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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恨 ...

  •   第八章·恨

      待亚久津率领着山吹众多弟子前来应约之时,意外地看到来人竟是真田而非幸村。不由大为气愤,怒道:“幸村精市呢?给我出来。”

      “若是风雅的人来,你看到的会是我们么?”真田冷声笑问。

      “你又是谁?”亚久津瞥了一眼真田,显然对于他的回答感到非常恼火,不屑地抛出话来。

      “我是谁都无妨,无论谁来,你都是死路一条。”真田自不怕他,厉声回道。

      “就凭你?”一旁的木手面色倨傲,出口嘲讽。

      “亚久津仁,你带领山吹在此为非作歹,祸乱百姓。如今朝廷派我前来,自不是清你分坛灭你总部那么简单,更是要取你项上人头。”真田丝毫不理会对方的轻蔑之态,不容置疑地下了判词。

      “呵。”亚久津一声冷笑,又道:“原是官府之辈靠着风雅的名头招摇过市,那便可没什么厉害了。”

      听得此话,真田下属们再也按耐不住,个个牙咬睁目,思极欲报这一屈身之辱。然真田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也未被亚久津尖利刻薄的话语动摇失态。

      “一试便知,何必多言。”木手策马上前,对亚久津轻声道。随即手指一动,竟从袖中飞出数个圆形小球,向着真田等人一并径直射去,飞到半途又突然爆裂开来,从中射出数排飞针。

      “针有毒,小心。”丸井提醒真田道。

      真田等人也早已有了准备,并未有人被那小波的攻击伤到,然虽见众人挡开了攻击,木手却越发得意地笑起来。丸井心下生疑,不出片刻便觉察出了异样,大叫道“有毒障!”

      “快后退。”真田勒马发令,众人纷纷后退,然为时已晚,即使人未吸入,马儿却开始失控。真田反应迅急,立刻跃上空中,凌空翻转,拔剑一举砍下马头,黑色的血液顿时四溅开来,宛如一条条黑色的小蛇在地上不断蠕动。景象颇为诡异。看到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众人见了马匹的惨死之状不由心寒,心下畏惧了三分。

      木手不由得意笑道:“空气非虚物,亦非实物,看你们如何躲得……”

      “有什么办法吗?”真田见势不妙,蹙眉问向丸井。

      “真田大人,借你佩剑一用。”丸井未直答,而是另提要求。

      “好。”虽不明白丸井要剑何用,但出于信任,真田还是丝毫没有犹豫地将自己一直随身所带的殇凰从腰间解下。即便他能感觉到丸井对他不满,但他也能明白,那只是针对他个人的。如今面临危难之际,他定不会徇私。更何况,即便信不过丸井,他却坚信着幸村。

      丸井取过剑仔细看了看剑锋上残留的血,用手指点了一点放入口中,真田见他如此举动,欲要阻止,却被丸井轻松的笑意拦住。

      “有了。”丸井分清了毒药中的成分,对真田说道。真田微微颔首,示意他只须按自己所想去做便可,不必问他。

      “怎么?怕了么?就这般蝼蚁也敢来此送命?”亚久津明显是不耐烦了。急急催促着他们作出下一步动作。

      只见丸井取出一只奇怪的陶埙,径自吹奏起来,众人皆不知所措,不知他到底意欲为何,亚久津等人探不清虚实,也不敢妄动。一时间众人都停了动作,只听得丸井一个人独自吹奏着陶埙之音。

      蓦地听到树林间传来“嗡嗡”之声,大片蜜蜂从中涌出,将众人吓了一跳,众多的蜜蜂纷纷飞入丸井打开的一个布袋中,又再次飞出,仿佛复又沾上了什么液体状的物质,从布袋中飞出的蜜蜂在埙声的引导下飞到了木手所施毒气最于集中的地段上方,排成队伍连接成一道长线,形成一道强有力的大风,将毒气全部吹向了山吹一边,并且到及之后,反而越发浓密。

      山吹的弟子很快倒下一片,众人皆是吃惊不已。

      “怎么回事?”亚久津一边砍去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蜂群,一边问向木手。

      “他利用蜜蜂蘸上药水即吸收毒气然后通过众多数量的蜜蜂的运动制造了空气气流,又将飞行中溢出的毒气全部吹到了我们一方来。”木手心下一紧,对方明显不是泛泛之辈,怕是不好对付,官府请来的这个外援,到底是何方人物?

