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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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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的生命走到边缘时,最留恋的不是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与功名利禄,而是心中那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清晨醒来,索尼看到守在床榻边的毓萱,不禁想起了她从出生到出嫁时的点点滴滴,府中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可唯有这个孩子是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许是上天注定,还记得看到襁褓中的她,不哭不闹,用黑黑的眼珠子看着自己,那时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所以将她养在身边,亲历教导她,将她培养的坚毅勇敢,心思清明,心胸丝毫不输男子。送她入宫,虽然担心,但看到现在的她索尼是欣慰的,至少她是快乐的。
“玛法怎么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觉醒来,我只觉自己精神了不少,倒是你,连日来一直守在这儿,都没好好睡一觉,现在回去睡会儿吧。”索尼看她满脸疲惫,心疼地说道。
毓萱揉了揉眼,“孙女难得回家,可要好好陪陪您。”这半个多月看着索尼的病时好时坏,毓萱知道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情也许某天就发生了。
“萱儿啊,陪我出去走走吧。”
唤了人进来替索尼梳洗,就在丫头要替索尼梳发时,毓萱接过了木梳,“我来吧。”
见她一脸的认真,索尼笑了,“这么多年还是萱儿梳的发最合我心意。”
阳光温暖,清风吹过,毓萱只觉又回到了少时,在这儿自己永远只是玛法的孙女。
“阿玛,有贵客来访。”索额图站在门口说道。
“玛法病着,有何贵客,就劳烦三叔了。”
话音刚落,毓萱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身着青碧色长袍,外套靛蓝色马褂的身影,“朕的驾皇后也要挡吗?”
皇上?“臣妾……”
玄烨叫住了要行礼的二人,“索大人这是要出去?”
“奴才只是想到院中走走,萱儿啊,你先去穆清房中,玛法有事找皇上。”
院中,月季开得正盛,红白交映,甚是漂亮。
“奴才在病中,怠慢皇上了。”
两人坐下,一旁的小丫头就上前奉了茶和小食。
茶盖打开,一股花香飘了出来,清水之中飘着几朵白色的栀子,清新淡雅,与五月的天气甚是相配,如此心思也只有她肯动了。
索尼见他笑而不语,眼中含着一抹温暖,就知毓萱没有撒谎,皇上果然待她极好。
抿了一口茶,玄烨收回目光,说道:“皇后,索大人调教的很好。”
索尼知道这样一句赞赏是毓萱三年来一言一行的回报,无论再怎么担忧毓萱的将来,自己还是大清的忠仆。“皇上,有些话奴才再不说,只恐日后就再没机会了。”
“索大人的教诲,朕洗耳恭听。”玄烨俯身将他扶了起来,自始至终忠心于自己的辅臣,唯有这位老人。
索尼长叹,“当今朝局,鳌拜一手把持,赋税,钱粮,土地是国之大计,恕奴才直言,您若还迟迟不肯亲政,只怕后患无穷。”
索尼的话一针见血,只需看这半年多来被否决掉的新政就知道长此下去,必会致百姓怨声载道,“朕一直拖着不肯亲政,这其中的巧妙,别人不懂,索大人也不懂吗?”
任百官递了多少折子,皇帝就是不应,众人都说皇上是惧怕鳌拜的势力,但事实真是如此吗?“奴才斗胆,皇上实在养精蓄锐,坐山观虎。”
玄烨轻笑,“难怪皇玛嬷总说你长了是十个心眼。人只有在自以为没有对手时才会错漏百出,朕若立即应了你们的奏请,岂不是和他摊牌了?”
