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回宫！！》岩棉

10、晚归！晚归！！

　　【第十章】

　　手里那张小图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留，我一点一点撕碎了又揉在一起，偷偷扔到了马车外面，这次放心的躺下来，蜷缩成个球，裹在被子里，暖和得很是满足。
　　满足是满足，却睡不着。
　　那纸条上寥寥几笔像在我脑袋里面刻上了，一闭眼便是扬扬水波，青青荷叶。我自做了皇后，便有意识地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好的坏的全都不想，可夜里太静，回忆太闹，晚上总在脑袋里胡乱嚷嚷着让人睡不好。我就把贴身的婢子叫来说会子话，下人歪门邪道来的消息总是多，听听各宫各院里好玩的事儿，笑一会儿就睡得香了。
　　然而今日却没个婢子来陪我说话，我控制不住的想着从前。
　　其实邵长明实在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她比我活泼些，上哪里奔奔跳跳的倒有些寻常女儿家没有的风情，总也是单纯的，谢平澜多宠她一些，也没有恃宠而骄的派头。平时得了什么赏赐总也记得分一分，对我也恭恭敬敬的，偶尔也抱怨着明明小时候一起玩着的，到了王府里竟平白涨我一辈，要我唤你一声姐姐了。
　　孩童似的可爱，我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妹妹真是不错。
　　可还是忍不住日渐消沉。
　　我从小受到的教导都是三从四德妇女之宜，为夫君打理家事，照料各位妹妹，是德行也是必须，我着实没什么应该抱怨的。
　　可那些日子我不爱呆在王府里的。
　　嫁出去的女儿时常往娘家跑也是不准许，我偷偷回去了几次，小心的避开了父亲，遇见母亲自然无妨，母亲嘘寒问暖再送上许多好吃的，不光吃着还叫丫鬟带着，因此谢平澜刚刚纳侧妃那最令我消沉的日子里，我还无忧无虑的胖了许多，有别家夫人拉着我肥乎乎的小胳膊羡慕说：王妃娘娘真是好气魄，人说心宽体胖，娘娘这是毫不担心王爷啊。
　　心宽体胖，可是嘴宽体也是要胖的。
　　终于也被逮住一回，父亲生了好大的气，换做未出阁前的我自然是妥妥的可以跑掉，那日子吃的身子有些重，没跑几步就被逮住送回了王府。
　　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去找谢平澜，下午他却抽空来了我这里，我倒了茶水，端了点心，心里是想着要讨好讨好的。他不说话时就很凌冽，不怒而威，单是端着茶杯打量我，面上没一丝儿笑意。
　　我心里揣揣的怕着，低着头看他端着杯子的手，他手长得修长，骨节分明，能拿笔能握剑，可这只手却总是拉着别的姑娘，我想着自己也觉得没趣，只好讪讪的推了推点心，脸上还必须挤出一点笑，说道：“王爷尝尝吧，妾身母亲做的，外面儿买不到的呢。”其实谢平澜不爱甜食，我却拿不出别的招待他，晚上他还得去邵长明那里用膳，现在吃的太饱总是不好。
　　“你这是怪本王这些日子冷待你了？”他挑眉问道，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眸色很深，日光从窗外洒进来，流转在他眼睛里说不出的好看，偏偏他这么严肃，他要是肯笑一笑，一定更加好看。
　　我赶紧低声说万万不敢。
　　他抿了一口茶，捻了块点心吃下。谢平澜吃相优雅，那块点心能被他挑上真是好福气，他吃完才说：“你若是能学得你母亲手艺，那本王娶你也算有点用处。”
　　这话他说的语气极淡，我想把王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不错也没见他赞扬一句，这会儿又哄我去做什么点心，不就想派些事情让我忙活别添乱子嘛。
　　我欠了欠身说道：“妾身失宜，还请王爷责罚。”
　　“责罚总是要罚的，”他颔首，从我角度正好看见他英挺的鼻子，他一抬头我便正好对上他深沉的眸色。谢平澜看着我，最后叹了口气说：“你那儿还有多少点心，全都收拾着，日日给我送到书房里来。”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道：“王爷不是不爱甜食嘛？”
　　“恩，本王不爱，但是你明妹妹喜欢。”他随口说道。
　　我想起来却是现在在书房随侍的都是邵长明，心里便极不乐意，他在那里与妹妹你侬我侬，我杵那儿就是一棒槌，现在还是一根挺胖的棒槌。
　　“记好了啊。”临出门前他还吩咐着，“不许藏私啊。”
　　最后这事儿他也只是收缴了我全部的藏货，我原先以为我偷偷回娘家总要被禁足，吃胖了给王府丢面子总要挨批的，他却统统没说。
　　仿佛我这个人怎么样，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我心里这么想，又觉得这么想不好，却刹不住往那个黯淡的方向琢磨。
　　第二天我打包了所有的点心一次给他端了过去，因为库存太多，最后把另外两位侍妾也叫了过来，他的公务自然一点没做，那个下午开成了王府少见的茶话会。