      “阁主,一切都已按排妥当”

      莲二的声音忽地响起,让站在湖边有些出身的幸村蓦然惊醒。

      “知道了,你负责这里的事物,我先过去。”幸村淡淡说了一句,策马离开。按照得到的情报,山吹地下有一个隐蔽的暗道,并且在山吹总坛的不远处就有它的出口,若用水攻,一定会有人从中逃出,因为必须前去解决,绝不能留有后患。

      在出口处早已隐蔽好的风雅阁弟子见到幸村一人策马而来纷纷起身行礼。幸村略一点头,又道:“只需在此等候,不用隐蔽。”众人诺诺答是,齐齐走出,幸村的命令,从来没有任何人质疑过。前方的不远处就可看到粼粼的水面,平静的表面下似有暗流在涌动,幸村微微蹙起了眉,不知怎的,隐隐有中不适的感觉。

      命令一下,各方的人员一起点燃了导火线,四溅的火花以及快的速度冲向堤坝,在同时到达的那一瞬间爆裂,一时碎石四处飞落,洪流迸涌而下,泛滥出堤坝,冲向山吹所在的下游地带,一面以无人可挡得气势俯冲之下,一面发出啸天的巨大声响。仿佛一条水龙被不情愿的唤醒,带着愤怒舞动咆哮。冲向山吹的总坛……

      看着水势猛然增大的河水,幸村漠然地顺着水势看去,山吹的总部就在不远处矗立,看着流水直奔山吹,风雅阁阁主的眼中瞬间流淌过一丝畏惧,那顺着蓝色的波涛聚向山吹的,到底是什么?……

      山吹对于风雅的水攻是毫无防备的,大水在一瞬间推到了外墙。守卫的人甚至来不及禀告,就已经葬身于巨龙之口。总楼上的守卫见得这番景象,急忙报告了等在总坛内的太一与伴老。众人皆是大惊。

      “什么?水攻?幸村精市打算水淹山吹?!”坛太一惊讶无比。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在与亚久津交战的同时风雅居然还能派人来水淹水吹。

      伴老也变了脸色,连忙道:“外墙已破,水势很快就会到达这里,太一,你快快从暗道逃走吧。”

      “不,临阵退缩,这种事我决不干。”太一坚决地说道。“快让其他人逃走。”

      “其他人都不知路径,进去也会迷路,你快带着众人离开。”

      “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您。”太一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孩子,此时临危之际,却也毫不让步。

      “我已在此多年,亲眼看着他的建立与兴起,早就誓要与他共同存亡,可况我本就命不久已,也无牵无挂,不足以惜。而你却不是,你年纪尚小,怎可与我相比。”伴老边说边组织人员把太一推到暗门旁,开启机关催促着太一进入。

      “不,我不进去。”太一带着哭腔死死拉着门框,说什么也不肯进入。

      说话间水流已渗入总堂,蓄势待发就将冲破墙壁进入最内部的房间,现下已经能听到墙外河水的冲击声在外反复击打着墙壁。

      “太一,别忘了你还有要做的事,要去报杀父之仇,就不可以死在这里。”伴老严肃地说道。身后也有不少人叮嘱墙板催促着。山吹中人虽对外残忍无情,但有不少人对太一都很是照顾。

