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上》酉时当归

28、交锋（2）

　　待众人退了出去，毓萱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暗了下去。
　　“娘娘可还好？”水云递给她一杯热茶，关切地问道。
　　“本宫怎能不好，只怕现下众人都盯着我，看我如何处理张氏。”
　　“娘娘当真要让张氏搬出长春宫？”阿碧问道。
　　毓萱失笑，“姑姑你看，她倒先急了。”
　　“阿碧姑娘是关心娘娘，倒是娘娘心中是如何打算的”水云年长，能做的便是适时地提点毓萱。
　　“一个小小宫女能得皇上垂青，看样子是入了皇上的眼了，现下文媛有了身孕，让张氏搬出来也好。”
　　水云见她说的坦然，有些欣慰道：“娘娘您是皇后，自然是该跟上皇上的心思。”
　　阳光透过纸窗，洒进屋内，毓萱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身为皇后自当与皇上同心，所以张氏该得到的自己绝不会亏待她分毫；可是，无论自己再怎么说服自己，他那一句‘朕看错了你’总是在心头萦绕，以至于成了心病。
　　张氏承宠一事就如同巨石扔进湖中，激起了无数波澜。此时的上书房内也不太平。
　　“恕奴才直言，皇后娘娘与皇上已大婚两年，至今都无所出，此乃皇后的过失。”下了早朝，鳌拜口口声声说有要事禀报，便跟随玄烨来到了上书房，与此同时，玄烨还传了遏必隆，苏克萨哈，索额图。
　　入冬开始，索尼便经常以身体不适为由，基本不出现在众人眼中，与其相关的一切事宜都是有索额图作为中间人来传话。索额图听鳌拜一开口就直指皇后，心道:阿玛果然没猜错，这才刚传出钮祜禄氏有了身孕，鳌拜就如此迫不及待。
　　玄烨并未因鳌拜的话产生不满，一脸笑意地道：“皇后年岁尚小，身子还不适合生养，鳌大人多虑了。”
　　鳌拜并不满意这个说法，继续道：“可奴才听闻与皇后娘娘一同入宫的钮祜禄小主已有身孕，可见年岁尚小不适合生养的说法并不准确。”
　　鳌拜不知自己的这一番话刚好印证了玄烨心中的猜想：遏必隆与鳌拜早有勾结，看样子一直传言钮祜禄氏是鳌拜的义女并非空穴来风。为了进一步证明，玄烨问道：“那依鳌大人之见，皇后的过失该如何处置呢”
　　“国母当做天下臣民的表率，若一直无所出，皇上是否该考虑这后位易主”
　　玄烨倒是也不生气，继续问道：“那依鳌大人之见，这普天之下谁适合坐这后位呢”
　　不等鳌拜开口，索额图就说道：“皇上，依奴才看，鳌大人的确多虑了，皇后娘娘正位中宫，自当要为皇上分忧解难，皇上早已大婚，辅臣们也该还政于帝，但总是因某些人的横加干涉，此事才一拖再拖，现下钮祜禄小主怀了身孕孕，皇上有了后嗣，是时候该君临天下了。”
　　鳌拜并不紧张索额图的说辞，“奴才倒忘了，索大人是皇后的叔父，说出来的话是否公正，还请皇上三思。皇上方才问奴才这普天之下谁适合坐这后位，奴才觉得为国母者，一来出身必须高贵，二来须有子嗣承欢膝下。”
　　鳌拜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姓氏高贵，又有子嗣，现成的不就是钮祜禄氏吗。玄烨一直挂着的笑容，添了几分冷意，“遏必隆，你觉得呢？”
　　遏必隆一听皇上将矛头转向自己，有些颤颤巍巍地说道：“回皇上，为国母者无论进大清门前有多高贵，但终不及姓氏前添了天家的姓氏高贵呀。虽说皇后娘娘大婚至今未能生下一男半女，但如今能让妃嫔有孕，足以说明皇后娘娘贤良大度。”
　　玄烨还算满意遏必隆的回答，“鳌大人，你可听清了？”
　　鳌拜怎会听不出遏必隆话中给自己递的台阶，今日自己本就是来试探小皇帝的，拱手道：“奴才也是担忧皇上的家事，还望皇上恕罪。”
　　玄烨看着此时俯首称臣的鳌拜，不禁在想这位‘大清第一巴图鲁’对自己到底还存着几分忠心，今日他能提出换了皇后，他日岂不是也敢废了自己，自己对他到底还有多少耐心。
　　鳌拜话落换来的是殿内一片寂静，良久，玄烨开口道：“鳌大人的好意朕明白了。”
　　鳌拜抬头，这是他第一次无法从玄烨的脸上读出任何信息，那个被自己强迫着盖印的小皇帝好像不见了。
　　接下来遏必隆，苏克萨哈又禀报了一些年下的事项，玄烨听过后表示由于索尼闭府养病，从今以后鳌拜拥有一切事情的最终决策权。
　　鳌拜独揽辅臣大权的消息到晚膳时早已传遍了前朝后宫，善于溜须拍马或是一心求安稳之人，立马备下了厚礼，只等第二日天一亮就去鳌拜府送礼恭贺。
　　“娘娘，看样子皇上是真生你的气了。”阿碧一边给毓萱盛了几勺火腿鲜笋汤一边说道。
