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上》酉时当归

25、慧极必伤（1）

　　毓萱在慈宁宫的事一早就被孝庄压了下来，所以此刻守在慈宁宫外的丫头奴才丝毫不知道刚开离开的软轿里坐着的是皇后。毓萱离开没一会儿玄烨也出来了，梁九功看他的神色与平常无异，可一上前就感觉气氛有些凝重，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
　　玄烨没搭理他，扫视了一圈外面的人，便朝着外面走去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太监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一溜烟地跑开了。
　　就在阿碧她们一筹莫展，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叹气时，小九忽然有些激动地叫起来，“你们看，静初姑姑跟着一顶轿子来了。”
　　众人一听她的话急忙向门外跑去，果不其然，一顶软轿已经停在了门前，云溪和阿碧急忙上前掀起轿帘去扶毓萱，静初见她们进去后才拉住水云吩咐道：“快去宣太医来给娘娘看看吧。”
　　毓萱只觉自己的膝盖比先前还要疼，怕是刚才从玄烨怀里往下摔时又磕到了，现在整个人的力量几乎都靠在了云溪和阿碧的身上，云溪见她满头汗，不由地担心：“娘娘，再坚持会儿。”
　　水云一路小跑将孙瑜请了过来，毓萱膝盖上的伤很是严重，由于血液干了将中衣和伤口粘在了一起，此时只能先用热毛巾蘸取热好的白酒，用以擦拭膝盖，将中衣和伤口分离后才能上药。
　　由于毓萱要处理伤口，除了云溪和阿碧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阿碧看着她中衣上的两块血渍当真是比自己受了伤还难受，从小到大自家小姐从来没伤成这样，“不就去了一趟慈宁宫吗，怎么会弄成这样？”
　　“是呀，不就去了一趟慈宁宫吗，怎么会弄成这样。”毓萱靠在床头重复了一遍阿碧的话。
　　云溪被她吓到了，急忙用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毓萱拉住她的手，“云溪，阿碧，你们说我是不是不该入宫？”
　　阿碧以为她是疼的糊涂了，安慰道：“依我看这世间只有小姐您适合做皇后。”
　　“只有我？”
　　“娘娘，是不是老祖宗跟您说了什么？”云溪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毓萱看着她二人，明明有好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给我上药吧。”自己现在心绪杂乱，需要上了药好好睡一觉。
　　其实毓萱心绪烦乱的原因很简单——她的心已不像刚入宫时那么静了。刚入宫时她真的只是一个皇后，可随着时间推移有的人有的事已经慢慢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到现在已经生了根，孝庄此时告诫她要让她拔去，让她如何平静。
　　“嘶……”虽说隔着中衣，但蘸了白酒的毛巾一碰到毓萱只觉火辣辣的疼。
　　“娘娘，您拉着奴婢的手。”阿碧紧紧握住她。
　　“朕来。”
　　云溪阿碧看清此刻身后站的人，立马行礼问安。
　　“出去吧。”
　　玄烨随即坐下来一点点地给她擦拭伤口，动作很是温柔，确认血渍都清理干净后，再用剪刀将她膝盖处的中衣剪开来……
　　毓萱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有他在自己的伤似乎没那么疼了。往日里二人的时光就像流水般在她的脑中匆匆而过，第一次毓萱觉得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日史书中对董鄂氏会有八个字的评价——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毓萱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皇上今晚翻牌子了吗？”
　　玄烨在给她包扎伤口的手顿了一下，没回答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臣妾让梁九功进来，天色不早了，想必敬事房的人也在外面候着。”
　　玄烨知道她心里委屈，正想开口和她好好谈谈，那边毓萱早已开口传了梁九功进来。
　　虽说隔着帘子，可梁九功总觉得气氛不对，直觉告诉他要出事。
　　“本宫问你，敬事房的人可在？”
　　梁九功很想说人不在，可就在刚才老祖宗身边的苏麻姑姑来传话了说是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让皇上翻牌子，“回娘娘，陈海在外面候着呢。”
　　“传他进来。”
　　陈海捧着各宫的绿头牌进了屋，“皇上，娘娘。”
　　“皇上看看？是宣讷敏妹妹呢，还是依娜妹妹，又或是文媛姐姐？”毓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大度很是可笑，受了伤，都不敢寻求丈夫的关怀，还要将他推到她人怀里，毓萱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会嫉妒的。
