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世间苦乐的浓缩，人间真情的传递》司空苍雪

18、第二个陆晓曼

　　明天就是高中报到的日子，林东在厢房里收拾着行李。要带的东西很多，除了换洗的衣服，每天洗漱的用具，还要带上被褥。林东把一件一件的物品整整齐齐的摆在一个浅咖啡色的仿牛皮箱子里。这箱子是他母亲留下的，据说是当年他母亲唯一的一件像样的嫁妆，如今子承母业，这个箱子也成了林东报到的唯一一件像样的行李。
　　“当当！”林可儿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不知从何时起，林可儿不在进出厢房横冲直撞了。她总是礼貌的先敲一下门，然后等待林东的许可。林东早就习惯了这个敲门声，总是能从敲门的轻重、频率，就能判断出是林可儿。
　　“可儿，进来吧！我正忙着呢！”林东一边收拾，一边招呼林可儿。
　　“晓曼也真是的，明天你就开学了，她也不来看看你，帮你收拾一下。”林可儿走进来，东看看，西瞅瞅，嘴里不停的抱怨着。
　　“你进来就为跟我抱怨这个？”林东似笑非笑的问。
　　“呀！你看你，你怎么能把内衣给那些瓶瓶罐罐的放到一起呢？你们这些男孩子，就是不会收拾东西！”
　　“要不你来？”林东道，“别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这么一个箱子，不放在一起，往哪儿放？”
　　“哼！就你理由多，我去找晓曼，让她来帮你收拾。正好我几天没看到她了，也算把她揪过来，给你送送别。”说完，林可儿就朝外跑，边跑嘴里还边哼着：“送你送到小村外……”
　　“哎，可儿……”林东想叫住林可儿，可心里又真的有些想看看陆晓曼，索性没有再喊，任由她去了。
　　陆晓曼失踪了。这是林可儿回来后告诉林东的，这一消息着实让林东吓了一大跳。自从上次和陆晓曼在堤边分手后，林东就再没见到陆晓曼。林东以为陆晓曼还再生自己的气，再加上临近开学，他要收拾很多东西，也就没顾上去想。
　　如今陆晓曼不知所踪，听林可儿讲，她已经走了三天了，那正是林东与陆晓曼分手后的第二天。她走前只给陆老蔫留了一句话：爸，我去县城打工了，别找我！该回来时我会回来。林可儿还讲，陆老蔫很生气，一个女孩子家不声不响就跑了，能不让家里人惦记？更何况，县里她又没去过，说打工就有工可打了？万一被人祸害了，我这老脸还能在村子里放？那白书记可是要她嫁过去当儿媳妇的，我又怎么和书记交待？
　　陆老蔫跟林可儿啰嗦了半天，林可儿就记住一句，他要把陆晓曼嫁给白河。本来林可儿还在为陆晓曼担心，可现在她却是为陆晓曼庆幸了。去县里打工可能会苦些，可总比嫁给白河要好多了。
　　林东心里有些着急，却又无能为力，明天就要报到了，新学校、新环境、新老师、新同学，一切都是新的，他心里既新奇又紧张，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时间去理会陆晓曼的事。林可儿也不着急，她对林东笑着表示，也许哪一天她也会去县里打工，到时候找到晓曼，在一起去县高中看他。
　　林东开玩笑的问她：“你不是要嫁给三多吗？去县里打工，就不怕三多娶了别人？”
　　林可儿笑道：“我去打工是去给自己挣嫁妆的。他要是那么着急就娶了别人，只能怪我们有缘无份了。本小姐才不担心嫁不出去！”
　　林东最欣赏林可儿现在的样子，有些调皮、有些霸道，有充满了阳光。他有时在想，倘若老天爷把林可儿和陆晓曼整合在一起，那样一个有着陆晓曼漂亮的外表，又有着林可儿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的个性，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女孩啊！可世事哪能总尽人意，也许正是这种缺憾，才让人体会得更有滋味。
　　世间最难以留住的就是时间。一转眼，林东便在县高中度过了大半个学期。紧张学习的同时，他也熟悉了这所校园，还结识了很多新朋友。陆晓曼一直没有音讯，林可儿也没来看过他。两个多月里，他没回过家，那里本就没有他的家。
　　当然，那里还是有一些他的牵挂的。他时常会想起二婶，是二婶在他无依无靠的时候，收留了他，给他以关怀，给他以支持，才使得他顺利的读完了小学、初中，又考上了梦想中的县高中。可以说，没有二婶，就没有他的现在。他很想回去看看二婶，可又不愿见到二叔那张总是板着的臭脸，其实二叔对他也算不错，最起码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把他扫地出门，虽然这都是二婶在旁劝说，但毕竟二叔还是收留了他。但他心里就是不喜欢二叔，他看到二叔，心里就有种伤心的感觉，也许是二叔长得太像父亲了吧，他看见二叔就会想起父亲，一想起父亲，就会想到母亲是因为父亲而死，一想到这些，他心中就有一种恨。
