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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每个组织,总少不了这么几个败类。这似乎成了规避不了的大自然现象,就好像哪里都少不了的蟑螂,没有苍蝇不叮的猪油一样。说他们是蟑螂苍蝇也抬举了一点,做的竟是些连昆虫都不屑做的龌龊卑鄙事,所以才叫他们畜生。
      自然,畜生里面也有分高低级,而纪桐粲则是属于已经修炼成精并已换化成人形的“妖”级,不能与平辈同论。所以当他看着秋弈璃的时候眼里还是有那么一星两点的怜悯之色,对她所受的这些苦也表示了些应该有的责任。
      看,这就是“妖” 级和那些“高” 级牲畜的区别之处了。为了彰显这“妖”的责任,他还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所以“高”级都害怕地址哆嗦的“妖”话。
      “就这么还给王爷的话…….以后似乎就不能看了…….可惜了一个如玉的女子。”掀开披风,眼光从头至脚细览了一遍。想知道的也清楚了。重新为她盖上。
      耳朵灵的人听见了纪桐粲的一声叹息。很轻地,幽幽地。没听见的人还好,因为没听见所以不担心。有谁见过纪桐粲叹息呢?
      只见他缓缓站起,扫了一眼那些离得比较近并惶恐着的人。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她终究是服侍过王爷的人。我借来的人,如今这个样子还回去似乎是不太妥当。”声音顿了一下,因为眼尖地看到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正在束腰中的衣袋。
      说他不知死活,这么看来确是个最怕死的,可在这个时候整理衣服,再掩盖也是只能把头埋在土里了。等到他发觉纪桐粲注意的眼神时,哐当——一声,配刀没束牢,落在地上。
      呵,恐怕这刀是落在他心上了吧。结果是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也只是一眼的功夫,那一眼。一半以上的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活,懊悔刚才的不知死活。
      “你说,我还能完整无缺地将她还给王爷吗?”纪桐粲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刀,没有还给“失主”却端在手里玩赏了一下,说道。“一把好刀。可惜了——”
      随着“了”字结音,纪桐粲将刀递上。而对方只要抬抬手,就可以碰到并接过。然而他没有,颤心地抖了一下。
      只听见纪桐粲问了一句——还能完整无缺地将她还给王爷吗?
      大家都觉得纪桐粲这句话有语病,聪明点的才知道那是语义不明,不是语病。
      也有人朝昏死的秋弈璃望去一眼。如果说那还是一个人的形态的话,那也着实可悲。
      地上血迹斑驳。那伤远不是秋半月从锦盒中见到所能想象得到的。纪桐粲的第一句话是“不能看了。”
      的确。
      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那曾经是个美极艳极的女人。
      地上散着脸皮带肉的黑发,也许上面还沾着沉香楼最上品的发油;不只是嘴巴,就连眼睛都渗出血来。什么都是肿的。
      精致的白变成了凄惨的红。
      残缺的手掌 ,还有残缺的身体。
      那是血粼粼的一片,结成暗红的黑块凝在左胸处,没有了应该有的女人的曲线,隐约看见残挂在布料上的肉粹,那里只是一个黑洞。
      血,肉,衣服,都已经分不清楚。
      残缺的身体,怎么看也和“完整”这两个字搭不上边。可纪桐粲的确是要将秋弈璃的“完整”还给彭靖哲的。可现在他看到的是一具“残败”的身体,而不是“残缺”。
      只差一个字,但却相去甚远。
      女人的身体可以残缺,但不能残败,更何况她曾经属于彭靖哲。就这一点,让纪桐粲有些恼,于是那把原来应该在他手里的刀现在已经插进那个束腰带家伙的胸口处。
      连一声嘶喊都没有,更没有拔刀的声音。只有重人的抽气声,更不会有人看清楚那一刀是怎么在空气中移动。
      如流星的尾曳,那入眼的芒早是五百年前的光。
      “虽说是魔教的妖女,但也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干的,她可以受刑,但不能受凌辱。”一一看了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纪桐粲眼里傻意顿盛。“想明白的话,就不用我动手了。”
      说罢,纪桐粲退至一边。
      他什么都不做,也不用做。没有人会会错过快意恩仇的时候,话一说完,就有人动手了。
      同样快,那把刀砍在第一个爬在秋弈璃身上的那只蟑螂脖子上,咕噜噜地,一颗头颅落下滚至纪桐粲的脚边。
      人的头颅没什么好看,纪桐粲当然是不会留意。
      他看那个第一个动刀的人。
      还有那把刀。
      事实上,纪桐粲是因为那把刀才注意到那个人的,而不是他第一刀砍下头颅的那种气势。
      刀很厚,也很钝,甚至还可以看见上面的锈迹。经常拔刀的人不会让自己的兵器落魄成这样。这让纪桐粲很好奇。好奇一个不经常拔刀的人这第一刀所蕴含压迫感。那的确是一种压迫感,密密麻麻、咄咄逼人。
      直到他将所有蟑螂的脑袋砍下后,这种压迫感才渐渐消失。他不是用杀的,是切的。就像在且萝卜青菜一样,一刀一个。
      刀入鞘时,地上滚着七颗头颅。和七具还在痉挛的身体。
      好!人好!刀也好! 所以纪桐粲赞道——
      “好刀法!”
