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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罔 ...

  •   第二十一章·罔

      安抚好大石,留他一人为英二整装告别,乾一人独自走出房间,沿着廊庑缓步而出,忽地停步半响,默默一叹:“我就知道你会来,不二。”

      “乾,为何连你也帮他?”不二静静站在树后,低声问道。

      “……”乾看向不二,蹙眉侧身并不接话,负手望向空中皓月,朗声答道“手冢是我的国君,我自效忠于他。我乾之一族世代都随时候命为我青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于是你便也利用英二?便要帮他嫁祸幸村?”不二冰蓝双瞳在暗夜中青碧幽亮,冷凝得咄咄逼人。

      “陛下与幸村二者,我自是忠于陛下。不二,他是我们的王!他为君王我为人臣,即便做法略有不当,只要有利于青,保我青国从横八荒,太平昌盛,牺牲旁人并无不可。更何况……”此语一出,已然带上了警告之意。“你可莫忘了,不二,手冢两家可是世代纷争,如今手冢一族即已掌权是为正统皇族,那末,你作为不二一族燕王世子,可别揽上些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我明白……”冰蓝眼眸中微微荡漾的涟漪泛出眼睑,融化到了夜幕之中,暮秋的风不经意地吹过,细碎微光旋飞而起,带着丝丝缕缕的冷冽与忧伤。树叶又飘零了几许,再过不久,便要落尽了……

      “但他不该啊……你也不该的。”

      “论及私情,我自也不舍幸村,但他即已成为陛下的绊脚石,我便会为之除去。收起你的任性吧不二。除去了幸村,才能让陛下心无顾虑,方可展现他真正的魄力爆发他真正的实力。不破此障,青国难以进一步壮大。甚然,只得任人宰割。”乾转头看向不二,斩钉截铁地说道,半响苦笑“所以不二,我怎能不帮?”

      不二悠悠望向那幽幽天际中的清冷月光,眼中冰蓝更盛,浓郁得令当空皓月也不可自拔,沉入了眸中。苦笑不已,忧愁更重“乾,你可曾想过,你这般做,很可能——会把他们两个,都毁掉……?”

      “若当真天命如此,我乾贞治,也誓定要与青同葬。”仿佛没有看到不二眼中冰蓝的杀意,沉声半响,沉定的医者掷地有声地回答。言讫,踏着月光而去。

      惟留风过树摇,无声翩迁的落叶在苍白的月影中婆娑起舞,凌空划出一道道无形而温柔的刺痛。

      “……”猛地从梦中挣扎醒来,一声尖叫呼之欲出,却又生生被卡住,紧勒得令人窒息的疼痛一瞬传来,身体宛若被无形的线扯住,动弹不得。不知来由的疼痛自胸口迅速蔓延,彻骨的冰冷从心脏散播开来,似是要将身躯一寸寸地冻结,再使它一寸寸断裂。

      “幸村!”不二的惊呼从耳边传来,猛地睁开了眼睑,怔怔看去却是依稀记忆中丸井那一双桃色灵眸,流光飞舞。慢慢才觉察到有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体中,徐徐游经全身脉络,身体渐渐回暖,那股绝望的冰冷终于退却。定睛一看,这才发觉房内的是不二和乾。微微带上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柳眉轻颤,一股冷彻心扉的腥甜涌上喉间。冰艳的红梅瞬间在枕边绽开,泛出冰冷的寒意,无声无息肆意张扬的嘲讽着。

      “乾,快来看看。”极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回头向着医者求助,早已失却了一贯的冷静。

      乾上前搭脉,默然,触及他秀白纤细全无温度的手腕,深深蹙眉。

      “……怎么了……”为何不二会是这般神色?这明明,是喜欢撒娇的英二才会有的泫然欲泣的表情啊……

      “你还说……”不二定下心来,望着他哑声回道:“你前日去给英二上香,还未离开房间就晕倒了,连脉搏都停了,可把我吓得……幸村,你可是答应了英二的,要好好活下去。如今英二刚去你就这般不待见自己,他会恨你的。”

      前日幸村坚持要求去为英二敬香,自己不得已便灌注了一些真气与他,让他撑着去同英二告别。礼毕回头对自己粲然一笑,见他神色恍然迎上前去扶住,却听得他在自己耳边低喃:“不二,等到了我,也由你来操办这丧事,可好?”他悚然一惊,方想回话,人已没了声息。一连躺了两日,才见苏醒。如若再有情绪起伏,乾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幸村,千万支持住啊,虽然,我知晓你的痛苦,清楚你的恨,明白你的心冷,但我求你,求你,哪怕紧握住你的不甘和你的憎很,活下去。英二已经去了,求你,不要也离开……

