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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界没有我爱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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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课程十分紧促,每个同学身上都环绕着低压气息,一下课老师就被同学们包围,就连午自习办公室里也挤满了人,完全可以用交通堵塞来形容。
但不妨我忙里偷闲,周五下午放学后,我去家门口对面的面馆里点了一碗排骨面,加了一勺辣椒,便开始吃。
差不多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对面坐下了一个人,但我没有抬头。
他点了一根烟,也不说话,火星在有些昏暗的面馆里一闪一闪。
直到我把最后一口面条咽进肚子里,我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吃完了?”他问,声音冷冽而低沉。
“吃完了。”我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打算回家。
他也跟着我出了面馆,不紧不慢的在我后面跟着,一直跟到了我家门口。
我站在楼梯口看他,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衣,显得挺拔而清俊,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惜眉眼太过冷峻,不见一丝柔和。
“我最近很忙。”言下之意,是最近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沉默了片刻,对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他替我整理了一下衣领,说:“记得吃早点,不要熬夜学太晚,身体重要,知道吗?”
“知道。”我应道。
“有事打我电话。”他又说。
我笑笑:“你好唠叨。”
他吻了吻我的鼻尖:“回家吧。”
今天的作业比较少,十点多的时候就写完了。
于是我就开始思考人生。我从五岁就开始思考人生,一直思考到现在,最奇葩的一次是我从婚姻哲学一直想到外星人侵占地球上面去。
我思考,人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为什么人会觉得悲伤?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获得幸福?还有,我为什么会遇见他?
最后一个问题好回答,这得追溯到我上初二的时候。
那会儿本来就是冬天,天黑得早,又是我做值日,等我挤上公交车的时候天早已黑沉了下来。
那时我和父母刚搬到这儿,这片儿还没开发,可以说是非常荒僻,没有一点人气。离家不远就是拘留所,几乎就是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那时我最常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会不会有人从里面跑出来。
拐到一条小道的时候,我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这条道没有路灯,不过优点是这么走可以最快到家。
于是我停了下来,蹲下身想要看看我到底踢到了什么。
结果,是个人。
我又开始思考,他可能是个流浪汉,又或许只是喝醉酒了,所以倒在了小道边上。
我再接着思考,管还是不管呢?
最后我决定,把他往小道里面推推,省的被来往的车辆压到,缺个胳膊断个腿什么的影响不太好。
但是,我摸到了一手的血。
我倒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他一定是拘留所里跑出来的人。
我接着思考,你说他这么不容易的跑出来,我再把他送进去,他得多伤心啊,但是作为一个知法守法的好少年,我又怎么能姑息这种事情存在?
我纠结。
但我没有纠结这么长的时间。因为他突然用刀抵住我的肚子,声音十分沙哑:“有手机吗?”
“有。”我咽了口唾沫。
“给我。”我立刻毕恭毕敬的拿给他,我发誓,对我爸我都没这么客气过。
他接过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我在东街的小巷口,过来接我。”
越狱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同谋?我又倒吸了一口气。
“今天,你看见了什么?”他挂了电话,问道。
我愣了几秒,连忙回答:“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他把手机还给了我,然后缓慢的把刀给收了起来,“你走吧。”
然后我就走了。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初三下学期。距离第一次见到他已经将近两年了,我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件事了,所以当我再次踢到了一个东西时,我毫无心理压力的再次蹲了下去。
结果,依旧是个人。
我在原地蹲了三秒,决定撤离。
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刻,他拽住了我的脚踝,我下一秒就立刻掏出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他顿了一会儿,才接过手机,还是那句话:“我在东街的小巷口,过来接我。”
他把手机还给我,松开了手,我二话没说直接走掉了。
第三次再见到他,是在中考之后了,当我又踹到了一个人后,我很淡定的把手机递给他,说:“慢慢来,不着急。”
他还是那句话:“我在东街的小巷口,过来接我。”
他又把手机还给了我,我接过手机,说:“大哥,您咋那么穷?连个买手机的钱都没有?”
他没回答我,我扭头走开了。
第四次见到他,是在面馆。我吃的满头大汗,他就坐在了我的对面。
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好看的脸。
“大哥,您又没带手机?”我问。我猜他大概已经二十多岁,好歹已经见过三次,只有这次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他看着我沉默了好长时间,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水果糖递给我。
就这样,我跟他慢慢熟悉了起来。也知道了,他并不是越狱出来的,不过,他的身份是不能拿在明面上说的那种。
他时不时的来找我,有时给我买一袋糖,有时给我带块蛋糕。没想到这么一来二去,这种关系竟是已经维系了三年。
他人话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似乎能把我看出一朵花来。
他果真没再来找我。一直到高考完毕,我才又看见他。
我跟他一起在面馆吃面条,我说:“我要去苏州上大学了,24号的火车。”
他点点头:“我去送你。”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对他挥了挥手。
他似乎对我说了什么,我皱了皱眉,他说的太快,我有点没看清。
大一放寒假,我回到家。
我快要待到月底,他还是没来。但是我临行的前一天,有个穿棒球衫的男人叫住了我:“你是沈奕吗?”
我说:“我是,怎么了?”
他把一袋水果糖递给我:“大哥给你的。”
水果糖的包装袋上有着血迹,于是我问:“他呢?”
男人说他死了,被人捅了十几刀。李哥倒了,他是李哥的左膀右臂,自然是跑不了的。尸体被发现时,他手里紧紧攥着一袋水果糖。
我点点头,没说话。
“你爱他吗?”男人这么问我。
“不爱。”我笑。
我妈跟我说她账户上突然多了好多钱,她特惊恐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就笑:“有钱还不好?您就用吧。”
大学毕业后,我当了幼儿园教师。父母和亲戚都很惊讶,都觉得我白上了那么好的一个大学。
三十多岁的时候差不多存了点钱,便开了一家书店,四十岁的时候去了一趟特卡波,拍了一张星空的照片。五十岁的时候在乡下买了一个小房子,在后院种了一棵苹果树。
穿棒球衫的那个男人有来看过我,他走之前,问:“为什么你大学毕业后去做幼儿园教师了?”
我说:“不为什么。”
只是很多年前我思考人生,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于是就问他,他回答:“小的时候,我曾经想过,长大后要当幼儿园教师,存够了钱就开一家书店,去特卡波看一次星星,老了之后就去乡下买个房子,后院里一定要有一棵苹果树。”
我说:“那你的梦想还真是遥远。”
七十岁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突然就想明白了那天他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说的话。
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