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走》许小桐

2、相遇

　　肖鄞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低声道；“跑！跑！。”许小桐和李亦枫紧跟其后。这是一个医院里面典型的长走廊，两边是惨白的墙壁，李亦枫一开始以为有人用红色油漆在墙上涂鸦，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是血迹。
　　一个病房门洞开着，李亦枫余光瞥到一个人影蹲在地板上撕扯着一具尸体，鲜血和内脏流了一地。他还没来得及胆寒，听到前方不远处的许小桐一声尖叫，顿时汗毛就竖了起来。
　　“肖鄞！肖鄞！”许小桐尖叫，右脚疯狂地乱踢。她左腿被一个趴在地上的人死死地抱住，那人头皮被撕掉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凑到许小桐的小腿上，牙齿张合，马上就要咬上去。李亦枫傻站在原地。肖鄞反身冲回去，沉声道；“闭嘴！”夺过许小桐手里的撬棍向那颗脑袋砸去，他用了狠劲，脑浆子都被砸了出来。许小桐挣脱了出来，满脸泪水。
　　肖鄞把撬棍塞回许小桐手里，向后看了一眼。刚刚的动静把病房里的行尸都招了出来，有十几个，所幸移动缓慢，嘶吼着聚拢过来。

　　肖鄞收回目光，百忙之中训斥道；“你们拿着东西干什么使的？要攻击，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千万不要心怀不忍。一迟疑就是死，懂吗？跑！”
　　这回用不着肖鄞下命令，李亦枫就拼命跑了起来。听别人讲的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是两回事。在身临其境的极度恐惧和绝望之下，强烈的求生意识使人激发出了最高潜能，他从不知道自己能跑地这么快。台阶似乎在飞快地后退，楼梯扶手变成了一道模糊的银光，他完全不介意脚下尸体的碎片和脏器，出乎意料的是，自从醒来就一直反胃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好像他已经习惯了死亡的气味。

　　冲下楼梯就是医院大厅，肖鄞示意放轻脚步。咨询台后面趴伏着一个女人，及腰长的黑色的头发纠结在一起，上面凝固着暗红色的血块。“芳姐。”许小桐看起来有些难过的样子，小声说，“急诊室的护士长。那天她值班。她的头发是我们医院里最长的了。”李亦枫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头。肖鄞说；“我们从前边绕过去。出去后从停车场找辆车。走吧。”
　　没想到的是，他们刚走了一步，那个女人倏地直起身子，把头缓缓转了过来。
　　“操！”李亦枫完全愣住了。就连肖鄞都有些发怔。
　　芳姐的双眼眼珠被剜了去，留下两个恐怖的黑洞。脸上的皮肤肌肉被啃得面目全非，甚至露出白森森的下颌骨。因为嘴唇被撕扯掉，两排牙齿完全露到了外面，异常的狰狞。
　　她上肢挣扎着朝三人挥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下身陷在转椅里，血肉模糊，一动也不能动。她脖子极力地向前伸，突然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向右侧垂下，他们这才意识到她的脖子已经断裂了一半，血管和颈椎戳了出来，只剩下喉管连接着躯体。

　　许小桐瞬间崩溃了。
　　她弯下腰歇斯底里地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全身激烈地颤抖着，双眼无神。肖鄞半蹲下身体，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不停地说：“好了，小桐，好了”
　　他的安慰很笨拙，许小桐却慢慢安静了下来。“对不起。”她说，轻轻地抽泣。肖鄞拍了拍她的头，说；“没事。”然后看向李亦枫。李亦枫耸了耸肩，说；“我没事。”肖鄞说：“走吧。”