      挥刀的人这才回身,看向纪桐粲。低下头,恭敬地谦谢。“承纪统领称扬。”
      他低着脸。所以纪桐粲没法看清楚对方,只是肯定一点。
      他会杀人,而且能杀,擅杀。就这些,已经足够。
      “叫什么名字?”
      “丫乌。”
      “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说应该问,杀了那么多人,有什么感觉。纪桐粲想知道。
      “只是一些该杀的蛆虫。”
      “好一个该杀的蛆虫。”纪桐粲望见东边的晨曦,也看见了丫乌比夜还深的瞳,仿佛闻到了梁襄殿上檀香的味道。
      今年的春雷似乎响得都比以往早。犹记得他牵马走过璠湖桥,遥见大梁金襄的穹顶,矗立在阴霾的苍穹下,那么巍然沉毅不可一世。有什么办法才能使它摊倒下来呢?变成那原本的泥,原本的灰,原本的炭,原本的尘——
      彭靖哲的痛会否是上梁?或者是她?
      不远了,就可以看到了。那如剜心的痛不久他也会尝。
      春寒才刚刚开始,料峭没有尽头。其他还站着的人都怕自己的命已经到了尽头。是因为纪桐粲在问,
      “那你说彭靖哲是不是一条蛆虫?”
      所有人的脸色变了变。
      而丫乌的手上的刀再一次拔出。那股冲杀过来的气势,无人能挡。他身形长大,动作极快。与此同时,那些还犹在为那句“蛆虫”吃惊的骑士,全已死在持刀者的手里,血水喷溅涌出,飘出几缕腥瑟的红,染在了犹湿的土里!
      丫乌站在那儿,如果说他是一个中心点的话,那么四周的血就像泼墨的梅花,吐着猩红的艳。
      纪桐粲看着那些已死了的人,好像很惋惜的样子,然后以非常同情的口吻说:“他们不应该为彭靖哲而死。”丫乌应道:“是。”
      “你没有给他们机会。”纪桐粲很有些感叹似地道。
      “机会只有一个。”丫乌淡淡说:“纪统领既然已经给了我,那其他人就不会有了。没有机会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纪桐粲负手,垂头,似是在俯视地上的风景。丫乌就站在他背后。一个初次见面就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不怕他变生异心,再第三次拔刀?
      丫乌也不知道纪桐粲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等,等纪桐粲问话,他一定会有话问他的。
      纪桐粲果然就问他:
      “那就要看你要什么样的机会了。说,你想要什么?”
      “西域红雪。”
      “的确是件宝物,可终究是物件而已。”纪桐粲沉声,微衡度了一下,才问:“除了避邪驱毒外它只是件死物,除了这个呢?”
