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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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上浮着一层云，树枝光秃秃的，树皮上还蒙着些许的雪末，没有风，天气凉爽得很，吸了气似乎从喉间感到一丝甜意。远处是蒙蒙的一片，墨黑连着灰铅色，一直到天边，那是村庄，是水墨山水；而积雪覆盖了的大地是这画的图纸。
他和她并肩走着，可是不说话，他无味地蹙眉向远处望去；她也不时地望向四周，可是嘴角泛起笑意，似乎在饶有兴致地捕捉着什么。还是他先开口：咱们总得说点什么吧？
她将仿佛是预备着的笑容朝向他：你的底稿打得怎样了？删删画画涂涂改改地作了几次了？
他在一愣之后，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文科出身，早就想领略你们文科生的风采了。
我也知道你们理科生聪明绝顶，喜欢微积分物算法和桥牌的积分计算，干起事来按部就班，一个箭关指向一个箭头，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所以，由你先立论吧。我这次就现场写一遍杂文吧。
他咽了口唾液：我们——不合适。
她扬起头来问他：这不合逻辑。首先，你我是第二次“谈一谈”，并且还没有说到婚姻爱情的开端，即人生观，世界观。比如是个桔子，你只看见了外表是青的还是黄的。还有，我不明白你所说的不合适是指什么？家庭？学历？外貌……还是其他？你表述得不明确！
这是在驳论？
不，是在立论。
你工作快一年了，你也这样么？
她挑起眉头，有些颓废：不，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已溶入了社会还这么尖锐，像大学生论台上一样。不，这是毕业后第一次。
为什么呢？没有论题吗？还是没有反方？
她摇头：原因很多，你会明白的。你看，跑题了！
他沉默着。
她在等待。
天空中飞过一只麻雀，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
你我互相不了解。
那你是怎么成为思明的知己的？
我们同学六年。说完话，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她的陷阱啡タ丛斗降纳剿
你有过女朋友吗？
他立刻回答，有！
那么干脆响亮，像是作保证似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什么时候？
他想了一下，说，现在。我们是同级的，不同系。
好像你妈没给我透露这一点？
她不知道，我没说过。
为什么不说呢？
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未来是个未知数，而我们是一组二元一次方程，有没有答案还不确定，只是大家在一起挺好的，可以暂时排遗烦躁和迷茫。至于将来，我们都还没想过，也不敢想。
也是，人生有太多坎坷，总得给自己找些活下去的理由，虽然梦是空洞苍白的，可我们仍需做现在的梦，不过，现在的梦是要做的，而未来的梦是做不得的。
有一天我们也要面对世俗的东西，这些我们都知道。
你说“世俗”，她笑，跺了一下脚，所以就趁着还能混几天，就关起门来枕黄粱，哈，和我们当年一样！
你才毕业一年就说“当年”，你是不是个本质就很夸张的人，或者是受你们文科班的情调浸染？
都不是。
他笑，你不要吓我，社会还不至于是个克隆公司吧，把大家雕琢得像一副棋子，都方棱四正的。
你怕了？
不是怕，是不情愿重蹈覆辙。想想真可笑，我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会成为高中历史老师的翻版，我就心寒，怎么会这样呢？
历史老师，是NNN吧？
是他！
他也教过我。这个老师真逗，大白天的当着学生的面挽着袖子洗被单，她笑。他已以“哈”起来，前倾后倒了。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笑着笑着，声音开始呜咽至直消失，眼睛向下看着，脸部在抽搐，如果我将来也能像他一样淡泊宁静，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做到还是不情愿落到非这样不可的地步？
