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落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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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个狭小又偏僻的院子里，方碧仪的脸上有止不住的辛酸。才几天，自己就从高楼绣户里搬了出来，从一个被人服侍的千金大小姐变成现在无依无靠的苦主，带着寡母弱弟住到这阴暗狭窄的破村落里。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首先父亲突然的去世。
方常郁临终走的太突然，什么话都来不及交代，当大家都赶到时，方老爷已经大张着嘴，就要去了，只是眼睛死死盯着碧仪。望着早已哭昏过去的母亲，年仅五岁的弟弟，十六岁的方碧仪知道父亲最不放心什么，她轻轻地走过去，对父亲耳边说道：“爹爹，你放心走好了。我会好好照顾娘，让弟弟读书中举，光耀门楣。”
方常郁睁的眼才慢慢阖起，只是眼角流出一滴泪。
是否他已经就料到方碧仪以后的路都将不太平，她再也不是以前有父亲庇护的沉稳善良的大小姐？
只是这世道多变，方碧仪又怎么能像以前一样生活？
发丧完毕，全家人都还沉浸在哀哀的悲痛中时，大伯领着他的手下过来，以祖业是他的为名，轰走了孤儿寡母，把他们值钱的首饰、细软统统扣住，说是抵挡这么多年的租金。要不是一直伏侍母亲的张妈手脚麻利，把一锭银子藏在她的衣袖中，那他们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娘不是没找过族长、县官喊冤，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和大伯随后奉上的白花花的银子比？各位官老爷都打着官腔哈哈：“清官难断家务事。”大伯又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一张发黄的纸，强词夺理地说这就是当年方常郁签的租借合同，方碧仪母子虽然气得浑身发抖，知道这不是事实，却苦于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可怜善人恶人欺，满腹冤屈提不得。
没奈何，方母只好带着他们去租赁了一间民房，暂时安顿下来再说。
租了房子，买了简单的生活用品，一锭银子已经花光了。可是，家里需要粮食，张妈不肯走，要留下来帮忙照顾小少爷，虽然不要工钱，但毕竟还要吃饭。
而他们现在，连吃饭的饭钱都没有了？曾几何时，她方大小姐连饭都吃不起了？
方碧仪是方常郁最心爱的女儿，远远超过他中年后得的儿子。在碧仪小的时候，方常郁就经常抚摩着她的头，对妻子说道：“我这个女儿，比别人家一百个儿子还强。”惹来妻子好一阵的笑。
现在他这个心爱的女儿得担负起家庭的重担了。
方碧仪跌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喃喃自语道：“爹，爹，有你就好了……”她又想起爹爹临死前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悲戚万分。
正在此时，方康走过来，柔软的小手攀住她的脖子，清脆的童音叫道：“姐姐。”
方碧仪立马回到现实里，她抱住弟弟，抵住他的头，柔声应道：“什么事？”
方康柔嫩的小嘴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带着一股孩子特有的甜香：“我知道家里没东西吃了。我还有两块饼，是隔壁刘奶奶给我的。我不饿，你一会给娘吃啊，到时候娘一定会要我吃的。你就跟她说，我吃过了。”他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碧仪，“姐姐，我真的不饿！”
碧仪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放下方康，对他郑重地说道：“姐姐不会让你们没饭吃的。姐姐答应过爹爹好好照顾你们，还要让你上学，姐姐一定会做到的。”
走在去舅舅家的路上，一路上，方碧仪都在盘算该怎么对舅舅舅妈张口。舅舅本来与娘交好，娘亲成亲后也是经常走动，只是舅舅娶亲后来往就少多了。听娘亲说，舅妈是个厉害的人，把舅舅管的服服帖帖，家也让她一个人当了。刚开始舅妈嫌弃方常郁只是个七品官员，不和方家来往，也禁止舅舅过去。后来方常郁一路升到五品，她开始过来寒暄，却总惦记着从方常郁这捞点好处，方常郁自然不给她好颜色看。自从她为她娘家兄弟求官一事在方常郁这碰壁之后，转而又恨起方家来。两家不来往也有好几年了。现在去求他们，行吗？
方碧仪心里也打着鼓，但是现在无路可走啊！能求的已经都求过，能帮忙的在爹爹葬礼时已经帮过，她爹爹一个清官能落什么好发送，还不都是他的门生故友帮忙。她总不能还去找他们吧，何况与爹爹交好的也没几个宽裕的！舅舅就是看娘亲的面子，看他侄子侄女的面子，也总得周济下吧。只是那个舅妈……