　　毓萱用白瓷勺搅了搅碗中的汤，问道：“理由呢”
　　“这还不明显吗？我听他们说现在皇上都把权利给了鳌拜，咱们家的太老爷只留下闭府养病的命了。”阿碧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云溪，你觉得呢？”
　　“娘娘，皇上的心思我猜不透，可我觉得阿碧有句话说的对，您是真让皇上生气了。”云溪下午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楞了好久，太老爷一直都是四辅臣之首，如今居然就这样将大权给了别人。
　　毓萱见她二人说的头头是道，有些无奈，“你俩是不是都觉得是因为我惹了皇上，才给了鳌拜独大的机会”
　　阿碧有些不确定的点了点头，云溪不做回答，毓萱笑了，“你们俩听好了，我只是皇后，还没有能让朝政之事斗转星移的本领，更何况……”接下来的半句话毓萱并没有说出口，更何况皇上怎会因为自己而去轻易变动辅臣之间的权利。
　　说话间荣宝走了进来，“娘娘，奴才将奏请呈给了皇上，但皇上没准。”
　　阿碧一听有些高兴地问道：“真的？”
　　荣宝点了点头。
　　毓萱让他起来，“那只能先委屈张氏了，我倒挺好奇这个张氏有何魅力能获得皇上的青睐。”
　　云溪听她这么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娘娘您还好奇呢，我们都替您委屈。”
　　毓萱看她一副担心的模样，反倒是想起了什么，道：“还委屈呢，你们猜明天宫里哪儿最热闹？”
　　三人见她忽然开始说笑，有些反应不过来，荣宝最是机灵，“娘娘说的该不会是长春宫吧。”
　　毓萱点点头，阿碧恍然大悟，“可不是嘛，长春宫那位怀着身孕，再加上……”
　　云溪接着她的话说道：“再加上那些传言，只怕长春宫的小主要得意了。”
　　毓萱倒是不怕文媛得意，“那些传言是否属实，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你们只用做好我之前交代你们的就行。”毓萱一时间还无法揣摩透玄烨将权利全部交给鳌拜的意思，但她却知道如果文媛真像传说中的那样是鳌拜的义女，那么这段时间她一定会做些什么来得到她想要的，而自己也能借机弄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生了害人之心。
　　张氏暂不迁出长春宫的消息立马就传到了文媛的耳朵里，一想到以后都要见到这个让自己丢脸的奴婢，文媛就觉得烧心。
　　代双在一旁安慰道：“小主别气，她左不过是个奴婢，偶然得到皇上的临幸，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文媛揉着太阳穴，头痛地说道：“那依你该怎么办”
　　“论身份地位小主比她不止是高出了一星半点，人就在咱们长春宫，只要咱们看得严一点，奴婢定让她后悔做这个小主。”
　　文媛一想到皇上来长春宫直奔偏殿去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身为辅臣的女儿竟被一个奴婢分了恩宠，心中的怒意又添了几分，“现在是冬天，我怀着身孕总是怕冷，这炭火的调配你明日重新去弄一弄吧。”
　　代双见她同意了，说道：“奴婢做事小主就放心吧，您现在就该好好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小主一切才能如愿以偿。”
　　文媛右手覆上自己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也许正如义父所说，这个孩子是皇上的长子，将会是最有利的筹码。
　　偏殿里的张巧儿听到消息时变得非常沮丧，本以为皇后会看在钮祜禄氏怀孕的份上让自己迁出去，原是自己想多了，正当她出神时，贴身伺候张氏的翠儿端着晚膳进来了。
　　翠儿有些为难地说道：“小主，御膳房的公公说今日忘了做咱们这儿的膳食，现下只有这些了，让咱们将就将就。”说罢，便将几个冷馒头和一碟咸菜放到了桌上。
　　张巧儿拿起一个馒头正准备咬下去，翠儿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小主，要不奴婢端去小厨房热热吧。”
　　张巧儿摇摇头，“你真以为御膳房忘了做咱们这份？我的事早就在满宫里传开了，若不是有人吩咐，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
