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泥人》芒果船长

20、尘封的抽屉

　　期末考之前，班长下了通牒，每个人要把自己的抽屉清理干净，一考完就封场然后就放假了，下一次再见面就是在高三的教室了。虽然放假的流程太仓促，但并没有人发表怨言。暑假是有史以来最短的一次，八月初就要回来补课，夏日的火辣才刚降临，学校里已是一汪焦躁。
　　茂市装书本的纸皮箱是从小卖部要来的。小卖部的店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瘦瘦的戴眼镜，正符合一种周扒皮的现代形象，站在门口抱着手臂收纸箱钱。他那不耐烦的、酷似剥削型工头的神态分分钟让人想把他痛痛快快地按倒在收银台上，让他对着不停歇地颤动的蝉鸣谢罪。
　　果然还是仲夏了啊。

　　教室里乱糟糟，大家都在收拾课桌。茂市在家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他连泡碗面都懒的人，平常当然不会整理课桌抽屉，每次月考班长叫人清理抽屉的时候他都是把课桌翻过去敷衍了事的。一年没收拾打理，他对自己有多少东西都没有概念，感到很头疼。
　　他的抽屉里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码着书，还有一小部分不规则区域则是顺手塞东西用的，他在那里掏出了几套本以为已经失踪的2b铅笔和橡皮擦，还发现了几个随手捏起来作为备忘用的小纸团。
　　展开来，一个上面写着“英语试卷在台灯下”，这是一次他忘记带试卷时回忆记下的，还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的写着“今天好想吃烤鸭”。
　　他又倒出来一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玩意儿，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赧。

　　考完试的那一天，一城如同出笼的小鸟一样，几乎是唱着歌奔向了他的小女友，茂市依然和白敬林一起回去。他们依旧是没有多少对话，但是他不需要扭头也能感觉到在自己的身边有谁在一路同行。
　　夏天的日子非常漫长，像是要一口气过上无尽的时光。白昼太难熬，就算是迟暮时分，骄阳也依旧落在远方的山腰，久久不愿让位。在这仍残存着火辣的空气里，快要到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白敬林停下来说，要不要再去碰碰运气？
　　吃芒果慕斯已经变成了中奖一样的好事了吗，茂市点了点头。其实在白敬林开口之前他已经有预感他会停下的，仿佛甜品店已经变成了一个心有灵犀的老地方。他觉得这里是一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还能够暂时隔绝一下天怒人怨的高温，打算趁机会好好质问一下那个流星计划。

　　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在算账，他戴着一副远视镜，看人的时候，视线得从镜片上方透出来，这使他必须抬眉，久而久之在他眉头形成了几道深深的沟壑。他除了眼花，似乎还有耳聋的毛病，听了几遍才说，芒果慕斯啊？没有耶。
　　茂市心说，既然没有那就别印在菜单上啊，还要放那么大。
　　老板毫无察觉地提议，巧克力的行吗，巧克力的也很好吃。
　　茂市用一种“我们走！”的冷酷眼神瞪了白敬林一眼，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对老板说：“那我们试试吧，我们还没吃过这里的慕斯呢。”

　　依然坐到往常的位置上。等待上桌的时候，茂市斟酌着用词，一城跟我说了，要去看流星雨。
　　白敬林点点头，褐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充满柔和：“他和我说了你也去。”
　　茂市有点生气，我又不是死人，又不是听不懂人话，为什么非得要加一个人在中间传声啊。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表情变化，“你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呀？”
　　白敬林仔细地回想，说大约是新闻出来后两个星期吧，正巧那个海滩离这里不远，他以前去过，觉得安全和风光都很不错。茂市盯着他的脸，心想这大概就是不经世事的样子，虽然他忘了自己也没有经历什么苦难；他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总结，把目光移在他的双手上，手和指甲都十分清洁。
　　他忍不住打断他：“那你干嘛不一早跟我说啊。”虽然他也什么都不懂，未必帮得上忙，但他自认比起一城，还是靠谱得多的。
　　白敬林困惑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忽然低头一笑。茂市心里跳窜着明晃晃的火苗，他没发现自己现在的心理活动和一年前的差不多，只不过是对象换了个颠倒。他正要质问对方笑个毛球，一边慕斯就端上来了。他虽然火气不小，但注意力却脆弱得很，利落地动手拿起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好吃，”茂市含糊地说，“早知道以前就吃这个了。”为了寻觅传说中的芒果慕斯，他们对别的口味可是一概不以考虑的。于是他继续发表高见，“早知道以前就不听你的了，非要吃芒果的。”
　　白敬林眼睛一眨也不眨。他慢悠悠地说：“我也没想到。也许是因为一直吃不到，所以更加执着吧。”
　　茂市忿忿地继续责怪他：“你这个就叫做在一棵树上吊死。”
　　碟勺相碰的清脆声中，两人很快消灭了半个巴掌大的慕斯，茂市从包里翻出水瓶喝，这才想起方才未算完的帐，这次就直接果断了：“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说，我就不能商量事情吗？”
　　白敬林摇摇头：“事情是一城提议的，我只不过是画了个路线图而已，没有要把你排除在外的意思。”
　　切，茂市心说，要排挤，也是我们俩排挤你好吧。虽然鼻子哼哼，但其实心里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