“算了，”她心一横，“刻薄话是少不了的，权且听着吧。当务之急是拿点银子，弟弟还要接着请老师，他的功课可不能耽误。咱家的希望可就是他啦。”
第一关竟然是站在门外一个时辰。
门卫明知道她是谁，可还是让她待在外面等，然后就杳无音信了。看来他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摆着让方碧仪站在门外，丢一丢她千金小姐的架子。
初秋的太阳还是比较毒辣，一会工夫，方碧仪的脸上就渗出细细的汗珠。连站在门外的两个轿夫都看不下去了，招呼方碧仪站到墙根下的阴凉地来。
一个时辰后，一脸通红的方碧仪被带到了大厅。舅舅讪讪地搭腔问了几句家常话。方碧仪平静地回答过去。舅妈斜歪在塌上，扭着团扇的丝带，满脸不屑地瞧着地下。
舅舅就是不提他们的处境。当初出事的时候，他也何曾来过问？方碧仪心里生起一阵悲凉，但还是压下来，对舅舅说道：“娘亲怪想念舅舅的，只是搬了新家，一时没有空过来。所以打发我来瞧瞧舅舅、舅妈，顺便问几个表姐表弟好。”
舅舅连声说好，舅妈倒先笑了一声，开口了：“我说你姐姐还是有本事的吧。这不，新房子这么快就觅下了，还打发人过来问候我们。碧仪你回去告诉你娘，就说多谢她惦记着。”
碧仪答应一声，盘算怎么开口借钱。
舅妈假笑道：“怎么，还有事没有？你舅舅忙的很呢，六个省的生意都要他一个人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也要操心，不比你们母子有闲工夫逛亲戚。”
碧仪银牙一咬，说道：“不敢瞒舅舅、舅妈，房子都是租来的，只因银子被大伯家都收走，家里没有半分积蓄，买米都成问题。现想向舅舅、舅妈借点，等手头宽余了，立马送来。”
舅舅脸上有不忍之色，说道：“需要多少银子？”
碧仪也不知道多少为算，但见舅舅这样大的生意，自己所有的开销都没有着落，只好快速地在心里算了一下，说道：“一百两就够了。”
舅舅还没说话，舅妈已经叫道：“一百两？那都够小户人家生活好几年的。怎么，你们母子还准备靠我们接济过日子？”
舅妈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哼道：“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说你们家穷成这样，谁信啦！姑娘是想给自己准备嫁妆的吧？”
碧仪心里恨极了她涂满白粉的脸，脸上却越是恭谨：“舅妈开玩笑了。现在家里的确没什么积蓄了，不然我也不会向舅舅、舅妈开口求救。”
舅妈冷笑道：“是啊，以前是大小姐的时候，瞧不起咱，也不来咱这。现在用上一个求字了，就知道还有个舅舅、舅妈了。依我说，趁早死了这心吧，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看你家现在这样，姑娘该出阁了，小子还早着呢，指着谁挣钱啊？有也不敢借啊！我劝姑娘，现在正选秀女呢，姑娘去试下，行不行的先有赏钱领呢……”
碧仪语意冷涩道：“舅妈乐意送我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舅妈哎呀叫道：“我的姑奶奶呀，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啊！选上了，可就能看到皇上啦。要是蒙皇上宠幸，那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是享也享不尽的了。要是再生个皇子，母以子贵，这辈子能当太后也说不定啊！”
碧仪心里冷笑：“如此好事，你怎么不叫你女儿去？”心里明白借钱一事是无指望了，遂告辞翩然回身。
走到回廊却听到她尖声怪笑道：“就她那个长相，就是进宫了也只是个打扫粗使的宫女。”碧仪不怒反笑，走在街上，越发咯咯大笑，惹的旁人纷纷侧目相看。转身走到一偏僻街巷，那泪顿时如坠线的珠子一一掉了下来。
身后有人在叫她。她忙擦干眼泪，微笑地转过身去，原来是舅舅。
始终是姐弟连心。舅舅当面不敢说什么，随后找个借口跟了过来，喊住碧仪，递给她五十两的银票，叹气说道：“舅舅的难处你也是知道的。你舅妈……”
碧仪赶紧接口道：“舅舅不用多说，碧仪都知道。只是用这些银子，舅舅不怕舅妈发现吗？”
舅舅面有愧色：“是舅舅无能啊！不但没保住你们的家财，现在想接济你们都不行。这是我平常攒下来的私房钱，你舅妈不知道。你先拿去救救急吧，只是往后日子怎么办呢？家里可一项进项都没有啊！”
碧仪心里感念无比，她知道老实巴交的舅舅在目光如炬的舅妈眼皮底下存了这些钱是多么不容易，可她也顾不得了，毕竟她一家还要吃饭。只是，的确像舅舅说的那样，往后日子该怎么办呢？这银子总有花掉的时候啊，可她却没法让银子层层不穷地变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落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