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蝶殇(二) ...

  •   内侍监中。
      我跪在冰寒彻骨的地上,低霉的阴翳仿佛要在心上滋生出无数蟃蛭,也就任由着一头青丝如收割后的稻絮般蓬松着。
      掖廷局总管便是咪瞪了眼,对着长长的卷宗诵经般的道,“罪女贺兰牚心,于栖棠公主寿筵当日,伙同毓淑妃,在送往薛贤妃的益母草茶中添加了细碎的番砂。致使番砂易热水银沁出,而薜贤妃无知饮下,导致母体受损,无法生育”,他终是徐徐地抬起头,抠挖似的盯着我,“你可伏罪啊”。
      我虽口上不应着,心中偏觉疑点重重。毓合槿不起席寿筵,送上的贺礼为益母草茶,已然形同羞辱。她又何致于赶尽杀绝,在堂堂天子眼下投毒。
      刑狱见我默不作声,便是厉声呵道,“事到如今,若还不伏法,便是有蔑皇威”。
      我由不住冷嗤了一下,说道,“我毫不知情,有何可供”。
      总管“呀呸”了声,霍的一下摆开了架子,“这小蹄子晲是嘴硬,看来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罢。来人,上刑”。
      几声鞭响下来,我的身子已然俯卧在地上,后背便是麻辣如燎。粗大带刺的藤条形同蛇蟒附身,恣意地吞吐出舌头噬血着我的后背。
      “这下还不快说便是求死”,总管威蔑的语音里颇带得意。
      我虽是伏趴着身子再也支挺不起,但想来横竖都是要死的罢,倘若此时再供出遇上金卮一事,让此案徒增疑点,对我也是无益的罢。
      “我,实不知情”,手指抓抠着地,留着寸长蛾黄的指甲已然横劈作几截,我还是扼起喉腔,字字如虹般吐出。
      “来人,换铁针砧”,总管兴是气急之极了,连袖角都在震颤。
      倾刻间,狱卒抡起硕大布织满铁针的棒,便是朝我背上劈下。接连着,颈后,腿腹,垫部。混密如雨的针尖妥妥地挑到我的皮下,又刹时拔地而起。
      伴随着身后一股股仍卷夹着余温的鲜血倾注而下,便是形如溃堤的河口,自是不再可收拾。嘴角细细漫流出的那沟,哒哒地在我眼前落下,绽开出朵朵紫妍色的雪莲。我终是觉的头中如铅坠般昏沉,身子软如烂泥般要淌开来。
      接连着是一桶冰水朝着我的脸上扑拍而来,此时眼前已是辰星点点,便也分不清他们奸佞的笑脸和锐耳的嗓音。也不知是此般连环反复了几回,我只觉得酥酥麻麻,就此再混然不知。
      ……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往旁边一个踉跄,就惺忪的微微泛开了眼。维觉身子四周松软如铺踏上了九层鹅羽,洋溢出一种微妙的温暖。恍惚了半晌,我的眼前才渐渐清澈起来,看到的却是一张少年英气而棱角分明的脸。是李澈,而我正散开四肢躺在他的臂弯里。
      我身上的创伤已用皎白的绫带裹蒙上,是撒了药末子的。此刻的我,分明是在他身着的江牙海水白蟒袍上贪婪舒展着。
      他细密的髶角丝丝纹起,眼中跳跃的确是欣喜,“你醒啦”。
      我用仍是虚弱的眼神打探了四周,仍是枷铁镣下的囚房,掌大的窗子严实地阻绝了眼线,便打颤着支起身子。
      墨靖王忙托起手来护着我的腰,他的温情透过掌心层层沁入我的体中,一种不自觉的依赖与托付油然而生。但我仍是觉得动作过于狎蜜,不由得耳背颊前泛起阵阵红光。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便缩了缩手,“你若没事便好,这儿的人都被我支开了,你大可放心”。他的声音温存如钟,似可在我心底滋种出株株桃花。
      “此地非王爷可处身之地,将死之躯能得到王爷的垂怜,牚心已是感激不尽”,我只是淡淡地说道,便要支走他。
      “不会的”,他的眉梢越蹙越紧,侧脸看去勾直的鼻峰挺拔如剑,“无论用尽什么办法,我都一定要救你出去”。
      我的嘴角漾起层层笑意,却是一种抿起的决绝,“后廷中种种矛头皆欲指向毓淑妃,我又如何能逃此劫”。
      他的眼前倏地笼上一层浓纱,而半晌又乎而铮亮起来,“不是还有太后吗!毓淑妃在后廷的地位就是她在后廷的势力,她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果然是个呆子,心上虽苦,我的脸上已然一展戚容,“若是太后出面,那定是雪上加霜啊。她为了推开毓淑妃的嫌疑,那一切罪名当是全加在我头上了”。
      我便是仰着头,看他倏地变幻的神色,自然也是一种怡人的清冽。虽是隔着他苏锦缎制的凉滑袍面,却能感受到他的筋骨因紧张而突兀的震动,即是不能厮磨,我仍是如酥如醉。
      此后几日里,墨靖王虽是常来如故,但看他一日紧作一日的眉梢,我便知事态的轮轮扩大,但那又如何,卷入如此纷争,无论结局倒戈向谁,对我而言都是难逃噩运。
      我便是揪起他的耳朵,装作气吼吼的样子,啧啧地说,“你这呆子,整天愁眉苦脸的,见到你我能高兴到哪去”。
      他也不反抗,只是摆着手作出无辜的样子,“好妹妹你且饶了我罢,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就是”。
      我杵着下巴思量片刻,灵机一动,“你在外头时,可有听闻目睹什么开怀的事,说予我也笑笑罢”。
      “开怀的事”,他喃喃自语,片刻后又恍而抬起眉来,“倒是想到了一桩”。
      他挪了挪,坐到我身畔,神色飞扬地说,“你可还记得栖棠公主寿宴上唱青衣花旦的戏子玉药和葵龄”。
      “嗯”,我虽是应着,心底却横生出些许忧心,莫非她们也横生出什么不测,便一巴抓住他的手,“你倒是快说啊”。
      “我也只是听说的”,他的语气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这宫中皆传她们食同杯,寝同床,有衣共穿,有被同暖。怕是演戏太出神,迷了心窍。便成了《品花宝鉴》中所述的,断袖之情”。
      我豁的阴沉下脸,便是乱拽拉扯着他的耳朵,“是要你讲些开怀的事,你胡编这些来作甚么。而今来连你都跟着别人的舌根转,脑子大抵也糊涂了罢。不过是两个苦命的丫头,彼此依靠相互扶持罢。哪有你想的这般污秽肮脏”。
      他又是嗷嗷求饶的样子,装作拉丧着脸道,“好妹妹,我知错了。我重说一个便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