　　他也想念三多，那是他初中最好的朋友。还有可儿，也是他最最亲近的人。当然还有陆晓曼。一想到陆晓曼，林东心里就会发酸，时不时还会流几滴眼泪。这段时间，他曾仔细的想过他与陆晓曼的感情。亲情？不对，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存在什么亲情。友情？也不对，似乎比这更近一些。爱情？好像也不是，这么长时间没见到陆晓曼，他虽有思念，却没有那般的牵肠挂肚。想来想去，他还是没想明白，就随它去吧，也许今后都难以再遇到，这份感情，只能留给时间来验证。
　　在林东上学的第三个月里，三多来了。当时已是初冬，三多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圆领的那种。外面是一件橘红色的皮夹克。扣子没系，就那么敞着，露出里面的毛衣。林东看到他时，他正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和门口的保安抽烟。
　　林东上下打量着三多，三多就傻兮兮的笑。
　　“皮衣新买的？”
　　“嗯，怎么样？最新款，今年流行这个！”
　　“你啥时学会抽烟了？”
　　“嘻嘻，看别人抽烟挺帅的，就学着抽抽，要不要来一根？可过瘾哩！”
　　“我可不要，闻到烟味我就头疼！”林东挥手拒绝。
　　这天是周末，三多带着林东去了一间饭馆。坐在饭馆黑红色的木椅上，三多一个劲的傻笑。
　　“吃啥，我请客！”三多很豪迈。
　　“有事？”林东很了解三多，看他这副表情，就知他一定有事。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三多不说，反问林东。
　　“那好，只是吃饭，不准说别的。”林东倒将了一军。
　　“别，别，别！”三多急道，“我请你跟可儿说说，过了年我要去当兵了。就去三年，三年后我准回来。你告诉可儿，让她等我，当完兵回来，我娶她。”
　　“不是要十八岁才可以去当兵的么？你年龄不够吧？”林东问。
　　三多笑了笑，说：“我比你大，过了年就十七啦！我舅舅在部队里，他说了会帮我。”
　　“你让可儿等你三年？”
　　“反正我们现在还小，结婚也不着急嘛！”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说？”
　　“我去了，可是可儿一听我要去当兵，转身就跑了，根本不听我解释。”
　　“好吧，我想想。放假我会回去，帮你说说看，但我不能保证她会等你。”
　　“别呀！一定要等，我这辈子，非可儿不娶了。”
　　“哈哈哈……你小子，眼光倒不赖。”
　　“那是！哈哈哈……”三多也得意的笑了。
　　与三多的相聚是短暂的，但也是开心快乐的。三多对可儿的钟情令林东羡慕，虽然他俩儿现在没有在一起，但三多的执着与明确的爱意，还是令林东自叹不如。如果他能向三多对林可儿一样对陆晓曼，可能晓曼就不会不告而别了吧。可他不能，他的情况不允许他过早的陷入爱情的泥沼，他怕他拔不出足，如果那样，他的大学梦就将化为泡影。可一旦考不上大学，他又能去做什么呢？他没有白河的强硬的后台，如果让他啃一辈子黄土，他绝对不甘心。摆在他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考上大学，远离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想到陆晓曼，林东心里还是有些发酸的。陆晓曼离家出走，至今已是近半年了，可他却不曾听到一丝一毫的消息。陆晓曼应该知道他现在在读高中，可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来找过他呢？是还在生他的气？还是……林东不敢再想下去，他的想法中，总是有不幸的影子，仿佛陆晓曼出了什么事。也许人就是这样吧，遇事总喜欢往坏的方面想，总喜欢杞人忧天。
　　林东摇晃了一下脑袋，排除了思想里杂乱的思绪。他想静静的看看书，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可是他高中的第一次大考，他要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去应对。
　　对于学习，林东还是很自信的，他聪明、勤奋、认真，所有学生该具备的优良习惯，他都具备。
　　考试是顺利的。考试的结果就连林东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考了全校第一名。与他并列第一的还有一个四班的女孩——陆晓曼。