      丫乌回答:“就是它。”他揣测纪桐粲这样说了,便是等他一个野心。
      纪桐粲问了,丫乌却给他一个普通的答案——细域红雪。谁都知道它对大部分人而言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只是小部分人要靠它续命。
      是以,纪桐粲再问:“为谁?”脸上微微带着诡秘的微笑,这使得他看来更邪气得好看。
      而丫乌的回答也只有四个字“
      “一个女人。”
      听了。
      纪桐粲脸上微笑着,一时没说出什麽话、也没问得出什么话来。

      * * * * * * *

      因为势成骑虎
      所以势必如此。
      不知何时,已经有三个人在彭竞荛的书画间里。
      三个不凡的人,当中一个,意态优雅出群,手里拿了他的毛笔,正蘸墨写字。看他穿得也不怎么奢华,可身份尊贵得仿佛就算他死,也会有人替代。
      这种人无论在哪里一座,那儿就会变成庄严的议堂。而彭竞荛看了看他的字,只看一眼,便道:“可惜。”
      那人一抬眼,好看的凤眼斜睨出清冷的光华,就算晨曦也比不上那刹那流转的辉芒。也正是晨曦时,那光就这么落在他的脸上,只一分不相称的焦躁。
      “怎么说?”那一眼焦气如今是看着彭竞荛才有,闪着精光的眼里透着抹抑压的煞气。
      “名字不对。”彭竞荛伸手指了指那彭靖哲三字,“此处应该写为彭靖莩。”莩妃。
      差一个字,也就差太远。
      彭竞荛笑得十分雅,或者是某种文人才有的置身事外,丝毫没有身处危境而应有的窘迫。谈话间自然流露的神采似是在说一篇用字有误的诗而不是交换他性命的通牒。所以,彭竞荛的从容让所有人折服。
      青薇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功夫,抽出另一张便笺重新落下彭靖莩三个字。
      “难道说彭靖哲不会回王府?”站在一旁始终未语的萧涅问了一句。
      说实话,他没将彭竞荛当作俘虏。
      有的时候某种身份的认定是其本身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而彭竞荛的表现决不是被掠的质子,他更像这里的主人。事实上,这里本身就是他在城外静休的宅子。
      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是讨萧涅喜欢的,也丝毫不隐藏因喜欢而有的客气亲近。那句问,倒象是对普通人般。
      只是彭竞荛毕竟不是普通人。他了解彭靖哲,更了解他母亲莩王妃。
      “他不会带着廖舞回王府。至于去哪里,我想也只有莩妃在收到这笺的时候才能找到。这笺只有在她手里才会是有用,送进王府的话,也不过是一张好看的纸。”
      “原来在他眼里,你也只不过是一张好看的纸笺而已。”一旁的迦罗冷冷地呼气,向萧涅瞥了一眼, “究竟是什么,彭靖哲才会放在眼里?”那口气冷淡直比桌上那一杯冷却了的清茶还甚。
      “那倒不然。”萧涅也只是笑着摇头,“自然是在天子脚下经风历雨屹立不倒的紫阳山。国法不容的乱党匪首是他的心病.”
      说到“心病”两个字的时候,萧涅打开折扇,皮里啪啦地扇着,扇起的只有凉气。彭竞荛发现眼前这个人,像私塾里的哪个爱笑的学生,又似路边哪个会在细簪摊前为心仪女子挑胭脂的大男孩,可说话的时候倒又变成了显不出尊严的撇脚谋士。一如他现在那拿扇的样子。不管哪里都可以看见这样的人,可真的见着了确很难又忘记,饶是彭竞荛,都觉得这平时令人不感觉存在的人生动地让人后怕。只听萧涅道:“话说回来,真要是哪天谁灭了谁,那个独在世上的也许还真会感到些寂寞。”
      他这么说,遭到迦罗冰冷绿眼的飞镖。
      彭竞荛反问。“那么,为什么一定要谁了灭了谁才能算是结果?”
      萧涅道:“这是什么意思?”
      彭竞荛道:“为太下人谋个太平。”
      萧涅反问:“这是未来皇上的意思?”
      彭竞荛道:“那要看贵教的意思。”
      萧涅心里打了一个突,打量眼前这个才闻天下的小彭王爷。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显着病态的只有在咳嗽后才有的诡红,偶尔在笑容里流露出骄矜的隔世的虚幻。
      萧涅知道这个时候似乎该让他说话,所以才说:“我不明白小彭王爷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成为上梁的一部分,名正言顺地成为正教。”
      招安。就是这个意思。
      “小彭王爷的的字写得玉树临风,隽永俊秀,诚然大家风范。”青薇天忽然这么说,在一旁看着墙上的字墨。完全不相干的一句,没头又没脑。
      彭竞荛听见,怔道:“怎么?”
