睛，却还是看着她，神色平静。
对视良久，云卿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缩回了眼神，端坐车中，盖上了帷裳。可心中还是扑扑直跳，脸不由自主地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又偷偷撩开帷裳，他还是那样，看着自己，只是收回了原先冒犯的表情。很平淡，却又惊心。他突然点头致意了，窘迫之下，她只好也笑，心想着——京城的人倒是友好得很。
就这样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脑海中还是那手握缰绳骑在马上的他，一身不寻常的衣服和那匹骏马在漫天雪色中格外扎眼。
许久，天已开始暗了下来，无声无息地，一辆马车，三个人，马车外的少年也不知去向了何方。
“云卿，京城鱼龙混杂，你的性子又直，记得莫要得罪别人。”
“师父，我记住了。”
车夫突然发话了：“两位雇主，眼看京城就要到了。城门依旧是把守严密，再加上年关近了，更是早早就关城门。我可不是说着玩的，要是正好赶上了宵禁，咱们就只可在城门外，马车里过夜了！”
师父听得不耐烦：“你快快赶马便是了，说与我们听有什么用？”
车夫说：“快了马会累啊，要加些……”
“给你。”师父将银子一把塞过去。
云卿在马车里听得好笑——竟然有这么厚脸皮要银子的人。她故意大声说道：“师父，我们雇这车，花的银子怕是比别人高了几倍吧？”师父回头低声道：“我们带的东西比别人贵重多少？我亲自写的书和收藏的典籍万一弄丢了才可惜！”
她拨开帷裳，城墙已经在眼前了。啊！真是高大，比苏州城的到底是气派了不少。天色已晚，眼看着过往的人已经稀少，城门口有十几个卫兵守着。天空变成一种奇怪的青黑色，连着那冷冰冰的城墙，好像丝毫没有过年的感觉。
“这是外城。永定门。”车夫介绍。永定门是外城七门中最大的，也是从南部入京的要道。
卫兵拦住了马车，询问情况。车夫无奈地回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要宵禁了，如果我今夜进去只有明天才能出发返回。”
云卿想，这车夫，虽然说贪财了点儿，但讲的的确是真话嘛。
“走，咱们下车。”师父伸手扶着她下来了。她的脚一落地，方才明白京城果然是名不虚传，就连这路也宽许多。在冰冷坚硬的城墙下，她显得愈发渺小。
师父掏出一封信，交予卫兵。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卫兵忽然转头禀报了一声，一个衣着奇怪的人走来了——“哟，是川大师！早就安排好您茶馆的位置了，离皇城十分近，周围也很繁华。我这就带您去。许多茶种都备有，怕是有些您不怎么用的，下次就不送去了，常用的就告诉一声，每周都会派人送来。”
云卿上下打量他，那人的衣服与他人着实不同，又不是卫兵打扮。“这人，岁数也不小了，讲话怎么还是细声细气的，听着好奇怪。”她心里默说。
一进城门，她才发现，先前的感觉真是大错特错！北京城里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城门都要关了，竟然还有客商穿梭其间，两旁都是店铺，吃的啦，穿的啦，小玩意儿啦，杂耍啦……
她兴奋极了，“在这里开茶馆，岂不是可以认识很多人？”那人好像听见了，笑道：“不是在这里哟，这儿住的实在都是些平民百姓，堂堂云茗阁开在这儿，怕是没人会欣赏吧。还是靠近皇城，去的都是富贵些的人，还有，跑来跑去送东西也方便些。”
堂堂云茗阁？
怕没人懂欣赏？
以前还从没有人这么看重云茗阁啊，在苏州城时，去的往往都是些不懂茶的人。
***
记得一天，苏州城下起了雨，客人比往日少了许多。云卿坐在一楼角落一个桌子旁，用手托着下巴，听着雨声出神。小芸阿紫趁着没什么客人就上了三楼，清点清点库存。
“有人吗？”“来了来了。”云卿看见三五人一起进来了，便问：“是要喝茶么？天气凉，茶要现烹，需要稍等片刻。你们要喝什么……”
“随便！我们来避雨的。”那几人蛮不讲理地打断她的话，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她气愤，干脆不烹茶了。那几人不停嚷嚷，谈天说地，毫不顾忌他人，使得云茗阁在烟雨笼罩下的寂静街巷显得异常热闹。
又有客人来了，她赶忙走了过去，招呼他坐下。一抬眼，望见一位面容无比俊秀的少年，穿着象牙白的天香绢直缀，腰间系墨色卷云文犀带，坠着一块如水般清柔圆润的白玉，雕纹复杂而美丽。
她心里闪过一丝好奇，这样的穿着，倒是很少见。
“是要喝茶么？”
他冷冷道：“我就等几个人而已。上最普通的茶。”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们也真是的，跟着我都能跟丢了……”
听着他毫不在意的语气，云卿暗自想着：云茗阁是什么地方，怎么净是些不懂茶的人来，师父就该将他们都赶走，赶到街尽头那酒馆去！
她也冷淡：“阿铭，一个客人。普通的当季龙井就行了。”
看到先前那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出了大门，云卿舒了一口气。转眼又看到那位少年也起身要走，而这头的阿铭正叫她呢：“阿卿，茶已经好了。”
茶刚好，尝都没尝就想走？没门！
她暂不管那茶，三步两步走上前去扯住那人：“你怎么要走？茶已经好了。”
不料他不以为然：“我来这儿原本就是等人的，现在等到他们了，你还不让我走了？”
她忙说：“不是的。你不是点了茶么？刚才茶都好了。”
他有些恼，想甩开紧紧揪着自己袖口的云卿，轻蔑道：“那茶倒了就行了。能值几个钱？”
云卿挡在他面前：“你以为我们云茗阁是什么地方？再普通的茶也不是粗茶！都是值些钱的。我看你穿得也不差，怎么想赊账呢！”
他竟一时无话可说。
云卿看他自觉理亏，就又说道：“我看你腰间挂的白玉挺不错的，用这个抵着……”
不料他斩钉截铁：“玉佩不行！茶钱我会还的。”
转身入巷，没有了踪影。
***
想到这里，云卿不禁笑了起来。
新址就在皇城外，以后还有哪还会有这样气人的客人！
京城里的东西让她目不暇接，拿着行李跌跌撞撞，险些撞倒了别人。那陌生人见状就命几个卫兵包揽了所有行李。她就牵着师父，一路左看右看，终于到了。
新的茶馆，倒是气派不少，看上去像是新建的，用的也都是十分贵重木材，还雕着许多花纹。一层楼也比原先的一层楼大许多，但只有三层了。师父说道，陈设不要怎么变动才好，那就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储茶。休息的地方就在雅间那一层的最深处。
挺好。但……空落落的。
“明天，先招几个帮手。”师父像是在对云卿，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云卿没有怎么答，她知道，师父肯定也在想着小芸和阿紫。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迢迢入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