　　娘家没得回。我平心静气的在府里待了几日，这里那里的四处转转，平时府里许多下人偷懒，这下子都被逮了出来，前前后后责罚了不少人，总算人人都潜心工作不敢偷懒，我却再也没法找茬，一摆手，干脆随了谢平澜的心意，逛去了厨房。
　　好厨子王府里自然有。年纪最大的一位是先皇赏给谢平澜的，老师傅，在御膳房干了好几十年都没出过岔子，府里人人都敬他三分，纵是我这么一位王妃也不好随意呵责的。
　　进了厨房还没一盏茶的功夫，老师傅便说娘娘富贵之相，这面相本不适合进厨房。不由分说的赶我走人了，第二天整个王府都知道王妃娘娘有副不适合做菜的面相。
　　我因为太羞耻，倒真是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呆了好几日。

　　如此无聊之下，得到老太后的诏令进宫随侍，我是很开心的。
　　后妃比之我怕是更加无聊，这道理我是自己登上了后位才明白的。不过那时便常有位份高的后妃召见一些诰命夫人进宫陪伴作乐，然而却都是年纪相仿的妇人相作伴。我那时尚年幼，与我同龄的后妃没有那样的地位和特权，且我也没有什么相熟的姐妹进宫。
　　老太后召见我，那便不是相伴取乐了，而是找人进来伺候的。寻常王孙夫人不愿意陪个老太太枯坐，我却愿意。一来我不愿闲置王府，二来这老太后以前待我很好，叫我觉得很亲切的。
　　因此真正使我安定下来的，便是老太后这一纸诏令。
　　我心里却很清楚，既然夫君不喜欢我，那么便只能笼络好婆婆了。自然我也是可以靠着娘家的，但是真要闹到需要娘家出面的地步，那也太丢人了。我想哪怕谢平澜真要怎么收拾我，太后的话还是有些作用的。我知道我这么功利不大好，但公侯家的女子总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而进宫陪太后这件事却谢平澜很不高兴。

　　起先我去宫里的次数也不多，一月里也就几回吧。那时候谢平澜也问我许多次，他说若是不愿意进宫也不必勉强，他可以陪我进宫回绝了太后娘娘，我却总是摇头。后来养成了习惯似的，三天里头至少有一天是在宫里的。有日天阴，在深宫里给太后读读诗书，浑浑噩噩又看不出日光变化就忘了时辰，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候了。
　　穆太后把经书从我手里抽出来，在我肩上拍了拍说：“这时候回去得饿肚子的，在哀家这儿吃饱了再回去吧。”我自然要推脱的，连声说着不用了。太后笑了笑，打趣道：“这个时辰回去，澜儿他们都用完膳了，再叫厨子做，可不就饿坏了，说起来都是我老人家的错了。”当然不是穆太后的错，只是我细细想了，回去大抵要被谢平澜教训一顿的，指不准还得饿肚子。
　　我想的时候，太后已经吩咐下去多添双碗筷，又差人去王府递了信，说王妃今晚要留在宫里陪太后用膳。我本也没有犹豫的机会了，便上去搀了太后，谢了恩。
　　我没在宫里用过晚膳，之前只尝过些点心，做的好吃不说，模样十分俊俏，太后以前问我，是宫里的点心好吃，还是我母亲做的好？我犹豫了许久，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所幸太后只是逗逗我，并不强求个答案。晚膳自然精致，只是陪着一同用膳的人不同，心情便各自两立。在王府里，膳食都是做好了送去各屋里的，我总觉得一个人用膳太落寂，偶尔也会叫沈霖玉过来陪我一块儿吃，但毕竟王府，饭桌上气氛总不用那么拘谨。而这次在太后跟前，我便不得不拘着礼数，太后一直吩咐婢子给我夹菜，唯恐我吃不好，这一顿下来，又拘谨着担心自己失礼，又忙着吃，两头都乱了，也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只记得吃得挺好、吃的挺饱。

