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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静女 ...

  •   天有飘雪,静女撑着木枝从街市走来,身上衣衫有些单薄,使她走起路来踉跄颠簸。
      一男子从身旁走过,着锦衣华服,狐裘毛披。
      男子心中忧郁,想出门散心,怎知路遇静女,见其娇美,不禁心动,再看女子绾起的发髻,心下可惜,女子已是有夫之妇。
      男子上前询问,“如此天气,夫人为何着薄衫出门。”细看静女外衫,不似家中潦倒之人,男子颇为疑惑。
      静女浅浅一笑,并未回答。
      男子抬手拦下,躬身一礼,“夫人不要误会,在下并非恶徒,只是见天气阴凉,恐夫人寒气入体。”说着,男子将狐裘披风从身上取下,双手递给静女,“请夫人收下。”
      静女微微愣怔,“多谢公子,民女不需要。”她抬步快速离开,转至街角时,回头看了男子一眼,那人正盯着自己的背影愣怔,见她回头,浅笑着点头一礼。静女大惊,脚下步子更快,一瞬消失街道。
      身后跑来一众奴仆,恭敬侧立男子一旁,见男子取下披风,皆面色大惊,“公子身体不好,这御寒之物,还是贴身的好。”带头之人说话谨慎,怕触碰男子心中的敏感。
      男子仰天叹息,又望向自己的身躯,“残破之体,护得再好又有何用?”说着,松开了抓着披风的手,转身离开。
      身后之人忙是跟上,想要将披风再为他遮上,却被他一把打下。
      盟城的大户薛家有一病子,唤作‘薛恒’,为人和善、文采绝佳、英气俊朗,乃卫王亲封最年轻的‘太子师’,只因有天生的咳疾,不能痊愈,便告官还家,因此郁郁寡欢。卫王赏识他的文采,赐了钱财田亩给他,希望有皇恩庇护,他能永寿长安。
      薛家时刻小心保护,依然不能看护周全。犹如今日,薛恒见静女着薄衣行走,怕她被寒气侵体,患了‘咳嗽之症’,每夜如自己一样,咳至无法入眠,着实难受,他想要帮帮女子,却被拒绝,不禁感叹,有完整之身的人,怎就不懂得珍惜。
      静女乃是东街一书生之妻。
      书生唤作‘尚鲁’,本想做官,奈何家中无关系,多次求人引荐,都被拒绝,自此留下心结,曾一度自暴自残。幸得贤妻静女,将其从落寞中带出,为他从娘家借钱建了所书塾,让他做了教书先生,自此,也算有了事业。
      静女不嫌尚鲁家贫,愿嫁他为妻,助他走出最黑暗的日子,尚鲁对其感激,夫妻关系和睦恩爱、相敬如宾。静女为人和善,凡是相邻有难,她皆出手相助,钱财物品从不吝啬,备受邻友爱戴。
      尚鲁并非大方之人,见静女出手阔绰,且借钱后从不催债,心中很是不快,因此事开始同静女争执,也不顾邻里和气,逢节过月都会跑至别家追讨债务,弄得乡人皆知,偷着讨论他不如静女厚道,觉得静女嫁给此人,实在可惜。
      这些话传到了尚鲁耳中,他便怪罪静女,觉得她身为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怎可抛头露面,弄得自家丈夫前后如畜,自己却风光无限。
      静女觉得委屈,也不愿同尚鲁争执,便听话的藏在家中。自此,只有年节等日,出门采办货物,众人才能见到她。却在同她打招呼时,被尚鲁看到,又惹尚鲁心中不快,觉得静女有悖妇道,不知避讳闲言,同男子牵扯不清,便开始出手打骂妻子。
      静女一度伤心昏厥,醒来时,倒在院中,尚鲁并未理睬她。静女心痛,却想维系家庭,做了进一步退让,只有年节前才出门,否则,绝不出门半步,生活用具皆让领友湘女帮忙采办。
      静女遭此待遇,曾受过其恩惠之人皆来帮她说话,更让尚鲁觉得静女是有意为之,对其打骂更凶,态度更加冰冷。
      一日,尚鲁牵着一女子回了家中,见静女蹙眉疑惑,他则称女子是书塾一孩童的小姨,想要回家借些书去读。静女有礼点头,心中虽然酸涩,却是强行隐下,待女子从家中离开,静女面对尚鲁问出,“男女授受不亲,你已有妻,同别家女子牵手同行,可知乡邻会说些什么?”