      “恩,我说过,我不会死。”幸村轻声应着,眼神涣散茫然神。仅还留着躯体还在痛苦万分地攥紧这最后一丝眷恋从死神手中抽出一点点气若游丝的生命,紧紧抓住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冥冥中不愿离开。甘心用一丝丝疼痛的抽离替代决裂的剥离,遗弃了一生的傲然。

      “我已经无所适从了。幸村。大石在英二葬礼结束过后一人潜入立海军营烧了对方两座谷仓,最后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药……连尸体都无法收殓。手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罢休了,立海将士也是怒火中烧……这仗已经停不下来了幸村,不要再想着太多的责任了,我们找一处清净之所安心养病吧……”他已经无法忍受,因这场战争,已有太多人丧生,剩下的人都已经疯狂到不可理喻,他们的眼中只剩下鲜红滚烫的淋漓残酷,局面已经无法控制。如果他最后一个朋友,最后的一份坚持也消失离去,他将要何以为继?他定会在这样一个利欲熏心心渐黑的牢笼中泯灭最后的一丝人性……

      “如今就唯有你一位将领了,你却要走?你当真要置青国于不顾?”幸村淡淡叹道。

      “不,桃城海堂已经来了。手冢与真田已约明日再战,他们会率部迎敌。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不二……”幸村歉声唤道。

      “不甘你事的,是我们本身的问题。他的宏愿太沉重,太疯狂,那么多人的性命,我承担不起……”

      “不二?”乾微微蹙眉唤道。

      “我既在这说了,便不怕你听了去说什么,倘若,倘若他能就此罢手,我便助他日理万机长治久安。若是……依然要血肉横飞淋漓四溅战火不休,无论是逃离抑或舍弃,我都无法,接受一个坠入魔道的他和一个杀性过妄的国君。

      乾听得不二话语,心内深叹,提笔写下药方,交给不二。自英二离世之后,幸村的药便全由不二亲自负责。他不得不担心,他并非看不起,也并非信不过,只是恐惧。唯有全程由自己负责,才能免去被他人下手的担忧。

      乾知他心内所想,也不多说,只每每默默将药方递出。见不二退出房间带上了门,幸村方才侧头将视线转向上前为自己施针的乾。

      ”我还有多少时候?“幸村淡淡问道,波澜不惊宛若此刻他二人所言并非他自身性命。

      “……半月”乾微微惊愕,复杂地看着幸村,老实回答。一个病人如此冷静地向医者询问自己的限期,这景象着实诡异,莫名地起了一层惧意。

      “乾……如今,算我求你……”幸村微微喘气,显是因情绪的波澜而起。

      乾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随即问道“何事?”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让我一时好转?”费力地侧过身来,抓住对方的衣襟,似乎预料到对方的逃离。

      不敢甩开对方,乾只得依旧坐在床边,蹙眉道“要多久?”

      “明日一日!”幸村笃定地说道,半埋在枕中的侧脸苍白而淡定。

      “你想作甚?”乾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幸村手腕,急急逼问。

      “……”虽未出声,但仍是身体一瞬间回缩,仿佛下意识地想要蜷曲成团,归复最原始孱弱的形态。

      乾连忙松开手,纤弱的手腕上一道红痕在苍白皮肤的印衬下分外灼人眼目。“你要上战场是不是?幸村精市,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一人又做得了什么?”乾激动地质问,出口之后微微愣住,无力地叹息一声,带着哀怜和无奈。

      “我要……阻止他们,只有我能。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手冢不利。”淡淡收回手平静地答道,语调冰冷空洞,仿佛那孱弱的身体非他所有。

      “……等不二回来,我就去制,最晚,亥时三刻。”乾沉吟良久最终应道。

      “多谢。”幸村极力牵扯出一丝感激的微笑,朦朦又睡了下去。

      “……”无声息地长叹出口,乾颇有些不忍地看着复又沉睡的幸村,微卷的长发扫到了鼻尖,灰白的薄唇微微的抿着,两腮便微微有些鼓起,细一看去,尚有一种未脱的稚气,惹的人怜惜“罢了……我,便助你飞这最后一次。”然,振翅九霄之上的苍鹰,也终会坠落,况且……飞得越高,坠落得,也就越发绝望……