　　初闻这个名字的时候，着实让林东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他就明白了，这只不过是同名同姓而已。在操场上，随着同学们的议论，林东远远儿的看见了这个也叫陆晓曼的女生。那是一个既矮又胖的女孩儿，从外形上看，丝毫与聪明灵秀搭不上关系。她也留齐耳短发，发育的异常丰满的身体，即使裹在肥大的校服下面，也分外明显。
　　“珠圆玉润！”林东想到这个词时，自己都笑了。如果她算珠圆玉润，也太贬低这个词了吧。
　　陆晓曼自远处走来，向林东报以灿烂的微笑。她显然也从同学口中，认识了林东。不过，林东丝毫没有想结识她的意思。看陆晓曼走来，他却转身，逃跑似的走了。他实在不想让眼前这个形象，毁灭了他心目中那个美好的名字。
　　可命运有时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高二的文理分班，陆晓曼竟然和林东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为此，各班主任还争吵了一番。两个曾经的全校第一，分到同一个班，对于其他班来说是不公平的。可也无奈，分班是根据升学考试的名次抽的，谁叫陆晓曼这次只考了一个第十二名呢！
　　后来林东才知道，就在升学考试的最后一天，陆晓曼收到了母亲病逝的消息。那时，陆晓曼正在考场上做着化学题。那个不开眼的监考老师竟然直接把电报塞给了她。陆晓曼哭着离开了考场。
　　“陆晓曼”————每次林东在听老师点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总是怪怪的，总是不自觉的想到那个被埋在心底的女孩儿。至今她都没有任何消息，好像从此人间蒸发了一般。寒暑假林东都回了二婶家，但却没听到有关陆晓曼的任何消息，就连平时跟她关系最好的林可儿，也完全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而班里的这个陆晓曼却在暗暗的跟林东较劲。每次测验，他们都不分伯仲。林东的语文、英语要比她强些，可数学却比她稍若一丝。他们就在这种无声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厮杀着。
　　“林东、陆晓曼，你们俩到办公室来一下！”班主任潘军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门口招呼。
　　林东一愣，这还是老师第一次把他俩的名字放在一起。可有不知所为何事。林东有些扭捏的跟着陆晓曼身后，保持了近两米的距离。
　　“恭喜你们！”潘军一进办公室，就一改严肃的神态，满脸堆笑的看着林东二人。
　　林东心中暗骂：我们有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登记结婚！就算是登记结婚，我哭还来不及呢，还要你恭喜？
　　潘军看了二人没什么反应，继续道：“你们被学校选中，将代表学校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奖者有可能被名牌大学直接录取，即使不被直接录取，也会在高考成绩上加分。”
　　林东瞬时激动起来，倒不是为加分或录取，这代表这一种荣耀。参加奥赛的荣誉光环将使他更受瞩目。他喜欢这种被人重视，被人羡慕的感觉。
　　“不过，”潘军话锋一转，“名额只有一个，你们两个是候选人，还有其他班的三人，总共五个候选人，你们面对的竞争很激烈，必须战胜其他人，你们之中才有一人能够成为最终的代表。”
　　“啊？”林东无语的“啊”了一声。
　　“离最终选拔还有两周时间，回去好好努力吧。我看好你们！”潘军要传达的说完了，笑着示意他们回去。
　　回到教室，林东心里既兴奋又郁闷。如果能代表学校参赛，对他无疑有莫大好处。但是，竞争的对手之强，也是让他心中没底。陆晓曼就不必说了，她平时的数学成绩就略胜一筹。而二班的陈永正也有数学天王之称，实力不容小觑，再加上五班的李利好，这次能突围而出，真是难度不小。
　　林东没有急着去找数学题做，而是拿起了语文书，静静的看。他不喜欢临时抱佛脚，虽然老师一直强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他还是觉得，日常的努力和积累才是最重要的，何况这是奥赛，与平时课本习题的难易程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喜欢语文，每一次读书，都能使他的心迅速的平静下来，这是他一直以来，始终能克敌制胜的绝招。越是在关键时刻，越是要冷静，这是林东多年来自己总结出的经验。
　　还有两周时间，他需要在这两周内把自己的数学水平再提高一个台阶，他需要一次质的升华。要提高数学成绩及解题能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大量的练习。他还记得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潘军给他们讲话时提到过，语文要想成绩好，就要多看书；数学要想成绩好，就要多做题。能考上县高中的，都是聪明的学生，在众多聪明学生中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