      太一听及此,这才妥协进了暗门。伴老随即又让一些年纪尚小的弟子也进了去,待所有人都进入,伴老立刻按动了开关,石门开始慢慢闭合“伴老爷爷!”看着伴老慈祥而温和的脸逐渐被石门一点点的遮挡,太一不由叫出声来,然伴老只是微笑,却不多言。直到石门完全关闭,伴老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听着墙外汹涌的河水冲击着墙壁,席地而坐,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已了无牵挂,而亚久津也一定必败,山吹这样的组织,灭了也好。而现在,让他这个有罪的人,先行一步。只望,那个孩子,能否平安无事。似乎就在同一瞬间,急流冲崩了砖墙,淹没了整个总堂……

      眼看着山吹的总坛被洪流击溃,幸村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前方的巨石上,静静等待。在这下面,便是山吹最隐秘的通道。果不出所料,不多久便从地下听到了动静,随即那重达千斤的巨石在众人眼前开始缓缓向右侧移动,渐渐空出了一个漆黑的深洞。风雅的弟子也不由感叹,山吹得秘道若非事先得知,根本无迹可寻。

      感叹虽是感叹,然风雅的弟子不敢大意,纷纷上前围住洞口,准备在第一时间将从内逃出的人抓住。

      当太一等人爬出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指向自己的剑锋。众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透过风雅阁弟子黑色身影间的空隙,太一看到那个蓝发的白衣公子静静看着远处,对于此厢情况不闻不问,仿佛一切都已了然于胸,根本无须多意。

      众人纷纷拿起武器进行自卫,太一利用自己身体轻小灵活的优势,一一躲开致命的攻击,一步步向幸村靠近“幸村精市,我杀了你!”

      幸村听及此闻声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孩子,微微有些诧异。淡淡启口:“留下那个孩子。”留下自己?太一有些惊讶。不对,留下自己,也就是说,其他人……太一的想法很快就被溅上自己脸颊的血证实。幸村精市,你当真……一个也不留!?太一不及多想,他的手脚就已被制住,动弹不得。“放开我。”太一拼力反抗却毫无作用。

      “放下他,你们退开。”幸村的眼神似悲似怒,深沉得如同一口碧幽的井,风雅阁的弟子立刻放下太一各自退了开去。太一得了自由仍然一脸防备且憎恨地盯着他。不知他有何用意,也不敢妄动。

      “你看。”无视太一暴露无遗的杀气与怒意,幸村缓缓抬手,太一顺着幸村手指的方向看去,山吹得总坛已经在水流的侵袭下崩然瓦解。只留下残垣断壁尚能证明这里曾经的盛兴。一切芳华,都被眼前的这个人只手颠覆。然而他的眼中却并无欣喜,只有平静,平静到沉寂,完全不符合他双十的年纪。

      “你要杀我,不只是为那个,对么?”忽地,太一听到那个俊秀风雅的公子轻轻问了一句。

      “是,你杀了我爹。又杀了伴老爷爷,我绝不会原谅你。”太一狠狠说道。

      “哦?你父亲是何人?”幸村看相太一问道。

      太一咬紧牙根,一字一顿地说:“坛,建,次,郎!”看到幸村如预料中震颤的反映,太一的眼中弥漫上了一层浓厚的嘲讽。幸村的眼神瞬息万变,终是平定了思绪,才又重新启口,似是叹息一般地说道“原是坛前辈的后人……”

      “哼,你竟还称呼他为前辈?真真可笑!”太一冷笑。

      “他一直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前辈,我也不想与他为敌,只可惜,我们选择的路不同。”幸村的眼神黯淡而又有些萎顿,仿佛是触及了某个不愿回想的片断。

      “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太一怒斥道。“幸村精市,去死吧!”说罢举剑向幸村冲去。然而还尚未触及对方,手臂已被反缚在背后。

      “杀我?你还没有这个能力。”幸村淡淡说道,眼中渐渐涌上了异样的颜色。那天的场景,一分分的清明开来,血,全是血。尸体遍布,坚定而锋亮的眼神,遍布满天的弦,为什么又要让他想起来?!

      “你杀人,就没有错了么?”幸村手上加力,声音也稍稍抬高了一些。

      “我要为我爹报仇!”太一大叫着反驳“我和你不同!”

