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关》宁九九

4、第四章

　　安峰大厦离南园酒店不远，只隔着一条马路。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李助理订的是“荷花厅”。
　　“怎么不是牡丹厅？”杨峻峰问。
　　“杨总，”李助理微微紧张，“牡丹厅已经被人订了。”
　　杨峻峰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助理松了口气。
　　从李助理的表情就知道，杨峻峰这个老板不算好说话，但也不特别难说话。

　　董桉桉小腹又开始有些疼，估计上午那杯红枣茶已经失效了。
　　酒桌上觥筹交错，甚至夏筱都被人灌了两小杯白酒。
　　“小董啊，”周律师举着一杯酒，“我也算是看着你入行，现在看着你越发展越好，我也替你高兴，都说后生可畏，你可一定得干掉这一杯。”
　　董桉桉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周律师的确是令人尊敬的前辈，入行之初，还曾经对她指点一二。这杯酒，她拒绝不了。
　　周律师一口就全干了。
　　董桉桉看着酒杯里晃动的白酒，咬牙。
　　夏筱担忧的看着她，又看看坐在主位上的杨峻峰，他正低着头抽烟。
　　她恨不能跑到他耳边去吼一句：“妈蛋，你女人如今不能喝酒啊，赶紧上啊！”
　　不知是不是她内心强大的OS起了作用，杨峻峰将烟灰掸在一旁的白瓷刻花的烟灰缸里，忽然抬头朝董桉桉看过来。
　　夏筱眼中一亮。
　　谁知，他往后一靠，又抽起烟了。
　　而董桉桉已经将酒一口闷掉了。
　　夏筱简直要叹气。

　　董桉桉生理期不能喝酒，一喝酒，流量就会变得很大，平时十成的酒量也只剩两成。
　　她又如坐针毡的应酬了一会儿，找了个空档就出了包厢。
　　等她好不容易折腾完，从洗手间出来时，酒劲又上头了，只好靠在墙边喘口气。
　　“桉桉？”有人走过来。
　　董桉桉一抬头，转身就想走。
　　庄嘉树扶住她的手臂：“你怎么在这里？”
　　董桉桉不耐烦：“怎么到处都有你？”
　　他笑：“大概是缘分？”
　　董桉桉想推开他，他干脆搂住她的腰：“你怎么搞的，明知道自己生理期不能喝酒还要喝。”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人啊！”董桉桉又推他。
　　她的力道对他而言，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你哪个包厢？”庄嘉树问，“我送你回去。”
　　董桉桉脚下越来越不稳：“不要你管，快麻溜的滚。”
　　庄嘉树一声轻笑，她是真的有些喝高了，从前的口头禅也从嘴里冒出来了。
　　“咳，咳。”
　　两人纠缠间，忽然有第三个声音。
　　庄嘉树抬头望过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
　　“杨总。”他嘴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庄总，”杨峻峰扔掉手中的烟头，“好久不见。”
　　庄嘉树的手臂用力，董桉桉一个晃悠，落入他怀中。
　　“好久不见。”他说。
　　“你干嘛，有病啊？！”董桉桉不满的推他，“你怎么还不滚！”
　　她抬手指了指杨峻峰：“还有你，快从我眼前消失！”
　　两个男人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难看。
　　片刻，杨峻峰开口道：“董律师，你再不回包厢，你的助理该急了。”
　　“小夏？”董桉桉茫然的看了看走廊，像是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哦，对。”
　　她使劲推开庄嘉树，往前快走了几步，高跟鞋一扭，她差点摔倒。
　　一边的杨峻峰刚要走近。
　　董桉桉努力站直，说：“都别过来。”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脱下高跟鞋。
　　她把高跟鞋拎在手里，穿着丝袜的双脚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感觉还不坏。
　　这下，她走得稳多了。

　　两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转了个弯，不见了。
　　“还是那么倔。”庄嘉树低声说。
　　杨峻峰笑了笑，递过来烟盒：“来一根。”
　　庄嘉树微微一怔，接过来：“至尊？”
　　吞云吐雾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桐油巷。
　　他们常常瞒着董桉桉抽烟。
　　抽完烟，还得去打球或是打架出一身汗，不然被董桉桉闻到烟味，她就会不依不饶的要他们把剩下的烟全部上缴。
　　他们那时很穷很穷，穷的连稍微贵一点的烟也抽不起，更不要说是至尊这样天价的烟。
　　得了一包烟，两人会很珍惜的东藏西塞的，就怕被董桉桉发现。
　　“抽烟不好！”董桉桉常说，“你们不爱惜身体，我替你们爱惜呀！”
　　她的话真是甜蜜的枷锁，两人总是会烦恼又甘心情愿的把烟上缴了。

　　“城西的地，”杨峻峰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你们也准备竞标？”
　　“嗯。”庄嘉树说。
　　“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没拿到这块地的人就退出。”
　　“阿峰，”庄嘉树摇头，“地我要，桉桉我也要。”
　　杨峻峰默然了片刻：“阿树，你大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抢得过我。”
　　“打败你，”庄嘉树像许多年前那样拍了拍杨峻峰的肩头，“让我很期待。”
　　走廊里，两人错身而过，暗黄的灯光从墙上照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身后传来关门声，杨峻峰回头望了一眼，庄嘉树走进的包厢门上写着“牡丹厅”。