　　三人沉默着走出大厅。正对着大厅的就是医院的停车场。惨不忍睹。北面数辆车相撞，有两辆车翻了过来，损毁严重，有血液潺潺流出，从缝隙里伸出来一条带着翡翠手镯的手臂，手指还在抽动。
　　“你干嘛？”肖鄞问。
　　“那个人可能还活着。”李亦枫说，向事故现场走去。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两个人没跟上来，有些奇怪地问：“你们不过去？”
　　许小桐讪笑了一下，说：“你别过去，太危险了。”
　　肖鄞干脆地说：“失血那么多人肯定死了。就算没死过去也没用。”
　　李亦枫说：“你是医生，你可以救他呀！”肖鄞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救他？”
　　李亦枫：“······”
　　李亦枫扭头就走。许小桐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恳求道：“别去了，我们什么仪器药品都没有，根本就没办法救他的。”李亦枫拿开她的手，说：“听听他的遗言也好。不然我不会安心的。”固执地仍朝那里走去。

　　李亦枫在肖鄞和许小桐面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里吓得要命。战战兢兢地举着椅子腿，四下里张望着，连车窗里的史努比都能吓他一跳。即使这样他还是没办法弃一个危难的人于不顾。
　　经过一辆还算完好的大巴，李亦枫终于走到了翻倒的轿车旁，那条手臂从一辆黑色奥迪车窗里伸出来，手指纤细，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的，指甲光秃秃的，布满血污。手指确实在动。
　　“喂，能听见我说话吗？”李亦枫喊道，跪下来向车窗里张望。
　　“喂！你——”毫无征兆地，那只手猛地抓住李亦枫的脖子把他扯向车窗，“砰”地一声，他的脸狠狠地撞到了玻璃上。车窗内一个女人支离破碎的脸贴了过来，冲他咆哮着。
　　比起疼痛，更让李亦枫难受的是他无法呼吸，他极力地想挣脱那只手，慌乱之中瞥到身后一个行尸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青白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李亦枫不由得满心绝望，徒劳地踢着双腿。
　　金属拉钩凌厉地穿过行尸的头，血花四溅。许小桐举着撬棍跑过来，闭着眼冲着女尸的手臂一阵乱敲，一边敲一边叫：“松手了吗松手了吗？”李亦枫爬了起来，扶着喉咙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肖鄞拔出拉钩，把行尸踹到了一边，看了他一眼，问：“交代你遗言了吗？”

　　许小桐突然惊叫：“啊！看四周，怎么办？”无数行尸像是潮水一样突然冒出来，从各个方向向他们涌来。
　　行尸太多了，根本没有办法冲出去，肖鄞环视了一圈后，果断说：“快，去那个大巴里！”
　　大巴离他们只有几步的距离，三人飞快冲进大巴，李亦枫上大巴时在台阶处绊了一下，等关门的时候已经有数十个行尸追到了面前，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往门缝里挤。“帮帮忙”李亦枫快顶不住了。肖鄞“刷”一个回旋腿很凌厉地踢出，车门成功被锁上。
　　许小桐：“啊好帅！”
　　李亦枫：“·······”
　　李亦枫：“你犯花痴敢不敢分一下时间场合！咱们都快要死了死了！！”