      不二端了药来,乾便转身离开依约前去为幸村制药,“将这贴喝下,就会好些了,你,也毋用太过担心。”临走到底不忍,出言安慰。

      不二点点头,也不多言语,回身做到床边,放下药盏,随着乾自行离去,唤醒幸村,扶起他来喝药。在幸村背后垫足厚度,让他靠着床沿雕花,方取了药来一勺一勺喂下。幸村微微轻咳,喝得极慢,却倒没有什么排斥,没有吐出。魅蓝卷发凌乱地散落在白衣之上,微微遮住了脸颊,通光窗外光线,仅有雕栏上的繁复纹饰的空落处被阳光透过,便在他青莲般苍白带灰的脸庞上打上了一层蜿蜒而妖娆的纹饰,似真似幻,似梦似非。俯首小心勺起一勺,再抬头去,忽地感觉面前的人就这般静静沉睡在了纹饰的光影下,猛地心头一窒,险些将药洒了出去,心神不宁地喂了药,扶他躺下休息,端着见底的药盏带上门后,才惊觉已是双眼涩然,几乎就要流下泪来。我这是做什么呢……乾方才不是说了明日就能好转了么……

      忽地一股莫名的压抑袭来,不二下意识地抬头向走廊尽头望去,忽地一阵风起,自走廊尽头之处灌入院中,直向他扑来,吹得衣袂翻飞,长发飞舞。蓦然回首,院内树上的最后几片孤叶终是经不得越发渐冷的风,蹁跹而落,不二心中突地一慌,急急施展轻功上前追去,手中药盏落地震碎。不二不管不顾急向那些树叶扑去,凌空施展身法两手抓过落下站定,方要心安,却见面前一片枯萎树叶悠悠无声落地……

      不二怔怔望着那片树叶落地之处,手中因用力而被碾碎的碎叶缓缓飘下。忽的一种悲怆窒息心口,不二蓦地对着那棵已完全调零的树跪了下去,怔怔望着那一处,久久不能言语……

      房内幸村听得药盏落地之声轻轻一叹,那仿佛是繁华落尽时的幽幽一叹,叹道春息了……

      “真田,二殿下因火药余威受了伤,回程之事……”仁王掀开帐帘就见真田阴沉着脸端坐在案前,苦思不语。

      “罢了,伤得如何?”烦躁地微微摆手,随口问道。若是危急,又怎会如今才开口,自是不必担心。

      “倒无大碍,须得休息两日,便就推迟二日吧。再说,柳生也已经赶赴此地,算算明日也该到了,正好随他一同回去。我便可留下陪你继续打这仗。”说到此,心中不忿不禁骂了一声“娘的,这帮人真是疯了!现在不肯罢休的明明是他们,干什么还要做出一幅慷慨就义英雄赴死的样子!”

      真田眉间的深沟又深了一分,道:“如此说来柳生此番并非是专程来接二殿下回望海?否则他怎的会在这时亲自赶来?”

      “是,我本欲向他询问,但他也未有详说,只告知我即日将到,怕是不便明说。或许,是关乎皇位。”仁王定定看向真田,凝声道“极有可能。”

      “皇位?”真田左眉不自觉地轻轻一挑,不解地看向仁王。皇位自是由切原承袭,剩下的皇子最大的也还要年少七岁,也未见其他皇子在朝中有何党羽势力。何况,如今能牵制全国的军政大权都在他们手中。

      “是。真田,”仁王沉下脸色,低声肃然一字一顿道:“我,们,要,你,做,皇,帝!”

      “这!……仁王你开什么玩笑!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来。我虽不屑沧旭老贼行事,却是一心忠于皇室,从未想过要立海江山易主!此等无稽之谈,莫要再提!”向着仁王怒目而视,全身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分不清是愤然还是震惊。

      “有何不可?如今你军权在握,朝野上下无人匹敌。二殿下年少气盛,行事狠厉,难堪大任。我次来首要任务便是观察他的各方能力,经由我多次试探与敌战表现而言……”仁王无奈却也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真田,这皇位,舍你其谁?”

      “禁声!莫要惊动让他人知晓。”真田有些无力地坐回案前。

      “不必了,若是没有得到众将士的支持,你也没有这个资格。”仁王无畏一笑“真田,你知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因而我便就直接告知与你,你,好生思量……”

      “我们不是还要找那位……”真田以手支额,闭上双目,沉声道。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时间给我们去寻?何况天下之大,又从何处去寻觅一个想来是刻意隐匿身份的人?寻常百姓士绅家中培养出的又如何比得上征战四方军工累累的你?我们并非只要一个无能可以被我们操控的帝王,我们需要一个能将立海带向强盛的王。需要一个能励精图治重振朝纲再创盛世的王!如果……如果你坚持不应,沧旭已杀,我们……未必就不敢对二殿下下手!”