      “……”幸村忽地沉默下去,报仇……仇恨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这点他是知道的。正因为明白,他才知道解决的办法。溺海剑无声地出鞘,他松开了太一,淡淡道:“那么,不如这样——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杀不了我,我便杀了你。”太一二话不说,立刻俯身捡起剑又一次砍向幸村。然而溺海的剑锋根本无法看见,太一只看到一道蓝色的清晖突然闪过,通体深蓝的溺海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颈上。“结束了。”耳边传来幸村梦幻般的叹息。下一刻,便没有了知觉……幸村左手一收,太一的身体便向前倒去。幸村收起弦,无力地又一次叹了口气。看着太一的尸体,幸村的眼里涌上了一层悲哀,所有的罪恶,只需他一个人去承受……

      湖水依旧顺势流动着,而在这击水中,不知又隐没了些什么,幸村静静地站在湖边,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蓦地,看着这碧透的湖水,仿佛是惧怕什么似的,风雅阁阁主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波澜而复杂。

      “阁主,”莲二已然赶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命令。即使看到遍地的尸体,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莲二……”幸村的身体微微有些抖动,仿佛要呼一口气都很困难,慢慢转身回头指着太一的尸体无力地冷笑:“看啊,我把自己杀了……”

      那声音空灵而自嘲,莲二无言以对,他不知应该怎样接过这句话,看着幸村嘴边莫测的笑意,莲二忽地觉得很悲哀。眼前的这个人,又是怎样做到如今的成就的,其中又经历了多少挫折与疼痛,那是少数风雅阁的人才知道的过去,却尤然是一种莫大的沉痛……莲二看着幸村,蓦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竟有几分不真实……

      “走吧,从后方夹击亚久津。”莲二出神之际,却听幸村淡定地发出了命令。莲二无言,默默地跟在身后。不由叹息,这条路,既然已经走上,就再也不会回头了吧……

      这边厢,木手与丸井的比试仍在继续。而真田与亚久津的队伍也纷纷打入了对方的阵营。然而每一次山吹的进攻都无法伤及到太多的人,而真田等人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全部将其歼灭,僵持之下,一场持久战役很可能就会拉开序幕。

      真田与亚久津对侍已久,最后还是亚久津忍无可忍地攻上前来,这一步一走,他便是必败。殇凰通红的剑身仿佛热火一般跳跃出一连串的火花,方对过数十招,亚久津的剑峰上就已出现了几道缺口,不由惊叹真田手中的好剑却又更是不服。

      “切,我最讨厌这种依仗他人力量的是的之人。”亚久津唾道。

      “殇凰就是我,我二者已合为一体,何来他人?”真田纠正,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他的剑与他的剑法。

      “无聊。”亚久津呸了一声,夺过身旁人的配剑,用双手抵剑减缓冲击与剑的损害,费力地招架着真田一道道凌厉而又精准的剑光。三剑相持,二人的身形皆是顿住,虽看不出任何波澜,然纹丝不动的剑峰间却在不断传递着力道与剑气。真田立刻反手弹剑,炽烈而霸气的内力顺着微微抖动的剑峰直攻对方的心肺。亚久津始料未及,饶是内功深厚,尚还没有被击毙于地,却也免不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亚久津大人!”眼见亚久津逐渐有了不支之势,木手急忙冲破阻拦切到亚久津身侧,想也不想伸手就是一包毒粉挥洒而去。趁着真田这边混乱之时护着亚久津匆匆后退。然一条红色的缎带突然袭来,愣是挡住了那四处飘散的粉末径直击向木手。“休想逃。”丸井策马收绫,上前拦住二人,语气盛气而凌厉,颇有几分大将之风。真田忽然觉得,这个看上去不问世事的医者,内心也有一种骇人的气势。这个一直呆在幸村身边的人,也决不是泛泛之辈。

      “亚久津大人,撤退吧。”木手见形势愈发的不利,劝亚久津道。“回到总坛还有坚固的防御,如果现在及时退回,我们还有获胜的希望。”

      “我还没输!”亚久津自是不愿低头。

      “亚久津大人!这样下去缺损太多,不如及早回去以减少损失。”

      “……”亚久津不语,他并非不知道这些,然天性中的张狂与跋扈却让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败。思量良久后,终还是叹道:“撤退。”

      “全员后退,快!”木手一得了命令,立即指挥全员撤退,丝毫不敢延误。

      眼见着山吹的人开始向后撤退,真田的人马不禁有些着急“大人,要追吗?”