      “路上湿滑,我是怕小娟滑到,出于好意,若是众人想要诟病,我也管不住他们的嘴。”
      “路上湿滑?”静女冷笑,“哪里湿滑?”
      “你别再无理取闹了,整日里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却不如我对你信任,我是你夫,你若是再对我猜忌,我便真的纳妾,给你看看。”
      静女盯着尚鲁愤怒转身的背影,不明白几年情感怎会走到这一步?
      入夜,静女准备好丰盛的晚饭等尚鲁归来,她想要给他赔礼道歉,想要尽力挽回彼此关系,想要如新婚时一样美好。可是,月落日出,尚鲁竟然一夜未归,静女担心他的安危,吹灭油灯披衣走出家门。
      书塾大门一推便开,静女心中一疼,抬步走入。内室供尚鲁午休的床榻上,两个赤.裸之人相拥躺着,随着一声鸡鸣,女子最先睁开眼睛,慢慢抬头看向窗外,推了推紧紧抱着他的男子,“夫君,快起床了,孩子们快要来了。”
      静女踉跄退步,碰到一旁木栏,慌乱中又踩碎一块瓦片,弄出声响。
      “谁?”尚鲁披衣跑出,看到正在哭泣的静女,面上一愣,扭头看了看屋内之人,回了句,“小娟不怕,是静女。”
      静女?他如今直呼自己的名字,全无夫妻之意,静女只觉得心寒,想要开口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不告知自己,而要偷偷同旁人幽会?话还未道出,却被尚鲁先发制人,“你一女子,大清早的乱跑什么,不梳洗,不绾发,衣衫也不整,真给我丢人。”
      静女慢慢转身,脸上冷的如同扑了曾冰霜,她不再去听身后之人的狂吼,抬步快速离开。
      第二日,尚鲁竟然将小娟带回了家中,同她光明正大地住在了一起,两人夜夜欢声笑语,从不闭窗,静女躲入被褥,依然能听到他们欢愉的声音。
      小娟并非善类,开始把控家中钱财,开始抢夺静女衣物,若是静女同她理论争执,她则倒地假意昏厥,直至尚鲁将静女打得不能起身,她才柔弱地从床榻走下,替静女求情。
      因此,静女便不再同她争抢,她要自己的什么,自己便给她什么,屋内家具用物皆被抬走,只留下一把桌椅和一只空床。静女被小娟当做奴婢一般使唤,全无正妻的威严,只因自己一提乃是尚鲁正妻,小娟便告状给尚鲁,说她拿正妻之位欺压自己,直至尚鲁说出,“我心中,只有小娟一妻。”
      静女倒身床榻,盯着空荡屋顶,冷冷浅笑。回忆自己与尚鲁同甘共苦的日子,不禁唏嘘。
      一日,她端起笔墨,从湘女那里借来衣裙,行至尚鲁的书塾。这座院子,是她求父亲出钱为尚鲁所盖,如今,连门都进不去了,小娟竟然请了守门之人,将她拒之门外。
      静女淡淡一笑,高声喊出,“尚鲁,我是来同你和离的。”
      如此之话从女子口中说出,便是不知廉耻。
      尚鲁从书塾冲出,不顾相邻目光,对静女拳打脚踢,发泄完后,从地上捡起笔墨写了休书扔在了满是泥血的静女身上。
      众人虽然怜悯她,却不敢再去管一个弃妇。湘女更是不敢再要回那套衣裙,趁众人不注意时,跑至静女一旁扔了些钱,“衣服我不要了,你好自为之。”
      静女看着地面的碎钱,混着泥水捡了起来。
      回至家中,她开始梳洗打扮,记得刚刚嫁来时,她是何等的风光艳丽,惊动四邻。其实,容颜并未改变,只是被整日踢打,她无心收拾,才任头发蓬松凌乱,任脸上青紫浮现。如今,她已经解脱,再也不用心惊胆战、郁郁不欢的度日,她终于能以清白面示人了。
      泥血侵染的彩裙重新洗净晾干,乌黑秀发盘出蛇形的弯髻,折下一直红梅做头簪,花瓣捣成红泥,可以点入眉心一抹胭脂,亦可妆点唇色,水盆作镜,透过粼粼水波看如今的自己,犹如未出嫁的姑娘,鲜嫩的皮肤,跳动的眉目,明艳动人。
      静女未带任何家中的东西,虽然家中的每一物都有她的努力,她却不再怀念,不想再记起那非人的日子。
      推门而出,尚鲁和小娟正在院内等着,应是怕她带走家中何物,见她双手空空,更加猜疑,她怎会什么都不拿,或者是偷。