这也正是索尼称病不上朝的用意,对主子的心思看破不说破,实乃为官的大境界。
“朕登基之后是你索大人悉心教导,朕才学会了如何处理政事,如何平衡朝臣,所以朕要你好好保重身体,看着朕君临天下的那一日。”在玄烨心中,索尼不仅是臣子,更对自己有教授之恩。
“奴才的病自己心里清楚,只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皇上,请您务必答应,等奴才离世,即刻亲政,奴才走了,他鳌拜最大的威胁也消失了。”
玄烨望着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毓萱为何会不经思考去救马佳氏,忠君,护君,是索尼给她的最好的教诲。
“中堂大人,纳穆哈求见。”
“快快有请。”
纳穆哈,京城步军统领,原是鳌拜麾下的小卒,只因当年血战之时无意中救了鳌拜一命,从此便得鳌拜赏识,成了鳌拜的追随者。
“属下不打扰大人休息吧。”
“可是事情有了眉目?”
纳穆哈神秘一笑,“属下的手下人查知,折子是一个月以前就送到索尼手上的,只因他忽然病倒了折子才没往上呈。”
“我说呢,翻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这索尼还真是老奸巨猾。”
纳穆哈凑到近前,低声说道:“下官听说皇上今日出宫去了索尼府,中堂大人……”
“你是说小皇帝去拿折子了?”
“中堂大人这几个月可是接连惹得皇上不痛快,皇上怕是忍不住了。”
“那索尼已是将死之人,折子即使给了皇上,任凭一个区区的索额图翻不起什么大浪。”
“大人别忘了,索尼和您一样在朝中根深蒂固,如今虽说没人敢反对您,但这些人中的忠心有几分可信,相信您比在下清楚。”
一句话,点醒了鳌拜,是啊,自己怎么能大意,“纳穆哈,你马上派人去盯着,折子万万不能让小皇帝带回宫。”
“大人放心,属下早就派人去了,只是不知那折子会放在哪儿,咱们的人不敢贸然潜入呀。”
“你,附耳过来。”
……
这一夜,毓萱被梦包裹住了,与哥哥弟弟们一起上学堂,与云溪阿碧一起偷溜出府,跟着三叔去关外,跟着府中的嬷嬷学女红,若华缠着自己讲故事……
一回身,自己披上了凤袍,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萱儿啊,玛法要走了,走之前想和你说说话。”
书房中,有着淡淡的墨香与果香,毓萱一抬眼便看见索尼慈眉善目的望着自己,一如小时候检查功课一样。
“玛法。”
索尼似是听不到毓萱叫她,“走之前玛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宫中生活不容易,你万事要小心,玛法不能再为你遮风挡雨了,还有,记住我的话,皇上不止是你的夫君,更是你的主子,一定要永远要记住,登高易跌重,平安才是最大的福气。”
毓萱只觉索尼变得越来越模糊,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原来房中只有一人,不对呀,玛法方才还和自己说话呢,转身出了书房,只见全府上下一片白色,所有人都穿着丧服,不远处传来阵阵哭声,抬头只见黄纸漫天,堂内点着白烛,玛嬷,阿玛,三叔,哥哥,嫂嫂,都跪着,看到灵位,毓萱心惊,伸手去拉身边的人却拉不到,开口说话却没人回应。
“玛法!”毓萱惊起,睁眼,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还没等她清醒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做梦了?”
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让毓萱心安不少,玄烨握着她的手,不由地皱眉,怎么会出了这么多的汗,“告诉朕,梦到了什么?”
“臣妾梦到小时候,梦到自己出嫁,还梦到了玛法。”
索尼今天精神特别的好,白天见过玄烨后,又和毓萱,索额图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现下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老爷怎么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章佳氏靠在床边听到动静,急忙起身。
“夫人啊,忽然想吃你做的小米粥。”
“老爷可是饿了?”