      “追,但小心莫要真的追上。”真田只道了一句,便驾马追向走在前方的丸井。待行到丸井身侧,才轻声道“方才,多谢相救。”

      “无妨,真田大人若是有了什么万一,我不好向幸村交待。”丸井客气却冷淡地回道。“而且,若是和我走在一起还被毒气所伤,有辱师门。”真田一时无言以对,这个红发的医者,似乎一直都在抗拒自己。提及幸村,真田不由地想“不知幸村那边进展如何……”

      山吹的弟子在亚久津与木手的指挥下直奔总坛而去,丝毫不敢停歇,然不知怎的,快速行进中的队伍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想死吗?”亚久津怒斥道。

      “禀……禀大人,有人拦路。”前方的弟子哆嗦着回道。

      “挡道?谁人如此大胆?”

      所有山吹的弟子具是无言,默声自动让开一条路来,让亚久津行至前列,见到来人,亚久津也不由地感到一阵绝望与愤怒,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是……?!”

      “对,是我。亚久津坛主,幸会。”幸村不扰清尘地微微一笑,沉着而淡定地回道。

      “原来,你与官府之辈联手,真想不到,你会做这么令人鄙视的事情。”木手讽刺道,尖酸刻薄的话语中充满了藐视与挑衅。

      “能利用的人,我何必浪费?”幸村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未有被他激怒半分。然他那一双紫瞳,却仿佛是深紫色的琉璃,折射了万物,唯独看不清自身的本质与尽头。

      “我不管你如何,现下既拦我去路,便妄想留命!”亚久津的坐骑已被勒紧了缰绳,四蹄踢开了尘土与战火。

      “拦路?亚久津坛主误会了,我等不是来拦路的,恰恰相反,我等是前来给各位送行。”莲二策马上前,守在幸村身旁,如今幸村尚未痊愈,若亚久津真的舍命攻击,幸村也无力招架。

      “你要往何处去,亚久津?你已无处可去。”幸村淡定而深远的目光直逼亚久津,带着一丝莫测的异样神情。

      “什么意思?”亚久津警觉地反问,幸村怪异的眼神让他极不自在,那不是胜利的喜悦,也不是对于败者蔑视,是淡淡的悲怜,透过他看向极远之所……

      “山吹已经没有了,你还有哪里可去?”幸村轻声启口,反问他。

      “你……”亚久津意识到了幸村言语中的意味,愤恨地盯着幸村,相对无言,只是重复着话语“你…………!”显然是气极,一口鲜血立刻从胸腔涌了上来,溅红了坐骑的鬃毛。

      “亚久津大人!”木手眼见后方真田的人马已到,根本无法逃脱,干脆一狠心,拍马上前,直奔向幸村。手中无数看不清晰的透明颗粒飞射而出,那是比嘉一族的最高武器,看不清身形的剧毒暗器——相思泪。

      “阁主小心。”莲二将幸村护在身后,抽剑辉出数道清辉,无须幸村出手,这最后的一招就被轻易破解。木手很是吃惊,一般人见有不明物向自己袭来便会本能的隔挡,一旦剑锋抑或是轻微的剑气的边侧碰到劈开,或直接弹入对方的身体中都会造成致命的伤害。然莲二却巧妙地利用剑面与气流隔挡了暗器,没有使任何一粒破开,因而毫发无伤。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亚久津的人马正逐渐被真田的人马吞没,丸井策马上前来到幸村身侧,担心地询问情况。木手最后搏命的一击已冲入了风雅的队伍,此刻已被团团围住。见丸井驶到风雅一边,不由惊叹,风雅阁的人,竟对比嘉一族如此了解……