　　玄烨原以为她会哭，至少会和自己抱怨几句，毕竟出主意的是自己。看着她脸上强装出来的轻松，玄烨心中忽然窜上了一股无名火，萱儿，你明明是不开心的，为何不说呢还是说，对我，当真是说舍就能舍的情意。
　　毓萱强压这心中的不适，笑语盈盈地给玄烨讲着每个人的优点，讷敏的乖巧，依娜的活泼，文媛的端庄。
　　“够了。”玄烨声音不大，却让梁九功和陈海心慌了。
　　“到今日朕才明白皇后是如此的贤良，陈海。”
　　陈海将绿头牌递进来，玄烨的眼睛一直看着毓萱，随手翻了一块。而后将双手撑在毓萱两侧，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就当朕看错了你。”
　　“臣妾恭送皇上。”话一落，强撑了许久的泪也随之而落。
　　“皇上，马佳小主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
　　讷敏不是第一次来侍寝了，每次她一请安皇上便立马让自己起身，皇上话不多，自己都是听他的吩咐，让干嘛就干嘛。可今日皇上似乎没发现自己来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讷敏这才看清皇上正在饮酒，一杯接一杯，这宫殿本就安静，看着他的举动讷敏只觉乾清宫又多添了几分寒意。
　　讷敏大着胆子走了过去，玄烨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身着丁香色旗装的女子向自己走来，“你……来啦？”
　　“皇上。”
　　“又叫朕皇上……”
　　“皇上，您醉了，臣妾扶您去床上躺着。”
　　玄烨推开她的手，“你……是不是……是不是，舍不得朕……”
　　“皇上，臣妾让梁公公煮醒酒汤来。”讷敏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谁知玄烨却拉住了她，“回来！你……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说……”
　　面对玄烨，讷敏是动过心的，这是她的第一个男子，也是永远的，但与皇上在一起讷敏更多的是畏惧，她拿不准皇上的心思，所以宁可就这么规规矩矩地做个后妃。
　　“朕……喜欢你！”
　　“皇上。”讷敏忽然发现醉酒的皇上没那么冰冷了。
　　玄烨看着她，萱儿，你受了如意，说过心甘情愿，怎么能不信任我，皇玛嬷的话竟能让你转变的如此之快，难不成你之前说的做的都不是出于本心，还是你在乎的仅仅就只是皇后二字？玄烨的呼吸加重了几分，萱儿，此刻你想要放开我，为时已晚，你知道吗，一年以前你若如此大度我将毕生敬你为皇后，可到了此刻我将不会放手，你说过要心甘情愿，那我就要让你这一辈子都心甘情愿。
　　玄烨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嘘——，朕想要你。”
　　一整夜讷敏都被温柔以待，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皇上还有这样一面，缠绵之时能如此爱护自己，这是她侍寝后第一次开始期盼皇上何时又能再召自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马佳小主，您该回了。”帷帐外，敬事房的姑姑提醒到。
　　讷敏起身，半靠在一旁，伸手摸了摸玄烨的脸，自己或许不该如此悄无声息地就在宫里过一辈子。
　　坤宁宫里云溪轻轻合上了暖阁的门，见她一出来阿碧就上前问道：“娘娘睡了？”
　　云溪点点头，“用了安神汤总算是睡着了。”
　　玄烨和毓萱从慈宁宫离开后，孝庄也没让人传膳，就一直坐在那儿捻着佛珠。
　　“苏麻，你说，哀家是不是错了？不该这样对那两个孩子。”
　　“老祖宗，您这也是为他们好。”
　　“这么多年了，还是你懂我。”孝庄抬手示意她过来扶起自己，“那丫头懂事聪明，胸襟不输男子，可眼下皇帝根基不稳，哀家是万万不能放纵他二人的。”
　　“老祖宗，其实要奴婢说，皇后娘娘比静妃省心，比孝献皇后更孝顺您。”苏麻其实从心里觉得自家主子对皇上和皇后太过严苛，其实若是准了，也未必是坏事。
　　“你呀，就是心软。哀家是怕赫舍里家的丫头和董鄂氏一样命里与皇帝的缘分浅，到最后成了皇帝的劫数。”
　　孝庄的话说到这里，苏麻明白了， “老祖宗，奴婢记得《牡丹亭》里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听她搬出牡丹亭，孝庄笑了，“你什么时候也看起这种哭哭啼啼的东西了？”
　　“宫里请的戏班经常演这出，次数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行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要让哀家答应，就要看那丫头的诚意了。”孝庄为何要大动干戈的做这么一出，其实说到底自己是怕皇帝与那丫头情意深重，到最后不肯用皇后一族做棋子，一旦如此，这么久的筹谋布局就全盘瓦解了，只要索尼肯交出底牌，自己对他二人也不会再做干涉，自己已经保了皇后两年平安，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向索尼索要筹码了。
　　“您放心吧，刚才静初说今天您生气的事底下的丫头太监都已经散了出去。”
　　孝庄很是满意，“这盘棋的攻守也该换换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