索尼点点头,章佳氏笑了,“大清首辅最爱一碗小米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老爷稍等,我这就去厨房。”说完,给他掖了掖被子,便转身出去了,到门口时又叮嘱了丫头们仔细守着。
夜,还很长,毓萱在玄烨怀中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玄烨刚将她放下,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娘娘。”云溪尽管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毓萱还是听出了异样,“娘娘,太老爷……去了。”
原来,梦中的白烛,黄纸,灵位,不是假的,玛法去了?黄昏时分还在同自己说话的玛法去了?毓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索尼的房间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他一脸安详,“娘娘,您说句话,别吓奴婢。”云溪见她一脸平静,有些害怕。
毓萱死死地攥着手中的帕子,从小疼爱自己的玛法,为自己殚精竭虑的玛法,“玛法,萱儿来看您了,您起来再和我说说话。”
“娘娘。”章佳氏叫她。
“云溪,去打水来,我给玛法更衣。” 毓萱背对着所有人,出奇地平静。
“娘娘,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做好。”章佳氏知道她心里难受,出言提醒道。
毓萱不理会,云溪已经打了水进来,沐浴,更衣,点长明灯……初期的丧仪毓萱一步都没落下,玄烨虽身在索府,却从未开口说过皇后的行为于礼不合,因为他知道失去至亲之人是什么感觉。
六月十三,索尼出殡的日子。看着出殡的队伍离开,毓萱知道自己也该回宫了,“玛嬷,孙女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章佳氏老去了不少,“娘娘不要太过伤心。”
索尼离世,索府的大门一直到内宅都是敞开的,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今日出殡,人更是多了一倍。毓萱和玄烨换了衣服,便从侧门出来,毓萱摸了摸怀中的奏折,看了一眼先自己上马车的玄烨,想到这几日自己在府中准备丧事已是逾矩,可他却没有怪自己,心中更加坚定了几分。
虽说侧门的人比之正门少了不少,但大户人家出殡,看热闹的人还是布满了街道,这次玄烨出宫,除了曹寅,近身跟着的还有上次因马佳氏落水调到御前当值的四个侍卫,曹寅驾车,四个侍卫两两跟在马车的前后。
车内,毓萱自上车开始就一直低着眼眸,没有一句话,玄烨知道她心里难受,温言道:“话不要憋在心里。”
毓萱抿了抿唇,“臣妾没事。”
这几日自己的许多所作所为已经失了皇后的身份,“谢皇上这几日对臣妾的放纵。”毓萱抬头,只见他看着自己,眼神中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朕放纵你,不因为你是皇后。”失去至亲之人的痛,玄烨明白,自己不想让她有遗憾。
索尼走了,毓萱的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这份空缺要多久才能补上,从前有玛法替自己遮风挡雨,现在开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玛法还未做完的事就让自己来替他完成吧。毓萱刚想把怀中的折子拿出来,马车外就传来了打斗声,紧接着便是人群的骚乱声。
车外,曹寅和四个侍卫手握长剑,与出现的不速之客对峙着,一群人蒙着面,看上去就像拦路抢劫的。
“你们是什么人,大白天的敢在京城拦路抢劫?”曹寅问道,车里的人可不能有事,自己须万分小心。
为首的人笑道:“你都说了拦路抢劫,自然就是强盗了,我告诉你识相的把车里的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玄烨透过缝隙看去,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对方是谁,只一点,对方绝不是强盗。
“你们只有这区区五个人,束手就擒吧!”