　　大巴被密密麻麻的行尸拍的“啪啪”作响，有些行尸直接啃起来玻璃，唾液粘液血液把玻璃弄得一片狼藉，看起来像是一幅后现代主义风格的画作，渲染着浓浓的恐怖气息。
　　李亦枫有幽闭恐惧症，虽然不太严重，但这种情况下还是感觉到头疼欲裂，肺都快要炸了，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怎么办啊？”他绝望地问道。许小桐举着撬棍，颤抖着说：“我死也不愿意这样死。”又咬咬牙，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肖鄞，你一棍子打死我吧！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丫头是指不上了，已经死机了。
　　李亦枫眼巴巴地望向肖鄞，肖鄞也看了他一眼，说；“没用。要不了多少时间车窗就会被打破，到时候进来几个处理掉几个，尽量找机会逃出去。”
　　车窗玻璃已经有了裂痕，车身还在小幅度地摇晃。外面的尸群甚至让李亦枫想起了以前春运时火车站里的场景，都一样拼死了想往车里挤，只是那时的人们脸上并没有如此饥渴的表情。
　　李亦枫问：“你觉得我们这次逃出去的机会大吗？”
　　肖鄞实话实说：“零。”
　　“对不起，”李亦枫说，“要不是我一定要过来，我们也不至于这样。”
　　“不是你的错，”许小桐突然说，“我和肖鄞都觉得你是对的，所以才跟过来的。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至少我们是为了救人而死，好像是末日英雄呢，对不对？”
　　肖鄞板着脸看着车顶，并不理会他们。李亦枫对许小桐的“都”字表示怀疑。但已经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了，只听数声脆响，有两扇车窗竟然一起碎裂，眼看其它的也支撑不了太久。四个行尸纵身爬了进来。李亦枫发狠道：“妈的，我和你们拼了！！”他的椅子腿之前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眼睛发红，夺过许小桐的撬棍就往前冲，却被肖鄞一把抓了回来。
　　原来肖鄞之前看车顶并不是不想理会他们，车顶上有一个天窗，就刚刚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天窗卸下来了，露出一个大洞。“你带着小桐先上去，快！”肖鄞把李亦枫推到身后，向行尸走了过去，眼神狠戾，手背上青筋暴起。
　　李亦枫还在犹豫，许小桐说：“快快，把我托上去，我上去后拉你一把！”李亦枫说：“他一个人行不行啊？”许小桐急道：“我们在这里只会拖后腿，快点啊，你想害死他？！”李亦枫看到肖鄞干净利落地干掉一个行尸，咬咬牙，决定不管他，开始忙自己的。

　　李亦枫和许小桐上去没多长时间，肖鄞摆脱掉行尸，双手抓住天窗边缘一个用力把自己翻了上去。那两个人正望着车下发呆，车下的行尸注意到了他们，一个个仰着脸，发出“嗬嗬”的怪声，双臂挥舞着，手指向半空中虚抓。
　　“完了，我们被困死在这儿了。”李亦枫说。许小桐呆呆道：“有个炸弹就好了，扔下去炸死他们。”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枪声响起，最外围的一排行尸瞬间倒下，尸群开始骚乱。三个人惊呆了。一个胖子在停车场的中央拿着机枪扫射，扫一阵就停下来大声喊道：“过来啊！过来啊！你们这群傻逼！”还特地挥舞着机枪跳了几下，然后又是一通扫射。尸群渐渐地都向他涌去，那胖子见好就收，向停车场的最南面跑去。

　　李亦枫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喊：“嘿，你们三个，跳下来！”
　　一辆很骚包的保时捷911帅气地打了一个弯，停在了大巴旁边。车主人把胳膊伸出车窗，冲他们打了个响指。
　　许小桐和李亦枫都看向肖鄞，肖鄞顿了顿，点了点头，率先跳下车顶。许小桐和李亦枫这才紧跟着跳了下去。
　　“你们好，我叫赵晢。”赵晢笑眯眯地给他们打了个招呼。他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戴着白色鸭舌帽，眼睛细长，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戴了一条银光闪闪的十字架项链。
　　李亦枫介绍道：“我叫李亦枫，这是肖鄞，这是许——”许小桐打断李亦枫，热情洋溢地自我介绍：“嗨，我是许小桐，叫我小桐就好！”
　　李亦枫：“······”

　　赵晢说：“上车，时间紧迫。我们得赶快把肘子孙接上来——就是刚才引开尸群的那胖子。有什么要说的路上再说。”
　　赵晢告诉他们，他们是出来寻找物资的，顺便来医院找些药品，正好碰见他们被尸群攻击。“还要感谢你们，”赵晢说，“正好你们吸引了大量行尸，我们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什么？”李亦枫惊讶道，“难道你们是找完东西之后才来救的我们吗？你们怎么这恢牢颐遣钜坏憔退懒耍
　　赵晢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们不是没死吗？还别说，你们也挺强的。”
　　李亦枫对他们的好感一下全无。
　　肖鄞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他问道：“出来寻找物资？这么说你们有一个营地？”
　　赵晢点点头：“这个世道，合作才能生存。我们从来不排斥有能力的人，看你们刚才的表现，起码是合格了。要不要加入我们，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