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间雪》若卿言

3、第三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奸佞自逃不过一死，朝中文武亦不曾忘记那未曾处置的旧主宠妃，屡屡上奏处决那红颜祸水。
　　“陛下，陈朝因那段云依而覆，如此不祥妖姬，理当处死，以平民怨。”韩言手持笏板，躬身低头言道。此言一出，众臣纷纷附议。叶承佑一时语默了，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曾想过，曾忧虑过，可要眼睁睁看着云依赴死，他做不到。起兵前他就惶恐不安，陈朝若亡，她将会是怎样的结局，世人皆当她是祸国之人，那时自己纵得天下，会否难掩悠悠众口，会否保不得她的性命？
　　“荒唐！泱泱天下，岂是区区一个女子可以亡覆的？为君的品行不端，好色误政，却推罪于旁人。朕若处死段云依，岂非成了昏君？”叶承佑一袭皇袍，高坐于龙椅上俯视群臣，他的语气开始缓和，“朕可以向韩将军，向众卿保证，留段云依命在，绝不会损我社稷江山。”
　　这言辞柔和而果决，由不得任何人反对。即使仁心仁德，到底已成一国之君，众人对他，总有三分恐惧。韩言知道叶承佑素来仁慈，不欲滥造杀孽，因此段云依才惹得他怜悯之心，不忍杀之，毕竟自己殿下为臣，他不好说新王妇人之仁，眼见得叶承佑如此保证，纵不放心，一时也难再说不。果然，自此之后，叶承佑愈发励精图治，欲以太平盛世换得云依一命，此生君子意在逍遥，这江山又有何恋？夺取天下，半为父亲，半为云依而已。
　　原以为半世蹉跎，生生死死后，仍可再相聚相守，可谁知她整日身着素衣，踱步宫中以思虑前朝君王陈迹，每回见他，却少有一言。难道几度春夏轮回，竟是人心易变？昔年折梅相赠，而今新雪初下，却已是中庭叶落，衰败不堪，若再想折梅，也只剩枯枝了。
　　“云依，你我……，非要如此相待吗？”他转身拂袖而立，徒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云依仍旧不置一言，她没有回头，只扬起绣帘，走到窗前，小开雕窗，一阵风雪飘进屋内，新雪落在脸上，凉在心里，她闭着眼，似是若有所思。
　　她转过身来，站在他面前，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眸，“陛下是君，而我……是前朝罪人。”
　　“我杀了他，你恨我吗？”几回相见无一语，是不是幼时的情深已成了儿戏，她对陈帝是情，对自己，却成了恨？
　　“陛下，为何不处死云依？”她抬头，眼里没有半分悲喜，语气里，倒是有慷慨赴死之意。
　　“我好不容易才保你一命，你竟如此不自惜吗？”
　　“云依在这世上，已生无可恋，既已是满朝公愤，请陛下赐死。”她终是说出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话，一载相伴相惜，她当真对陈帝动了情，那自己，大抵已成了她眼中的仇人吧。
　　“既然我在你眼中是恶人，我便偏不如你愿。你想随他去吗？段云依，你听着，如果你敢寻短见，这宫里的所有人，都会受你牵连而死。”曾以为两心相惜的人，竟视自己为仇敌，这断情绝义的话语，难道她丝毫不察自己为了她所做的一切吗？还是说，这一切都不及陈帝的死来得痛彻心扉。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既已然心变，怨与不怨，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