两者兼有吧。
这就是人性的脆弱处，及早处理就会少摔几个跟头，可是人又贱，自己不摸摸烙铁就不知道是啥滋味，你对他说这是烙铁烫手，他不信，硬说是人间的霓虹，她摇头，没办法。
哎，你还别说：这NNN教起历史来就仿佛是在说评书，把自己了惯例扔进去了。有一天，讲到唐史说起杨贵妃，好家伙用了十五句古诗，五个感叹句，三个省略号，一个意味深长的叹息，好像他自己是唐明皇。
是呵，人生有时候是需要忘情一点的，浪漫一点的。
她端详着他，呵，真看不出，你们理工科的人除了像陈景润一样只会算1+1=2外，还懂得享受人生？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一个同学现在数学系的，曾综合应用数学计算出爱情婚姻方程来。
如果生活的每一天像在上中学一样，那该多好！
是呀，起码有一种情调，一种氛围是现实营造不出来的。
归根到底的原因却是我们不识柴米油盐的消费者，不必求爷爷拜奶奶地混饭吃。家境好的同学处在去深处，悠哉游哉，乐不思苦；家境差点的同学，还保持着一颗信心和紧握的拳头，大家各有各的骄傲，谁也不服谁，想说话了，上下牙一碰，扯出一个话题，面对面地朝对方脸上喷唾液，天昏地暗地侃；没胃口了，嘴巴一关，眼一扫，要到一昂头要么一低头要么一转头就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了。下次见了面，双方就看形势决定是否问候一句：你还活着？
他笑起来，眼睛迷离着，像是在回忆，是呵，你这一说，我就想起了“青年才俊”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是给大学生中的某些人的。
佼佼者？
不，一二三年级中的所有同学，却不是毕业生的。大四生在毕业那年本质上已不是大学生了，是在等，等日子从早上爬起来，捱到中午，再推移到下午，过渡到晚上，衔接到第二天。说白了就是在混日子，拿文凭，顺便披头散发地闹腾一下，留一个“骑缝章”的记忆，算是过把瘾了，不白走一遭大学，这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铁青着脸黑着眼圈做最后鏖战的考研分子，想起来他们可真像是要把牢底坐穿的共产党员，简直是辩不清男女，分不出人兽了，一拿到绿灯路标就放下书本大睡大吃了，好像就是升了天。还有一小撮把最后一年当作攀龙附凤钻天打洞的底牌，伸着鼻子嗅，看哪儿有腥味就削尖了脑袋扎进去。只有极个别像入定的老和尚，方寸不乱，稳步稳扎，可就是这极个别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柳下惠，坐怀不乱——真心实意地去援边了？
果真是过来人啊，只是你别把现在的梦叫醒，我还有半年呢，你这一喊，我醒了，稀里糊涂地揉着眼睛，醒来看，自己睡在一条陌生的马路旁，分不清南北，你让让我怎么办？如果是天亮了，可能是睛天，有太阳，我可以分辩出方向来，要是现在呢？
至少你不会被黑暗中的大卡车给扎死。
可是我现在怎么办？
你以为日子一天天地混下去，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自由了，难道你就豁然开朗了，马上可以大刀阔斧吗？
可是照你这么说，我已经乱了头绪。
你早晚要面对的，好像人生第一次感冒，无法躲避，感冒一次就有了抗体了。你现在是不是有种切心的痛，揪心？
是。我想过未来，可我没想过过渡。
也许人生真得允许每个人都打草稿。不好意思，打断了你的思路。我这人就这样，心太软了，不希望别人和我栽同样的跟头。我最大的希望是历史不要重演在下一代身上。我自己怀疑当初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你也许体会不到，很多时候相伴着两种相对抗的意识存在，一个意识试图说服另一个，而另一个似乎又更顽固，于是，发生了一个人的战争，常常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晕头转向的。我感觉自己是个医生，把自己解剖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有时候简直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累过。
哦，你这样说就好像是在给我解析骨架呢？