      猛地抬头对上仁王的目光,那般坚定执着的执念直逼脑海,良久,微有用力地垂下手敲击于案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说……”

      “哦?如何”仁王上前凑近问道。

      “我本打算,战事一停,就隐居山林……”

      “什么意思?”仁王追上一步询问,随即一想,恍然了悟,似笑非笑“他……?”

      “我要带他走。我早已决定,战事结束之后,我就带他离开,从此隐居山野,不问世事,度过此生……我……不能再食言。”

      “那是多少人机关算尽身败名裂无缘登上的宝座,是千万人敬若神明俯首称臣的皇帝!你居然为了他要放弃?你疯了吧?”瞪大双瞳伸手拉起真田衣领,怒声喝道。

      “我曾经是疯过一次,所以这一次,我决不会让自己再后悔!我一定会带他走……如果能的话,但,仁王,无论如何,我不会要这个皇位。”

      “你这是置百姓于不顾,置国家于水深火热,置道义于罔闻!你这是负了天下人!”仁王激动地吼叫起来。

      “这一次,我宁可负天下人,我也绝不负他!”真田终于控制不住,拍案而起对吼过去。

      “……”仁王惊愕地看着他,愣愣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真田低咳一声复又坐下。

      “真田,那么如果……是他负了你呢?”仁王看向案上摇曳不定的烛火,轻声问道。

      “?”怔然一惊,随即涩然回答:“那也,是我的,报应。”

      仁王无声地退出了大帐,帐外立刻有人附上“军师。”

      “……”低叹了一声,仁王沉声命令“刚才的话,你们什么也没听见!”

      “是。”

      “下去吧。”淡淡扫了一眼退下的人,甩袖含怒离去。忽地驻足停下,原已走到了切原帐前,微微一蹙眉,也罢,既上不了战场,回不回宫,倒也无所谓……

      幸村服下药丸,转头将茶盏交给乾,“药效要多久?”

      “三个时辰后起效,可支撑三个时辰。这会是最佳状态,我想于你而言,也足够了……”

      “是。多谢。”

      “你莫要谢我,我承担不起,这可是我第一次,给病人用毒给他催命……”乾摇头闷声叹息,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抱歉……这毒,有名字么?”幸村微微一怔,心上涩然,文太是如此,乾亦是如此,他这个病人,当真是医者的煞星。他竟然在不自觉中,总是逼着治病救人的大夫施用他们最为反感的毒术。

      “这毒,是我师父传授于我的。本是用作皇宫禁药,专为死士准备的。后来因为此法太过泯灭人性,就一直禁用,也只是为了不让它禁绝方才传承下来以防万一。想不到……反倒给你服了……这毒,名为醉梦……”

      “醉梦,醉梦……”幸村喃喃着不断念着这个名字,无声地笑容弥漫开来,张扬开的,是恍然如梦的释然与铺天盖地的嘲讽“好极……醉梦,醉梦么?于我,真是最适合不过了。”

      “还有一件事,还需劳驾。”

      “你说。”乾将茶盏放回桌上,闻声回头应道。

      “明日众人离去之后,请帮我把涧雪带来,还有,劳烦过来叫我一声,我恐怕自己,醒不过来。”

      “……好。”默默看着无谓淡笑着的幸村,乾郑重地点头应下。

      驻足于手冢院前,阻止侍卫出声,不二再三思量,终是咬紧下唇踏入,然望着那房中的漆黑一片,伸出准备敲门的手却迟迟无法敲下。我如今只是一介下属,我凭什么不经通报自行进入?手冢即已休息,我便不能打扰他……这般想着,举起的手终于慢慢收了回来,转身欲走。

      身后的门猛地被拉开,尚不及回头身体已靠入那人怀中被抱了满怀,轻轻一提带入房间迅速关上了门。

      不二一惊之下来不及喘息,气息已被对方占据封锁,未能及时适应黑暗的不二在暗中睁大着双瞳想要努力看清对方,终是不及,便已化入了一汪春水中,渐渐软倒在对方怀中……

      不二挣扎着从手冢怀中脱出,捂胸喘息不已,“我……”

      “你找我,所为何事?”被拒绝后的手冢倒也不怒,冷定的声音近在咫尺的罩来。

      “我……明日,我想上战场,我……”不二一时语塞,他该用何种身份提出这份请求?