曹寅明白,这种情况下强攻根本不可能,除非……曹寅看着为首的人,心中立马有了主意,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慢慢向前挪了几步。
为首的可不是吃素的,见他往前挪,心中也有了主意,好一个擒贼先擒王,这小子反应真快,立即往后退了退,假意摆出了个要出招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有四个人纵身而起,抛出了铁钩,钩住了马车的四壁,就在马车的四壁脱落的瞬间,又有几个人纵身而起,洒出了白色的粉末。
“老大,现在怎么办”
“收拾收拾,先把人弄到城外去,你,去给大人报信。”
按理说大白天在京城里发生这种事,顺天府早就该到了,可是直到现场被清理干净,官府的人都没露个脸。四周的人一看这架势也知道自己管不了,看了看热闹便散去了。
迷药的药效并不长,不一会儿毓萱就醒了过来,眼睛被蒙住了,手脚也动不了。
“老大,人像是醒了。”
“去,把布条给他们摘了。”
几个小斯领命,过去将几人眼前的布条摘了下来。
“把东西交出来,就放你们走。”
“金银珠宝就在车上,你刚才没拿吗?”毓萱问他。
“别废话,老子要的是这个!”为首的人一边说一边将一本奏折拿在手里晃了晃。
“你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吗?”玄烨沉声问道,眼神直视着他。
为首的人看到他眼中的厉色,说话的底气顿时减了几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子只要这个东西,交出来,你们就能走。”
话说到这儿,毓萱明白了,原来玛法那道奏折早就被人惦记上了,对方身后的人自己已经猜出了几分,看了看身边的玄烨,毓萱知道自己想到的,他肯定也想到了。
索尼将折子交给了毓萱,玄烨虽然知道,但从未和她提起过,这道奏折交与不交决定权完全在毓萱手里,自己不会去干涉。
几个人被束手束脚地绑在这儿,曹寅直骂自己没用,为今之计便是让皇上和娘娘脱身,“喂!你要的东西我有,放了他们,我拿给你。”
为首之人看了看曹寅,这么听话,这就给了?“小子,别耍心眼,这两个人是你们的主子,我要的东西肯定在他们那儿,王五,赵六,去,给我搜身!”为首的人对两个小斯吩咐道。
玄烨见他们过来,伸着手就要去搜毓萱的身,大声喝道: “放肆!”
两个字倒让王五赵六收了手。
毓萱倒也不怕,说道:“你背后的人定是说过让你不要怕,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拿到那东西吧?”
为首的人知道他们来头不小,一般被绑架的人都怕的要死,但这几个人却没有一点怯色,相反气势还比自己这个绑匪嚣张。
毓萱轻笑,“也不知你那主顾给你多少钱?但只要你现在放了我们,你得到的会更多,敢赌吗?”
为首的人被说的有些发慌,强作镇定道:“别他妈废话,老子就要这个东西,你俩个,去搜身。”
“你们放肆!”曹寅说道,“要搜身是吗,过来搜我们的。”
就在曹寅说话的瞬间,背靠着他的侍卫将自己和曹寅手上的结打开了,但两人没冲动,佯装还是被捆着。
为首的人想起之前买主交代过,东西一定是在坐马车的人身上,也懒得和曹寅废话了,“老子是绑匪,搜谁由老子定!就搜他们两个!”
王五一听就朝毓萱伸出了手,“别怕,哥哥我就搜个身,又不是杀你。”
绑架的人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于王五来说能搜毓萱这等女子的身,那真是占了大便宜。
毓萱往后挪了挪,就在王五即将要靠近时,抬起双脚就猛地蹬了他一下,就在此刻曹寅和背后的人解开了脚上的束缚,曹寅急忙跑到了毓萱这边,另一个也迅速将其余三个侍卫的束缚解开来。
绑匪一看,今天真是遇到高手了,难怪买主答应给自己那么多金银,急忙招呼了手下过来,“老子本来就只打算搜个身,你们既然不安分,兄弟们,咱们也别客气了!”
曹寅和四个侍卫将玄烨和毓萱挡在了身后,和绑匪打了起来,这群绑匪本也是靠打打杀杀过日子的,功夫不赖,但曹寅几人属大内侍卫的功夫,不一会儿倒也撂倒了三分之一的人,“爷,对方人多,一会儿我想办法将您和夫人带到门口。”曹寅一边说着一边护着他二人往门边走去。
其他四人也配合着曹寅,无奈绑匪人真的是多,一起向他们冲过来,玄烨护着毓萱,一个绑匪忽然纵身而起,提着剑就向他们砍来,一个侍卫抬手挡住了迎面过来的剑,瞬间,衣袖就红了。
“陈风,你没事吧?”
“曹大人,快让主子出去。”
四人挡着绑匪,曹寅这才护着玄烨和毓萱出了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