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上》酉时当归

8、回宫（2）

　　第八章回宫（2）
　　（一）
　　半月不见，毓萱只觉皇上似乎变黑了些，席间听二爷和五爷讲了许多趣事，五爷和皇上二爷打赌比赛，最终却化妆成小厮一路从南苑走着回宫。五爷的性子真不像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皇子。
　　月明星稀，如今已是深秋，秋风吹过，凉意甚重，两人刚从慈宁宫出来，并肩走在路上，后面跟着一众的太监宫女，许久未见，两人间似乎有些尴尬，“怎么，短短半月，皇后性子沉静不少啊。”玄烨今晚心情不错，便和她开起了玩笑。
　　“臣妾只是在想二爷五爷描述的南苑，那儿应该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吧。”宫外的世界，这辈子恐怕没机会再见了。
　　就着月光玄烨看到了她脸上的无奈，又想到了之前打算送给她的那匹马，心里有些歉意，“来日有机会朕定带你出去看看。”
　　毓萱朝他笑了笑说道：“那倒不用，皇上若能把在宫外看到的听到的说给臣妾听听，那臣妾便满足了。”自己是皇后，乖乖呆在后宫里才是本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文媛的长春宫，毓萱想了想若皇上能去看看文媛那姐姐定会很开心的，便问道：“皇上，可要进去看看？”
　　玄烨知道她指的是谁，“她恢复的怎么样？”
　　“中午时臣妾来看过，姐姐恢复的不错。”
　　玄烨听毓萱叫长春宫的姐姐有些奇怪，毓萱解释道：“臣妾自小和文媛一起长大，文媛比臣妾大一岁，所以叫她一声姐姐。”
　　原来遏必隆的女儿叫文媛，玄烨除了知道依娜的名字，其余的人虽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却都没记住她们的名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毓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毓萱福了福身，答道：“臣妾赫舍里，毓萱。”
　　“萱草忘忧，看样子索尼是希望你一生无忧，可不知这毓字在皇后的名字中做何解释？”
　　“臣妾的母亲在生臣妾时难产，生下臣妾不到一个时辰便撒手人寰了，毓，长也，稚也，玛法是希望臣妾莫忘了母亲孕育的辛苦。”提到素未谋面的母亲，毓萱心里不免有些酸楚，母亲在天上看到自己嫁入帝王家不知会不会高兴。
　　玄烨听她提到母亲，也有些感慨，“朕自小离开母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熬成太后却没那福气。”额娘，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个遗憾，从小得不到父亲的宠爱，玛嬷再亲，他也是一个需要额娘疼爱的孩子啊。
　　先帝独宠董鄂妃、四阿哥的事毓萱略有所闻，她又何尝不是呢，母亲早逝，虽有父亲，可对自己形同路人，玛法玛嬷纵使再怎么疼爱自己，心里的那份缺憾却是无法弥补的。
　　“臣妾小时候听庙里的和尚说，若自己身边亲近的人离世，那他们会化作这夜空里的繁星，在天上看着我们，所以皇上若是想额娘了就看看这天上的星星。”
　　人死了便是死了，哪会化作什么繁星，玄烨刚想说她怎么还会坚信一个幼时的传说，一抬眼就看到她清澈的眼神，眼神中透着份坚定，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换成了，“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皇上不进去看看姐姐吗？”他们二人站在文媛的宫门口说了这么久的话，如果就这么离开了，明天好事之人又要弄得宫里到处都是闲言碎语了。
　　“皇后既然来看过，那朕就放心了。”
　　毓萱听他这么信任自己，心里有些高兴，但高兴之余不免替文媛有些感伤，皇上的无所谓才是最伤人的吧，想了想，还是打算再劝一劝，“皇上，您若能进去看看遏必隆大人会很高兴的。”她们都是辅臣的女儿，其中的厉害关系毓萱明白，玄烨就更加清楚了。
　　“那你同朕一起进去。”
　　毓萱刚想说自己先回坤宁宫了，就被那边梁九功的一句‘皇上、皇后驾到’打断了。
　　文媛刚服了药，听到梁九功的声音，眼里的嫉妒一闪而过，由代双扶着勉强蹲下请了安。
　　“身体刚好些，起来吧。”玄烨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一时间屋里安静地有些怪异，文媛越来越不想见到毓萱，每次毓萱来探望自己时，她总觉得那张嘘寒问暖的脸上写满了虚假，她的家世才学不比毓萱低，何以要她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皇后娘娘’。
　　既然此刻皇上进了她这长春宫，那她就要把皇上留下，朝玄烨微微一笑说道：“这么晚了，皇上您还过来。”说完，双颊有些绯红。
　　“和皇后路过你这儿，皇后让朕进来瞧瞧。”
　　玄烨不知他这一句话让文媛对毓萱的芥蒂更深了一层。
　　“皇上，皇后娘娘请用茶。”一旁的小丫头机灵地奉上两盏茶，在她们这些下人看来皇上皇后驾临长春宫是自家小主的无上荣耀。
　　文媛的一举一动皆落在了毓萱的眼里，她的这位姐姐想必是喜欢皇上的吧，想到这儿毓萱起身朝玄烨行了个礼，说道：“皇上不如在这儿陪姐姐好好说说话，臣妾就先回去了。”
　　玄烨看着屈膝在自己面前的人，想到了刚才她在门口说‘您要能进去看看，遏必隆大人会很高兴的’，他的皇后当真如此贤德？
　　“那你就先回去吧。”
　　“臣妾告退。”起身时毓萱使劲儿抿了抿唇，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玄烨的眼睛，毓萱转身时也没能看见玄烨微微上扬的嘴角。
　　出了长春宫，早有宫人在一旁备好了轿撵，毓萱拒绝了，“你们都先回去吧，云溪，你陪本宫走走。”