　　两周的时间不算长，去掉两个休息日，就只有十二天的时间。（注：那时还为施行双休，每周只有周日一天休息）在这十二天里，就连林东自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题，他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的数学解题能力提高了，解题思路拓宽了，刚开始看到奥赛训练题时，总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来，却是能轻松应对了。
　　选拔考试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进行的。林东感觉自己考得还算顺利，除了最后一道大题不太确定外，其余题目都在他这几天的练习中，遇到过类似题型，做起来还算轻松。考试结果出来的很快，因为只有五个人参考，几乎是考完后半个小时，成绩便已经出来。命运再一次和林东开了个玩笑，他的成绩居然和陆晓曼再次并列第一。这样的结果，让老师都有些无奈。最后经过数学组老师讨论，准备让他俩再考一次，时间安排在了一周后。

　　时进初冬，北方的县城显得有些萧条。公路两旁的白桦树，叶子早已掉尽，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一个女孩，裹了一件大红色的棉袄，步履匆匆。寒风吹过，带动着她那一头长发。她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塑料袋，袋子鼓鼓囊囊的，像是装满了东西。
　　林东仍在教室里做着数学题。今天是星期三，再过三天就是他和陆晓曼再次比试的时候。
　　“林东，有人找！”陆晓曼的声音打断了林东的思路。
　　林东抬头看了看陆晓曼，心中有些奇怪。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班级里喊他的名字。顺着陆晓曼的身影看去，只见一个披肩长发的女孩，怯生生的探进头来。林东的眼睛盯在女孩的脸上。此时的惊讶使得林东楞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女孩怯生生的喊了一声，挥了挥手中蓝色的袋子。
　　林东这才反应过来，三步两步跨到门口，兴奋的喊道：“晓曼，是你？”
　　同学们都被林东的喊声吸引，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的两人。陆晓曼也转过身，一脸奇异的看着她带来的这个女孩。原来她也叫“晓曼”，陆晓曼心中惊奇，无意中在校门口遇到的这个要找林东的漂亮女孩，竟然跟她有着同样的名字。
　　“林东，这是我给你织的毛衣，也不知道合不合身。”陆晓曼把手中的蓝色袋子递到林东面前。
　　林东接过袋子，里面装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灰色毛衣。
　　林东此时有很多话想和陆晓曼说，可站在教室门口，他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高中校园是极其敏感的，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谈之必然色变。林东如今一肚子的话，却是想问又不敢问，就那样僵在那里，尴尬中，脸早已红了。
　　陆晓曼脸也红了，她看着林东，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看林东的样子，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如此冒冒失失的来找林东，或许错了。
　　而另一个陆晓曼，此时坐在班里的座位上，心里却是暗自得意：林东啊，没想到你这么优秀的学生，竟然也会早恋。看这次竞赛的名额，你还怎么跟我争？她心中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得意，在门口她遇到这个女孩时，她脑子里就有了这个想法。如果这个女孩是林东的女朋友，那么学校必然会对林东进行思想上的教育，同时也会取消他参加奥赛的资格。退一步讲，即使这个女孩不是林东的女朋友，她如此的在班里同学们面前一露面，林东也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