      “自食其果。”蓦地,听到丸井轻声说了一句,木手心下诧异,下一刻就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硬物刺入了心脏,慢慢融化,同时在溶解着自己的五脏。“这……怎么会……怎么会有相思泪?……”木手不可置信地看向丸井。这个医者,怎么会拥有只有比嘉一族才有的剧毒之物?如今居然死在自己的毒器下,还真是……可笑…………

      “幸村精市!我撕了你!!”亚久津根本不去理会身后的真田,径直冲向了幸村这边,风雅阁的弟子纷纷上前阻拦,却被他用惊人的力道与诡异而不符合逻辑的灵活剑法击溃。
      看着亚久津一步步向幸村逼近,身侧的莲二却全然没有动手之意,丸井也是一脸平静。真田既是不解又是着急。正欲追上前去,却在飞扬着尘沙的空气中隐约看到了飘荡在空中的弦,忽闪忽现,虚虚实实,亦真亦幻……那些细弦从各出挥洒而下渐渐将亚久津包围不断收拢靠近,待亚久津发觉时,幸村的弦已经牢牢梆住了他的手臂与身体,亚久津拼力反抗,然而那细巧柔软的弦却坚韧无比,无法斩断,缠绕在亚久津的手上使他挣脱不得。

      那是真田第一次看到幸村杀人,那景象他从未想到——就在一瞬之间,幸村的手忽然上扬带动着弦丝骤然收紧。细弦快如鬼魅的地割下了亚久津的头颅。因为速度的迅捷,在伤口之处只流出了极少的血液,而弦上却未沾染分毫。可见使用者的果断,在杀人是没有一点犹豫与寡断。幸村的双瞳犹如一杯碧透冰冷的毒酒,晶莹剔透却莫测而致命,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与情感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那是绝对无法抵触与反抗的气势,在清秀的外表下仿佛一条啸天动地的龙行于世间。那样奇异而矛盾的感觉融洽的集合在一个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却真真实实地做到了。真田又一次觉得,幸村精市这个人,真的是不可思议,在他面前,似是连天子都低了一等。

      所有的纷乱都平静下来,风雅的弟子在幸村的调动下已全部归位列队。

      “这份功劳就归你们好了,我先走了。”将行之际,幸村将真田请到一边的树林间。

      “不一起回去吗?”真田问道。

      “不了,事情已经办完,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就结束了。”幸村摇头淡淡说道。

      “我们不是同伴么,我们共同剿灭了山吹。”真田蹙眉问道。他不太明白幸村话中的含义。

      “现在已经不是了。”幸村轻声回答“官府与我们,永远不能为友。”

      “可你不能否认我方才所说事实。”

      “那只是碰巧而已,但我们的目的不同。你旨在扬善除恶,而风雅只是为了要除掉山吹而已,哪怕他不祸乱百姓也一样。我们毕竟不是同一种人,只是这一次的目标恰巧相同罢了。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功劳归你,罪恶归我,还不够么?”幸村轻笑问道。

      “不要这么说,幸村。不用管那官府与江湖,难道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得么?”真田显然对于幸村的话感到失望。

      “不能,”幸村轻轻摇头。“你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会在意,如此与我二人都是不利。”

      “可我二人初次相见之时不也可相谈甚欢?”真田不适应幸村的突然转变,急急反问。

      “那时我们尚不清楚对法的身份。但如今却不同。真田,以你我二人身份,现如今还不是敌人,就已是幸运了。”幸村似是有些疲惫,声音轻浅而无力。“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保重。”说罢,也不等真田回应,径自顺着小道离开。

      “注意身体,后会有期。”对着幸村的背影,真田诚恳地说道。

      幸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苦笑,复又向前走去“最好,再也不要见面。”那句话,轻得不能再轻,仿佛刚刚吐出就被风吹散,落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怕是连幸村自己,都没有听见…………

      归途的马车上,幸村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一语不发。丸井不禁担心,良久之后还是问了出声:“怎么了?”