　　夜来风大，云溪给她披上了一件藕荷色的披风，上面绣了百花图，很是精巧，见她眉头紧锁，云溪便开口问道：“娘娘怎的留下皇上自己出来了？”今日是皇上回宫的第一晚，照理说陪在皇后娘娘身边是没有什么不妥的，不知自家主子在担心什么。
　　“没想到夜晚的紫禁城是另一番景色。”
　　云溪知道她不想说，便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扶着她走着，毓萱的花盆底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自己这是怎么了，半月不见皇上，怎会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在长春宫门口和皇上谈话时她忽然发现好喜欢皇上说话的样子，为什么看到文媛脸上的绯红，心里有些酸酸的，皇上一句‘你先回去吧’让她莫名的不舒服。不该是这样的，她只是被选进宫做皇后而已，无论是她还是文媛抑或是别的女子都只是用来牵制鳌拜的，她应该要管好自己的心。
　　要说今日之前毓萱只觉得自己皇上之间像朋友，但此时此刻的她却想做一个真真正正能与皇上比肩的皇后，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贪恋上了和皇上在一起的时光。
　　深秋时节，夜里凉风带起了荷花池中水面的涟漪，恬静而美好。
　　（二）
　　毓萱刚离开长春宫，文媛就向身旁的代双使了个眼色。
　　“哟，这不是坤宁宫的福公公吗，请留步。”代双叫来福叫的亲热，一声福公公把他心里都乐开了花。
　　“不知姑姑有何事？”
　　“叫姑姑都把人家叫老了，奴婢代双给公公请安了。”边说边福了身。
　　来福笑嘻嘻地把她扶起来，说道：“那不知代双姑娘有何事？”
　　代双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婢女，跟在文媛身边多多少少也读过些书，放在宫中成群的丫头间算得上是拔尖的了，若放在平时她最讨厌的便是这些阉人，可没办法自家小姐有吩咐，那她只能耐着性子的来和坤宁宫的这么个小太监来套近乎，“奴婢听说公公您老家是济南的？”
　　来福被她一会儿一个福公公，一会儿一个您弄得乐不可支，“姑娘叫我来福就行，等什么时候做了首领太监你再叫我公公也不迟，不知你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我老家也是济南的，这不快到年下了，寻思着想捎些东西给我的爹娘。”
　　“这是好事呀。”来福听她说她也是济南的，心里更高兴了，原来是老乡呐。
　　“可我这刚刚和小主入宫，没什么门路，东西根本送不出去。”代双边说还边用帕子擦擦眼泪。
　　来福虽说只是个小太监，可有这么个俊俏的宫女求自己，只觉脸上顿时有光了不少，“原来就为这事儿呀，姑娘别急，若你放心把东西交给我我一定给你送出去。”
　　代双一听立马不哭了，“那公公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最终交到来福手上的是一大包金银细软，代双又好好地谢了谢，来福拍着胸脯保证在年底送给她爹娘。
　　长春宫里文媛正陪着玄烨下棋，‘啪！’
　　“皇上好棋法，臣妾输了。”文媛说着娇羞地低下了头。
　　“不下了。”玄烨看着她，这棋她明明可以赢得，那一步是故意走错的，若是换了皇后定不会这么无趣，玄烨感叹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愧是遏必隆的女儿。
　　文媛楞了楞，随即让人把棋给收了，“那臣妾陪皇上说说话吧。”文媛的伤还没好利索，站起来依旧有些吃力，要人扶着。
　　玄烨只觉和她说不上话，便只能道：“不早了，歇吧。”
　　下人们便进来开始收拾，玄烨一回身瞥见了案几上手抄的佛经，“这是你抄的？”
　　“养伤的日子无聊，臣妾便想着抄抄佛经打发时间，让皇上见笑了。”她哪里是为了打发时间，从马上摔下来后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待自己是那样的态度，毓萱虽然热情却让她反感，抄这金刚经只是为了让心静下来，但当着皇上的面是不能说实话的。
　　这边来了侍女伺候玄烨更衣，玄烨下意识地低了下头却看到伺候自己的侍女穿着一双淡绿色的布鞋，心里有些奇怪，再一看其他侍女的脚上都穿着粉色布鞋，就更觉得怪异了，随即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一听皇上问自己的名字，急忙跪下答道：“奴婢张巧儿。”
　　“起来吧。”
　　文媛刚走过来，就看到玄烨问丫头的名字，不由地解释了一下，“这是皇后娘娘担心照顾臣妾的人忙不过来特地送来的宫女。”
　　玄烨没再说什么，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皇帝南苑行围回宫第一日，和皇后一同入了长春宫，结果是皇上留在了长春宫，皇后娘娘孤零零地回了坤宁宫，一时间后宫众人又道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文媛小主福气甚好。
　　“难为皇后这个丫头了。”慈宁宫里孝庄躺在软榻上，苏麻拉姑给她揉着太阳穴。
　　“主子您这是在高兴选了个好皇后吧。”苏麻拉姑是孝庄最亲近的人，通常孝庄说一句话她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孝庄抬手让她别揉了，“索尼养了一个好孙女，知进退，苦了遏必隆家的丫头了。”
　　“文媛小主受伤回宫时您为什么不去看看呢。”这是苏麻一直很奇怪的一件事，其实无论是毓萱还是文媛都是自家主子喜欢的孩子。
　　孝庄拍拍她的手，“这后宫皇后只能有一个，哀家既然选了赫舍里一族，那无论内外哀家只能疼她一个。”只有她表明立场，赫舍里一族才会将来拼上命来保护自己的皇后，后宫前朝任何形式的争斗都注定要有人做出牺牲，这就是紫禁城，一砖一瓦都有着无数人的血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