      青薇天忽道:“如果有人强按住王爷的手写字又会怎么样?”
      彭竞荛已有点明白他的用意,颔首道,“当然写不好了。”
      “既然写不好,岂不是不写更好?”青薇天说:“热衷功名的人何不直接考取科第,名正言顺地升官
      发财成为正道?既然身在江湖,又要诸多制肘,不如散了还好。”
      彭竞荛微微笑道:“教主说的也是只不过片面。”他这样说,也忒大胆。但青薇天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还是关键性的话,既然彭竞荛有气魄说,那他何不细听着。至少,如果他还可以活着回上梁,即可活着坐在梁襄殿前的銮座上。于是他等着他继续。

      “上梁终究不是彭靖哲一个人的,和天潏的恩怨也不可能永无止境下去。如果有人需要出来了结这恩怨的话——”彭竞荛沉声,片刻才说,“上梁和天潏的吐消彼长、对抗对垒,实则是让国家积弱,大好江山,奉手让人。好强拗执,杀性太烈,结果只会致应了劫。”
      青薇天冷然道,“的确有此一劫,可未必是天潏。”
      彭竞荛诧道,“你的推断,其实不是持平之见,而是成败论断。一件事发生了以后总会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见,说自己一早已见及此云云。教主预知上梁有劫,勉强可列为后知先觉。但试若想,天潏此次得抱京幕、半月山庄之仇,他日江湖上人会是怎么个论法?很可能会说:士气可用,化悲愤为力量得抱深仇。也可能说彭王爷狙杀天潏教众,太过大意,以为魔教不敢反击,没料到天潏门人泯不畏死,终於授首。倘若此役中天潏教人被狙殆尽,议论的人又会说,魔教教主不自量力,倒是给了一干虎视贼孽借刀杀人,做了牺牲品。”
      “反正,无论是何种情况,论者自有其道理,也懂得见风转舵,故此这不是论是论非。而是成败论英雄。成,所作所为变成了英明,败,一举一动都成了后人的诟病。是非自由世人论断,我们左右不了。然而只有自己才知道,没有谁会是真正的赢家,天潏教不可能被彻底湮灭,就如人抵制不了贪欲一样。其也不可能成为赢家,因为只要是朝廷是社稷是人永远不会放弃对贪婪罪恶的抵抗。到头来没有输赢,结果是失去了一些最亲近的人。到时候又会发现,成或者败,真值得用那么些重要的人去换吗?”
      自然是不值得。可人人如是,自所难免。也怪不得青薇天,也怪不得彭靖哲。
      受到了成败结果的影响而左右意志只是为了论事者那一两句的是非。褒贬之词无论。人,在其中显得格外苍白而就这么沉淀下去,成灰,成土。
      而青薇天只是远远眺望了那边的上梁城。
      远处是青山,更近一点是亭楼。那更远处是哪里?
      不是上梁,也不是紫阳山上的雪。
      也许他应该去看看,带着她。

      那缕光照着青薇天,也洒进了廖舞的眼。她也看同一片山岭。云雾缭绕,还打着闷雷。更近一点是几截燃木,叠堆在镂空的暖炉中,被透窗而入的风吹得火舌忽隐忽现,忽然暗红一阵,忽然金亮一阵,让她想起了对篝火弹唱的婺远。眼前所见,恍错问有置身当日田园土丘之感。
      地点没变,隔了千年而已。
      没有土丘田园,脚下只是冰冷鉴光的青石。
      崇政院,那巍峨的牌匾上写着这三个字。如同这占据上梁西北一角的建筑物,冷森地毫无生气,会让人误以为是哪座废弃的宅子。说“废弃”也不恰当,看这一尘不染的青石就知道还是有人照顾的,只不过这会儿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五代时期,国家政治体制的运转,以军机要事为中心,崇政院居于禁中,除了在皇帝身边参与机要事务的决策外也在禁中的作为君主与外廷的宰相之间内外沟通之用。该职并不直接指挥朝政,仍然具有“内职”性质;相当于此后的枢密院。
      它自然是有着特殊重要的作用,通常由具有实际军政斗争经验而又获知于主子、受到器重的武将或文吏担当。这些人大多是辅佐皇帝夺取政权的心腹亲信;其职任性质,仍然属于供职于皇帝身边的“内职”
