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落羽沾梅香》墨洒袈裟

2、贰

　　红烛软影，更衬人影寂寥。戟天负手而立，沉声道：“去调查那两人。”
　　三日后。
　　探子回禀道：“王爷，查不到任何关于那两人的消息。”
　　“查不到？此话何意？难不成他们两人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在人间没有任何记录？”
　　“王爷，请息怒……”
　　“去，继续查！一直查下去，直到查到为止！”
　　“是，王爷。”探子疾疾退离。
　　剑复叶上前道：“敬天王爷，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当说就说，不当说就别说，别支支吾吾婆婆妈妈的。”
　　剑复叶微微苦笑：“我是想说，我曾看见琦羽大王进出武当山。”
　　“琦羽进入武当？”
　　“是的。”
　　“你确定是武当？”
　　“是的。”
　　“大概何时？”
　　“一年半之前。”
　　“你为何不早说？”
　　“敬天王爷，这个我早就跟你提过，只不过当时的你相信琦羽已死，不理他人任何话语。”
　　戟天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旋又自顾自念叨起来：“武当么？原来是武当，呵，武当，很好。”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南风耀乾，当初看你像狗一样活着，以为你早已生不如死，便留你一条活命，却没想……呵，看来死灰也是会复燃的啊，更何况是尚未死透的人！你拿琦羽来陪我玩，这到底是你自信太过呢，还是愚蠢至极呢？”

　　王的寝殿内，夏日炎风扑窗而来。
　　“王，我们的人查到剑复叶昨日出发，走的似乎是去武当的路。”
　　琦羽惊喊出声：“什么？！”
　　“看来戟天王爷已经知晓我们与武当的关系，王，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别慌，千万别慌，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琦羽凝眉思索，忽然欢欣一笑：“有了！我想到办法了！”
　　“王，请您告知。”
　　“附耳来。替我寻来一个人，再通知两个人离开……”琦羽耐心地叙述。
　　“王，这，您……”
　　“不必多言，你只需告知我这个计谋可好？”
　　“好，计谋很好，只是……”
　　“既然你也说好就够了。你们这就动身，泽兰尾随剑复叶而行，曾青则从小道赶往武当，务必比剑复叶早到早回！”
　　“王，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办好这个任务。”曾青偏过头，眼眶中亮亮的。他叹息，他们的王，已经变了，变得成熟、睿智、有谋略、敢于牺牲……有这样的王，他们还怕什么？

　　王爷府邸内。
　　“敬天王爷，据探子回报，泽兰今日上午尾随剑复叶的车痕而去。”
　　“恩，无妨，泽兰不可能赶超剑复叶先到武当，如是，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戟天胜券在握地微笑，“南风耀乾，你能留命与我见最后一面吗？我真的很期待呢。”

　　次日。
　　琦羽坐在红梅苑的石凳上，倚着桌沉思。
　　“我的王，你在做什么？”
　　男声传来，琦羽惊醒，差点跳起来。他连忙转头，看到来人后慌乱无措地收起摊在石桌上的画具。
　　“你在做什么呢？写信？还是画画？”说着，戟天不可抗拒地抢过琦羽手中的画轴：“啊，看样子是画画呢，画的是什么呢？”随着画卷缓缓展开，戟天的脸色忽的沉了下去。
　　琦羽闪烁着眼神，惊怯地向后退去。
　　戟天蓦然转头看向他，盯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地问道：“这、是、什、么？！”
　　琦羽本已惊惶失措，此刻被戟天如是一吼，反倒收回了神智，他凝神挺胸，下巴一扬，清晰地说道：“王爷是最懂画作的了，怎还不耻下问？”
　　戟天甩手扔掉画纸，一步步紧逼琦羽：“这画——鸳焉戏水、红豆话月、鸿雁衔来连理枝——是思念、相思之意吧？你在单相思？在思念谁？”
　　“我……”琦羽还想顶嘴，却已发不出声。他的喉咙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他睁大双眼，只能看见流连在天际不知归于何方的孤鸟。
　　“我那么爱你——我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爱你，这一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我本欲屠戮整座城市，却放过了老人和小孩；我本皇位手到擒来，却空守着两年都不坐那张王椅；我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南风王朝，可还是给你那两个哥哥留了活路。一切的心软和慈悲，都只是因为对你的深情。我本想着，你恨我的残酷，但还是会念我的慈悲，你恨我的无情，却还会念我的多情……我以为……我……可是如今，如今的你却在想着另一个人？你爱上了另一个人？”失望，绝望，愤怒，暴戾……所有的黑暗情绪向戟天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即将被淹没。
　　危急之际，一道疾虹剑气分开两人。
　　这一变故也令戟天恢复了神智。戟天睥睨凭空出现的陌生男子，冷声道：“名字。”
　　“叶萦波。”顿了顿，男子补充道：“琦羽在武当的大师兄。”
　　戟天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问：“你就是他画情寄相思之人？”
　　叶萦波不理会他，低头温柔地安慰受惊的琦羽。
　　苦闷灼人，心结千千，戟天无声退离无花无果的红梅苑。

　　是日黄昏，剑复叶行至戟天身后，淡淡地回禀：“在武当没有找到任何南风耀乾和南风回痕的下落。”
　　“难道，琦羽进出武当，真的是因为爱上了那个师兄？”
　　“此事还需继续查下去吗？”
　　“查，要查。”
　　“是，王爷。”

　　意料之内的，叶萦波遭到戟天设下数道杀阵连环逼杀。见着被鲜血染红的毫无生气的尸体，琦羽怒目圆睁，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就像一个被抽了魂儿的躯壳。
　　戟天用脚尖抬起琦羽的下巴，微微一笑，说：“琦羽，你的身边有我就够了。”居高临下地俯视伊人，饶是那张脸在自己心头碾了成百上千次，此刻见了仍是不由得心神一荡。戟天忍不住收回脚，蹲下身与他平视，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不知你现在的心痛和落泪是为谁，为谁都不重要了，琦羽，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只要你能回来，我愿意拿一切来交换。”

　　这回，戟天也没有撒谎。他用自己的命，换得琦羽的“回来”。
　　新兵临城，前朝铁销，金戈铁马卷起半池烟沙。又是一番嗜血屠戮的凄艳光景。折戟落尘，成王败寇，戟天残破染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飘拂。“琦羽，你不会懂，你作为我生命沙漠中的唯一一片绿洲，对我来说有多珍贵。我放弃了自己，却不愿放弃你我之间的情。我知道，过去是我太偏激，造了很多罪业，但是，只要是人，谁又是清白一身的呢？就连你，就连我认为最单纯真挚的你，都被染上了肮脏的世俗之色……”
　　如今的琦羽，真真成了失魂的躯壳，还会笑，却不会哭。还会动，却不会吃。若非每日南风回痕给其喂药，估计他早已命入黄泉。
　　他不想活，却也不想费力去寻死。
　　他想做的，就是每天站在戟天站过的地方，眺望红梅苑内的梅花。
　　雪飘了，花开了。风停了，花谢了。景依旧，人依旧，却失了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