　　翠儿有些抱屈，“可再怎么着您也是个小主呀。”
　　翠儿是新入宫的一批宫女，刚被分到乾清宫做打扫的宫女，活还没开始干呢就被梁九功指来伺候张氏了，翠儿看她就像看姐姐一样。
　　张巧儿苦笑，“恐怕这阖宫上下就只有你觉得我是个小主了。”示意翠儿坐下，“冷馒头也能填饱肚子，咱们快吃吧，吃了早点休息，明儿一早就要去见皇后娘娘了。”
　　张巧儿想到明天要去见皇后，不知怎的心中生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当初自己被指派来长春宫帮忙，谁曾想……自己是如何做的这个小主，现在想来都还觉得心惊胆战。
　　第二日众人到坤宁宫请安，倒也没出什么波澜，只一样，大家又多了一个姐妹。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毓萱压了一个晚上的好奇心，现下终于有了答案，瓜子脸，柳叶眉，眼眸似是含着水，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酸楚，皇上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张巧儿原就是坤宁宫外间伺候的宫女，毓萱对其没有任何印象，倒是一旁的阿碧认出来了，只轻轻‘咦’了一下。
　　依娜心中一直揣着对文媛的恨意，昨天听说张氏不能迁出长春宫，心中畅快了不少，自然是不会放过一切膈应文媛的机会。“妹妹呀，你可要好好替我们照顾文媛姐姐，你与她同住长春宫，我们的关心就由你代劳了。”
　　“不劳妹妹费心，有太医在，还轮不到她一个奴婢来关心我！”
　　依娜见她有些口不择言，心中更是舒畅，“在姐姐眼里恐怕人人都是奴婢吧，姐姐怀着身孕，前朝又让鳌大人执掌大权，现如今姐姐你的姓氏可精贵着呢。”依娜素来不怕事，现下说起话来更是直指文媛是鳌拜义女的流言。
　　毓萱倒是在一旁看得热闹，“好啦，你们两个最近一来我这儿就拌嘴，姐姐怀着身孕本就辛苦，依娜妹妹的话姐姐别再意。”
　　文媛一听依娜把自己和义父扯，心中有些慌乱了，急忙回应道：“怎会。”
　　文媛有些慌乱的反应，却让毓萱渐渐理清了一些事。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散去，临走时张巧儿大着胆子看了毓萱一眼，脑袋中想起了第一次侍寝时皇上对自己说的话，“朕让你承宠是保你平安，本本分分的在长春宫待下去，朕不会亏待了你。”
　　乾清宫里，梁九功正躬身禀报着，“皇上，按您的吩咐，御膳房做了梅花糕，您可要尝尝。”
　　“端上来吧。”
　　御膳房送菜的小太监把梅花糕呈了上去，放下梅花糕后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默念道：“老天保佑，别再让万岁爷给退回去了。”
　　小太监在心中直打鼓，梁九功也是忐忑不安，万岁爷为了找个去坤宁宫的由头，已经想了快一个半月了，几日前忽然吩咐膳房做什么梅花糕，本来用梅花做糕饼并无不妥，但不知为什么万岁爷总说这味道不对，这下可苦了膳房了，梁九功每次去师傅们总是叫苦不迭。
　　梁九功见玄烨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开口问道：“皇上，这糕饼可是合意了？”
　　玄烨点点头，小太监大喜，梁九功示意他退出去，接着说道：“那皇上今晚去看皇后娘娘？”
　　玄烨将梅花糕放下，“你说，皇后会喜欢朕这梅花糕吗？”
　　“皇上送的，娘娘能不喜欢吗？”梁九功听到今晚去坤宁宫的可能性很大，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皇上肯去坤宁宫，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旁人看来皇上是冷落了皇后，可梁九功却知道，别看这段日子皇上不停地翻几个小主的绿头牌，但没人能真正让万岁爷开怀，在梁九功看来，皇上待几位小主就像对待大臣一样，能让皇上上心的只有娘娘一人，否则那么多小主，怎么没有一个能让皇上醉酒。
　　“这梅花糕若给了旁人，定当是喜滋滋地向朕谢恩，可若换了皇后……”玄烨一想到那晚她让自己翻牌子，还那么倔，就觉得头疼，他承认，自己那晚态度也不好，若多一点温言细语，也就不会造成现在想法设法找理由进坤宁宫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