　　杨峻峰回到“荷花厅”时，董桉桉似乎已经恢复常态了，灯光下，她的脸色甚至比刚才更红润一些。
　　她正谈笑自如的跟周律师讨论着最近南理市轰动一时的袭警案。
　　杨峻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猜测大概是她去洗手间时加重了胭脂。
　　她如此倔强又坚强，事业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知道在他没有参与的这几年，她是如何一个人撑下来的。
　　他心里微痛。
　　直到宴席结束，杨峻峰都没再说话。
　　好在他是席间分量最重的人，不说话不会有人说他孤僻，只会觉得他深沉。
　　出了酒店，董桉桉被冷风一吹，立刻头疼的要炸开。
　　“董律师，”杨峻峰走过来，“要不要我送你？”
　　话音一落，余下的人各自揣测。
　　董桉桉努力微笑：“那怎么好意思，我住的比较远。”
　　“没关系。”杨峻峰很执着。
　　“我和小夏开了车过来的，”董桉桉抓住夏筱的手，“真的不用麻烦杨总了。”
　　杨峻峰皱眉：“你确定？”
　　董桉桉点点头：“确定。”
　　杨峻峰的眼风扫过夏筱，夏筱忙表态：“杨总放心，我一定把桉姐安全送到家。”
　　“那好吧。”杨峻峰的语气中有一丝遗憾。

　　上了夏筱的车，董桉桉立刻瘫在座椅上：“可算是结束了。”
　　“桉姐，”夏筱说，“你脸色好差，要不你明天请病假吧，只要没要紧事，我还是能撑一天的。”
　　董桉桉揉着太阳穴：“不行啊，明天还要去检察院调卷宗。”
　　“缓一天没事的，”夏筱劝道，“古娜娜那个案子开庭还早呢。”
　　“行吧，”董桉桉终于有些松动，“我考虑下。”
　　等到洗完澡，董桉桉不请假也不行了，她感冒了。
　　她晕头脑胀的躺上床，缩在被子里。
　　“叮——”
　　手机响了一下。
　　她拿过来看，是一条短信。
　　“桉桉，注意保暖，早点休息。”
　　发信人：庄嘉树。

　　第二天，董桉桉打着喷嚏给夏筱打电话：“帮我请假吧，我实在上不了班。”
　　“桉姐，”夏筱在电话那头说，“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啊？”
　　“没那么严重啦。”
　　“那好吧，”夏筱嘱咐，“你要是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我开车载你去医院。”
　　“知道了，知道了，”董桉桉说，“你快去忙吧。”
　　挂了电话，董桉桉倒头大睡。
　　一觉睡到中午，董桉桉被饿醒了。
　　家里的冰箱空荡荡的，除了几瓶水，几个鸡蛋，还有她的面膜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很想喝点粥。
　　董桉桉穿戴整齐，拿上钥匙和钱包出了门。
　　她把自己包裹的很严，穿着薄棉袄，戴了个淘宝买的绒线帽子，临出门前，又从玄关的柜子里翻出个Hello Kitty的口罩戴上了。

　　也许她的造型有些古怪，路过小区门口的岗亭时，保安看了她好几眼。
　　小区附近有一家粥铺，董桉桉偶尔会去吃那里的招牌猪骨粥。
　　她刚走出小区，就看到不远处的杨峻峰正靠着一辆黑色的车，低头抽烟。
　　一见她，杨峻峰立刻丢掉手里的烟，走过来：“桉桉。”
　　董桉桉目光从他身上滑过，落在地上仍冒着青烟的的烟蒂上。
　　这是...要如今的他去把烟头捡起来？
　　杨峻峰进退两难。
　　董桉桉眉头一挑，走上前，弯腰。
　　“等一等，”杨峻峰拦住她，“我来。”
　　他拾起烟头，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转身回来，董桉桉还站在原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眼神让他很有压力。
　　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约而同的沉默。
　　好像高手过招，拼的是耐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最后，还是董桉桉撑不住，“在等我？”
　　杨峻峰暗自松了一口气：“我听你助理说你病了，所以想来看看你，但你们保安不放行...”
　　他的语气有一丝委屈。
　　董桉桉住的小区不算太高档，但管理却很严，没有小区停车证的车一律不放行。
　　董桉桉看了看杨峻峰身后那辆车上连着好几个8壕到瞎眼的车牌号码，觉得保安还真是挺靠谱的。
　　“嗯，我病了，”董桉桉从口罩里传出来的声音，平淡到完全没有起伏，“谢谢你来看望我，还有事么？”
　　“我...”杨峻峰有些紧张，“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
　　“那，我请你吃饭？”
　　“不用。”
　　“那...”
　　“没事了吧？那就这样吧，再见。”
　　她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