      “嗯,什么?”一直在发呆的幸村漠然回问了一句。

      “从出发到现在你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发生了什么事?”

      幸村低头不语,丸井见他难以启口也就不再追问,然幸村反而开了口,声音悠然而长远,仿佛唤醒了某种已然沉睡的记忆“我在山吹,遇到了一个人…………”

      “谁?”丸井问道。

      “坛建次郎的儿子。”

      “……他……”丸井模糊地应了一声,显是吃惊,却不知如何接下话题。

      “那孩子很恨我,真的,我看到他眼中的怒火,都快把我融化了……”幸村微微有些咳嗽起来,一天的心力衰竭已经让他近乎崩溃,却还一直在手下面前硬撑着。良久方才停下,又苦笑道:“我杀了他……知道么,我看着他到下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很痛,好像自己死了一般。我看着那个孩子到下去,血流满地,突然感觉,那就是我自己…………丸井,我把自己杀了……”幸村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自嘲茫然。然而丸井却听到,在这些情感之下,隐隐透出的,是一种恐惧……

      “那不能怪你,是他背叛了我们。”丸井安慰道。

      “可那个孩子并没有错,有罪的人依旧是我……”幸村微微有些激动。

      “一报还一报,如此反复下去,也没有个终了,如今这桩仇事了结在你二人身上,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可我忘不掉,当我看着河水淹没山吹的时候,我就仿佛看到了那一天,全都是红色的,只有血在流动,无穷无尽……”幸村的眼中慢慢用上了一层恐惧,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肩。语气也是越发的激动,隐隐有种窒息感,带着极度的空虚、愤怒、恐惧与茫然……

      看着眼前的幸村,丸井不由心疼。他一人,承担了太多的事情,而自己呆在一边,却无法去保护……

      “可是我不能原谅,他们杀了他,他们杀了他……是他们背叛,我阻止不了自己,我……”

      “好了,不要说了。”眼见幸村即将面临崩溃,丸井将幸村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了他颤抖不已的身子,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要去想了,我说过,你没有错,错不在你,真的不在你。是他们错了,是这个世道错了。不要自责,也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阻拦……”丸井轻抚着幸村的背轻声安慰道。

      “不,丸井。”从丸井的怀中支起身子,幸村握紧丸井的手道“你要阻止我,一定要阻止我,如果我……”

      “好,我听你的。”丸井接过幸村的话,没有让他说下去。点头应道。

      长时间的心力交瘁让幸村很快在颠簸中体力不支,安顿好幸村,丸井却无半点睡意。窗外的天空低沉而黯淡,朦胧间下着细雨。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辰。年轻的红发医者掀开窗帘,看着窗外黑暗一片轻声叹气。

      人心,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伴老一生在山吹度过,最后却选择了背叛,然而又选择了与山吹共同毁灭……那条道中放出的人,是请求幸村给一条生路的吧……只是他不知道,幸村宁愿留下十个如他一般的老人,也不会留下一个孩子,更何况,那个孩子一直想要杀他。而那个孩子,也着实可怜,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因为背叛才被杀死,他也不知道自己敬爱的伴老出卖了山吹,那个孩子所信仰的东西,都太不真实了……

      而幸村,山吹的人一定把他看作死神吧,可是,谁又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神”,要面对多少的疼痛与毁灭,却不能让任何看见自己的弱点,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实在是难。只有在他的面前,那个风华绝代的他,那个平静淡定的他,才会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或许,无论人心在如何叵测,都会有他柔软的一面吧……

      在雨夜之中,丸井看着窗外依稀可辨的景色,蓦地轻轻微笑起来……话说回来,幸村说过,这次回去之后,要去看他的吧……说起来,今天的天气,与那天……还真是相像…………

      第八章·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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