      事实上,崇政院既以处理“机事”为主,其近迩私密程度尽管随官僚机制的健全而逐渐有所淡化,将其视为“密勿之地”的认识,却一直延续到后世。也许是密勿之地,才少得人来吧。一个人影都不曾得见,而此时书案上却摊着不下十来本装订成册的书。都是彭靖哲翻来摆在他眼前。
      为何带她来此,才知道原因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不会亲自解释些什么,唯一做的就是将一本本纪录成册的罪状摊在她眼前。
      “过去的五年间,光是记载的灭门血案就已经达九桩,涉及无辜数百众。其中包括前枢密使曹远秋一家上下十一口。其中种种细节,你看了就知道。当然这些还不包括地下的私盐赌房暗娼买卖。”
      皱紧了眉,廖舞只是觉头疼,如今站在这里,却丝毫不曾感受那些骇人听闻的事而应有的触目。只是烦躁地看着这些毫无意义的文献,看累了便挪开眼看窗外,那层层起伏的山后。
      彭靖哲顺着她清亮的明眸望去,那火光只增加她一种冷的艳的愁思的美!一路上她无语,他知道她是在对抗。而这种窒息的沉静让他想把她揉碎在怀里。再也无法自持,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身躯,只觉得对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你很冷?”他问。
      她没有回答,那不是冷的感觉。反问:“别忘了我也是妖女,不容于世,你要永远把我关起来?”
      他杨动眉,“如果可以,我是这么希望。”
      “可你知道,那都是无意义的,就像你让我看这些无意义的记载一样。”她没动,继续看着窗外。以前趴在泥地里,用毛刷子一层层耍去一半埋在土里的陶器,明知道是碎的,意识也非常清楚,可是不知为何,大脑指令并没有将两种讯息混合为一。继续小心地刷土想,啊!可惜是碎的,却恍惚地继续做着一样的动作,等刷出个弧形完整模样,突然猛一恍惚! 啊!另外一半全是自己制造出来的雕塑。
      现在她就处于这种恍惚中,知道彭靖哲正拥着她,却仍恍惚的。大脑并没有告诉她“知道”了又如何。
      那感觉就像知道了某件事,却迟迟不顿悟原来是和自己有关。神游吧,灵魂不在身体里,至少散了一半。
      而她的心不在焉,惹他恼怒。彭靖哲板正她的肩,面向他。
      他要她在乎他,要她迷恋他。
      但现在,他知道她在想着另外一个人,根本没有对自己有这心思,他也觉得烦躁。
      “我不会放手的,廖舞。你是我的。”
      她没听清楚彭靖哲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旁边的暖炉,里面的烧红的木炭,心里一直对自己说,好想回去。
      接着,有脚步声离开,又靠近。
      彭靖哲将她手里的书拿开,双手横过她的背脊和膝间,将她抱起,往内殿走去。四周是漂浮的云,也许还有蓝色的草,将身体包围。
      床棂是暗红色的,铺着天青色的丝被,绮丽成耀眼的蓝。彭靖哲轻轻脱下廖舞的鞋,拢齐发丝在枕畔,手指挑开她的衣领,在她的锁骨摩挲。低头吮吻她的唇,湿润的舌头伸进她唇齿内轻轻挑逗,撩动吸吮,释放奔流的欲望。
      其实,这个时候,在聊舞的眼里,彭靖哲早模糊成一团朦胧的人影。倦!累!说不出地疲惫,就想这样沉睡过去。干脆闭上眼睛,那火焰般湿热的感觉也渐渐不那么清晰,而耳边的呼唤声打扰着她,不让她就这么睡去。
      “廖舞!——”彭靖哲轻晃着她的肩,只见她张开眼,眼神模糊成一片。
      不要再喊了!好累!她想开口说话,却成了唇齿不清的低吟。
      “廖舞!——来人啊!”
      “快请御医!——”
      廖舞隐隐听见彭靖哲的喊,她只是想睡,不需要医生,呢喃地哼了一声,便昏睡过去。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总有苦汁一股一股继续淹入的咽喉中,翻搅着胃,也翻搅着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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