      “哦?为何……”手冢靠近一步,不顾不二挣扎搂住对方,似乎是恶意地侧头轻轻对着不二脖颈吹气,感觉到对方不可抑制的颤抖,无声无息宠溺的一笑。

      “我想,既然你已经无法停手,那我,就帮你快些将他结束……反正,只要一方赢了,就结束了……既然总要有那么多牺牲,就快些结束吧……”不二将头埋入手冢肩膀,害怕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自己的做法,到如今自己也甚为迷惘,手冢,手冢,我们最后,会走向哪里呢……

      “好,等我们赢了,我就为幸村找一处清净之处,派人好生照顾着,可好?”手冢抬头盯着漆黑一片的房顶,轻轻说着,宛若梦中呢喃。不二,我已经做出了让步,所以,不要离开我……

      残烛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寂寞寒凌天下有雪尽消融。

      第二日众人打开房门,无不为门外一片银白天地所惊,仅仅刚入了冬,怎的如此之快便已下过了初雪,且看那雪积厚度,想来也是下得不轻,怎的就未能发觉?乾怔怔望着一夜之间全然陌生的世界,忽地心中跳脱出四个字来——天下缟素。被这荒谬的想法一惊,微微甩头,抛开这等杂念,关门离去。

      “……已经下雪了……”不二轻声念着“为何就不能再等些时候……”战争时期,也未安排下人,因而无人打扫反也未破坏了那片无暇白色。这满场皑皑白雪,若是落满了殷红鲜血,怕是,要更为刺目了。若是能等到这仗打完可有多好,那末,便可遮掩住那一切的罪恶与杀戮……自嘲地一笑,以手支额,“不二周助,事到如今,你怎的还在痴人说梦,你还奢望些什么呢?”举头望向苍茫天际,不二眯起眼低声喃喃:你想将这人世间的丑恶看得透彻?——好,我让你看。

      “律……”涧雪是匹极为认主的马,因而乾在众人离开之后也是颇费了一般功夫才将它带出,将涧雪绑好,这才提摆进了院内。廊庑之下虽未有积雪,但雪水融化流入,反倒结成了冷霜,十分不便。行至门前方要推门,却不料里间幸村正巧此时开门,乾一个激灵,险些滑倒。

      “咳。那个,醒了啊。”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不自觉地搓了搓手,不由蹙眉,暗想,怎的一夜之间就冷了这么多?

      “恩。”幸村今日气色倒是许久不见得红润,显是醉梦起了作用,平添了几分神采,魅紫色双瞳也是越发幽亮,不见丝毫暗淡。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天这么冷,多加件衣裳吧。”乾吸了吸冻红的鼻子,立了立衣领。反观幸村,仍是中衣外套件了一秋日外衣,一身素白,仅在袖口与下摆上缝了淡淡青丝花纹。

      “不用,我不冷。”客气地点头道谢,提剑踏出房间,点地轻身掠起,当真是踏雪无痕,轻若鸿毛,连一丝微风都未曾带起。

      当乾拿着一件短袄追出时,涧雪早已和多日不见的主人亲热了一把。

      “你并非是不冷,不过是习惯寒冷罢了,还是穿上吧。”乾伸手递上衣服。

      幸村淡淡看了一眼,也不再推辞,拿过套上,随即上马提缰,侧头道:“多谢。”

      乾本想让他将狐绒衣领立上,终是没有开口,看着马上的幸村,凝声道:“你,保重。”

      幸村微微讶异,轻柔一笑,略一点头道“乾,衔戢知谢,冥极相贻。”说罢,不等回应,驾马绝尘而去。

      乾乍一错愕,随即明白过来,无声苦笑,是啊,此去无论结果如何,服了醉梦,本也活不过今日,我又说什么傻话……再转身向远处望去,早已不见那袭白色身影。在这满城冰雪中,本也就难以分辨出他的,乾忽地这般莫名想着“他当真,就什么都没留下么,就这么,离开了?”蓦地一片冰凉落上手背,抬头一看,空茫泛白的青冥之上,又开始飘落那脆弱而美丽的晶莹……当真是,天下有雪……

      春泪落尽无人知,粉蝶牵肠魂欲碎。
      一世浮沉何逍遥?化雪入梦三分醉。

      第二十一章·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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