不，我是在说我自己，我连自己都医治不好，哪敢给别人开药方，虽然可能我们得的是同一种病，可人不同，总得对症下药，并且，最好的医生是自己：人生的顿悟往往在于瞬间的一个细节，打动人心的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细微的情节，于是就什么都看透了，原来最简单的道理往往最深刻。
我很奇怪你对自己的认识怎么和我很相似。
这是人的另一个弱处，总试图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即便是自己的出生，也仿佛有很大的偶然，似乎命中注定自己是干大事的人，注定要扮演不安分而且被人注目的角色；即使自己的痛苦与成长也带着悲观主义的神圣光环，好像是各预支，透向人生的顶峰。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是一个人，是血与肉的组合，这是人的基线，然后才是科学家，艺术家。这也是近几年反映小人物人生的电视剧电影得以枝繁叶茂的重要原因。
那当今时代的英雄人物是什么呢？
历史是面筛子，伟人是沉淀下来的，是后人说了算的。凡高哪里就预见了自己的伟大？当时的人又有哪个买了他的《向日葵》？所以呀，咱都别急，选定了目标一路走下去就是了，保不定哪天黄金屋颜如玉就像苹果砸牛顿一样砸了自己，躲也躲不及。
那就脚踏实地地埋头苦干了？我实在感到了方向的迷茫。说实在的，这年头我还真没瞧出来几个人物。
人说乱世出英雄，盛世出狗熊。太平盛世的，人多口杂，争着抢饭吃，能有几个是为老百姓着想，为所谓“天下为公”呢，即使有几个所谓“愤世嫉俗”的，要么是金丝雀的空虚，要么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细细一品味，全是在说自己，什么意思？每个人都希望别人见义勇为，遵守秩序，发扬公德，可是一到了自己头上，都发嗲了，把义务当成礼物，推来让去的，让好不容易怒发冲冠的英雄热血沸腾却寒了心，最后大家都吃哑巴亏。
如果遇上歹徒你会不会奋不顾身？
那要看情况吧。如果我身上有把枪我就会站起来，如果我赤膊上阵而歹徒的刀又明晃晃的，我不会，毕竟为公众利益而去抓一根稻草而舍弃生命是不理智的，成本太高了。并且，歹徒的滋生本身就说明了我们制度的不健全和社会保障体制的落后，根本上这是社会和国家的问题，依靠个人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你看，杂文界出了多名家，却没听说过哪个贪官因为看了杂文就立地成佛了，倒是一揪就揪出了一窝，揪出了一串苦瓜。]
是呵，硬的对现代人好像更凑效。
有一个县长清政廉洁了十多年，可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贪污却是一千万，并为此杀人灭口，他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原因是什么，你猜！
生活逼迫吗？
生活？生活算什么？是他的信念动摇了，他开始怀疑他的信念及其价值。他觉得他所信仰的东西变质了，不合时宜了。可是，法律只要求事实不思考道义，所以有人吃法律的饭，有人做合法却不合理的事。凭心而论，我也觉着别扭：人本是有感情的动物，为什么法律地是严酷乃至于有些冰冷不近人情？
他唉口气，思索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它的严肃性和权威性，它是不容亵渎的。比如国歌总不能在酒吧里轻歌曼舞吧？
得了吧，你愿意亲近一个严肃而干瘪的灵魂？得了，我们是人！虽然我们应该平淡一些，平凡一些，可是，生活中总不能满是纷扰和无聊的包围吧？有人说，你生活在什么圈子里，你就是什么的人，你愿意和一些庸俗乃至低级下流的人捆在一起么？
但我们可以保持沉默，做个思想者。
她用一种近于嘲弄的口吻说，是啊，凡思想者总要在沉默中思索。可是，他思考的目的又是为什么？他思考完了又去做什么？著书立论难道不是另外一种渲泄？沉默？当一个人在一群猪之间沉默的时候，猪在做什么——它在叫，它在笑，它在试图打破这思考者沉默中的宁静。这时，如果人说了话，它不仅不理解，反而以为人是另一种动物，也在叫；如果人不说话，要么他变成痴呆要么他找不到排泄口从而涨死。
难道人是为了立论而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