      见她明艳眸色,尚鲁想起迎她入家的那日,她的娇媚姿色,如同今日一般,不禁有些呆愣,她其实从未衰老,只是懂得为妇之道,懂得婚后的女子就该如她以前所做一般,不再装扮的花枝招展,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有妇之夫,自己的美艳终于可以再次现于人前。
      小娟气恼地拧着尚鲁的耳朵,“看什么看。”她自己这才发现,院子里这个她欺负许久的女人,原来这样美丽,而自己庸俗的连她的一半都不及。
      静女并未看两人,更不留恋在这院中停留,抬步就要走。
      尚鲁不禁走在她身后,见她如今模样,心中总觉得不甘,这样的绝色之人,他真是瞎了眼睛,要让给别人,想到日后会有人睡在她一旁,尚鲁觉得恼怒异常,心里竟然萌生了一个可怖的念头。
      街市之人看着如此明媚楚楚的女子忍不住踮脚张望,觉得拥有此女一生已值。谁知,尚鲁出于嫉妒日后未知之人,将静女送出院子后,立刻折回家中,拿起剪刀、烧火棍追上静女,当着街坊的面拽起静女的头发一剪到底,又拿起棍子挥打在了她的身上。
      静女趴地求助,模样凄惨。全身被头发血水包裹,一旁无人帮扶,只是叹息观望。
      黑暗终于过去,已经打红眼的尚鲁被觉得丢人的小娟牵走,留了匍匐不起的静女一人。
      街风突然阴冷异常,静女浅笑着起身站立,摸了摸腰间碎钱,看中一家客栈。毫无意外,她被店主赶出,没了去路。已快入夜,只得躲入破庙。她不敢回家,不愿父母看到她如今凄惨的模样。
      她依靠着清冷的墙壁,盯着皎皎明月,什么都不想,只是那样看着。
      破庙是一处好地方,她喜欢这里,没有异样的目光,没有打骂责备,没有指指点点。她选择居住这里,动手收拾出一间屋子,捡了些旧衣,求了些针线,给自己缝补了新的衣裙,朴素至极。
      寒冬将至,她已经在庙中生活数月,靠着捡拾物品,给人浣洗、缝补衣物得些小钱过日子。起初有醉汉前来惊扰,她刻意涂些恶心之物在身上,让人不敢靠近。有人贪图她的美色,想要用钱买她一夜,被她用棍棒打走,打不走的她则大声呼救,明知不会有人前来,却可以震慑他人,保全自己。
      冬雪初下的第一天,她裹着一件唯一得体的薄衫出门,手中篮子内是好不容易买来的米面,她实在太冷了,跺着脚踉跄前行。本以为冷淡的人世不会再有人关心她,却不曾想到,一个公子,好看的公子为她递来披风,想要给她遮寒。
      许久未感觉到温暖,她觉得很不真实,拒绝公子后,忍不住转身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冷风中,公子依旧保持捧衣的姿势,也是看着自己,眸中神色温柔。
      躺在凉榻,静女蜷缩身子,回忆白日里温暖的一刻,慢慢进入梦中。她已经有多久未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全身也觉得温暖如春,梦里是那件狐裘披风,似是此刻正裹于身上。
      薛家张灯结彩准备迎入新年,薛恒也是躺于榻上,回忆街角的女子,虽知心念一个已婚的女人是罪孽的想法,却如何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日益淤结成病,几乎将人人都看作了那个女子。他派家丁四处打听女子是何人,却始终一无所获,他怎会想到,这个绾发的女子并非人家的妻子,只是破庙内的一个弃妇。
      静女被冷风侵扰,患了风寒,她拖着病体走出破庙,想要去医馆求些药。路上遇到一男子垂涎,盯着她许久不愿移步。男子一旁的悍妇嫉妒她的美貌,牵着孩子一同对她拳打脚踢,“妖精,狐狸精,整天的装可怜诱惑男人,不害臊。”
      悍妇破口大骂,男子越拉扯悍妇,女子越是骂地凶狠。只是,静女根本听不进去,努力地移动步子,想要再近医馆一些,谁知,竟被那悍妇推倒在地,一脚踢在背上。
      静女抱头忍痛,准备接下第二脚时,只觉得迟迟未来,她放下手臂,抬目看去,一人已经慢慢弯腰,将她从地上猛地抱起,护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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