　　捱着过完了一顿晚膳，天色已黑透，我从未在皇宫呆到那么晚，只觉得皇宫里影影幢幢的宫殿黑影衬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很是好看。我就站在窗外望着，屋里满满溢出来的灯火通明，就显得夜空里的星星月亮那点光寒掺的很。太后在我身后问道：“觉得宫里怎么样？”
　　“夜里倒有白日里没有风情。”我实话实说道。
　　太后笑了两声，我转身从窗户边走到她身边，她坐在窗子正对面的软榻上，我接过她身边嬷嬷手里的茶，恭顺地给太后端上去，说道：“太后娘娘用茶。”
　　她接过我手里的茶，长长怅怅地叹一口气，我很少见她这样明确的显出忧愁，就站在一边不敢出声。她说：“你在这宫里住一阵子就不觉得好看了。”她顿了顿，接着道：“这再好看，终是别人的风情。”就说完，她便低头浅浅的啜了一口茶。
　　她一低头，我就能瞧见她好看的侧脸，太后眼角有些细纹了，我或许是受了她那叹息的影响，一时间便有些不开心了。
　　时候不早了，我应该要回王府的。这个时候回去，从轿子里往外望，老远就能看见王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应该有个小厮在门口等着给我开门，等门开了，轿子摇摇晃晃的进去，我就得去谢平澜书房里请个安，邵长明也许在陪侍，也许不在，我希望她不在，至少今晚别在，我今晚有些不开心。
　　“怎么，不开心了？”太后笑我，把茶杯放回我手里，我递给一边的嬷嬷，回道：“听太后娘娘叹息，心里是有些感慨。”
　　“澜儿对你不好？”太后问道，口气却很调笑，“哀家的好孩子喲，你就这么天天磨在一个老太婆那里，夫君能喜欢你？”
　　我福了福身，说道：“妾身陪着太后娘娘不勉强的，王爷他也没有对妾身不好。”我笑了笑，在心里想他对我好的时候，他也来我这里用午膳，偶尔也会陪我去藏书阁里看看书画。
　　太后笑笑，说道：“可怜见的小东西，今晚就留在宫里宿下吧，明早再回去。”
　　我瞪圆了眼睛，心里总觉得很是不好，虽说先前有宫外的女子进宫之后就借宿一晚上的例子，不过总觉得不回去王府是顶顶不好的。况且我每次进宫之前，谢平澜都会嘱咐一句早点回，我都是有口无心的应了。今日时候已经不早，留宿在宫里，那是万万不妥当的。
　　我赶紧推脱道：“妾身在宫里用了晚膳已经是大大的不妥，留宿是万万不可的，太后不嫌弃妾身粗手笨脚，妾身可明日再进宫。”
　　“你这是担心澜儿怪你？”太后斜眼看我，眼里的风情慢慢流泻出来，我竟有些惶恐，吞吞吐吐地说：“妾身实在不敢打扰太后。”
　　话刚刚说到这里，屋外进来一个小婢女，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到：“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王府派人来接王妃娘娘回去了。”
　　我有些局促的偷偷看太后，虽说她平日里对我和蔼，但这位毕竟是宫里说一不二的太后娘娘，她既然开了口留宿我，这头还没放我走，那头平澜赶赶好来人接我，万一激怒了她如何是好。
　　但太后只是平平缓缓的笑着，并没有别的情绪显露出来了，一室静谧，连个大点儿的呼吸声儿都没有。她突然抬眼看着我，问道：“要不要和哀家打个赌儿？”我不解，太后继续说道：“你现在回去，澜儿不会怪你的。”
　　怎么可能，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谢平澜本来就不喜欢我进宫，今天又留到了这个时辰，还得王府来人接我，要说他不怪罪我，真真我是不信的。面子上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站着不说话。
　　“因为你是哀家指给他的正妃娘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今儿是哀家留你的，他要是怪你，就是在怪罪哀家。”太后这话已有些出格，但眼下屋里静静，除我与她之外，只有刚刚掌茶的嬷嬷和进来通传的宫女，我进入这里多次，知道这二人都是她太后亲信的人。宫里的烛光照在太后的脸上，显出那张精致的面容如白瓷一般冷硬的质地，她继续道：“澜儿是个能忍的孩子，他这辈子唯一没忍住的事，就是来宫里向哀家讨去了邵长明。”
　　我心里一颤，一股冷气顺着脊梁骨往上，我一直跟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但呼吸还是略略急促起来，我稳了稳心神，说道：“妾身知道王爷很喜欢明妹妹。”我自然知道，我若是不知道，还会日日不呆在自己家里，跑去别处伺候别人吗。我只是没想到太后今日会突然告诉我这些。
　　“平辈一代女孩子里，哀家最喜欢你。”太后笑了笑，很慈祥，她拉过我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来一个玉镯子塞在我手里，我刚刚想抽手推辞，话还没说出口，她便说：“好好收着，这个镯子哀家戴了很多年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沉沉的眸色里有不容分说的威严，我接过镯子，顺势就跪下去，“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你是个气性高儿的孩子，别太苦自己。”太后说得很动听，我却不大听进去，只有手里坚硬的玉质是实实在在的，别的都有些虚幻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冒脑袋晕乎乎……
如果有错别字一定因为是我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