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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是开始 ...


  •   残阳如血,映得漯河之水都变了颜色。晚风凌冽,却不及周围的气氛瘆人毛骨。

      从午时开始,漯河行宫就被黄色军服的龙禁卫围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负责保护行宫的青色禁卫军持戈相向,只怕龙禁卫早就冲进了里面。

      这一黄一青两股侍卫对峙了半天,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见着太阳一点点落下,龙禁尉队长的眉毛都快拧成了弯弯曲曲的蚯蚓。在冲对面的青色禁卫军吐了第十九泡痰后,他终于拉了副将往边上去咬耳朵,“真晦气!本以为是捡功的利落活儿,没想到碰到侯爷这个死磕的。你快想个法子出来,要不然咱们俩的脑袋都别想在肩头上立到明儿早晨!”

      副将一听这话额头又出了好些汗水,嘟囔道,“咱们龙禁卫可有两万人,他禁卫军才几千人,要我说干脆就直接杀进去,怕什么。”

      “猪脑子!”队长翻个白眼一掌打向他的头盔,又踹了一脚才骂道,“那禁卫军由侯爷亲自训练数年,每一个都以一当十,就算咱们龙禁卫全部出动也不见得有五成把握能全身而退,更别说杀进行宫了,你这猪脑子就不能想点靠谱的主意?”

      副将正了正头盔一脸丧气,心里想说我要是聪明得有法子早就自己做侍卫队长了,何苦还受你的辖制。

      俩人吵吵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倒是青色阵营里先有了异动。

      只见守在行宫门口的禁卫军以极快的速度分散成弧形,拱卫着一个人从里出来。那人剑眉星目年约二十多岁,若不看他凌厉的眼神和手里的三尺长剑,倒是可当得上儒雅二字。

      “是,是侯爷!”龙禁尉队长吓得咽了咽口水,习惯性地把副将往身前一推,“你上!”

      副将一张脸变成苦瓜样,硬着头皮吼道,“我等奉旨捉拿毒害三皇子的凶手,侯爷你若是识时务还不快些让开!”

      侯爷绷着脸看了看相距不到三十尺的俩人,中气十足道,“奉旨?奉的是贵妃的旨吧?哼,奸佞鼠辈还敢在此胡来,再不滚别怪本侯爷手里的剑不长眼睛!”

      虽说已经不在京城多年,但侯爷的威名仍是如雷贯耳。副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生怯意,悄悄地退到了队长身后,“大人,看这架势侯爷是要站在皇后那边了,咱们怎么办?”

      队长挠了挠脑袋,抬头望天。

      临来之前贵妃有旨:务必活捉在行宫休养的皇后。照目前形势来看,龙禁卫强行进攻的最好结局是两败俱伤。若是后退,最坏的结局是他这个队长再也见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两败俱伤和性命相比,是人肯定都选择后者。龙禁卫队长不得不抱着希望做最后的努力,“侯爷,皇上一直当您是亲兄弟,咱们也算是亲戚,您说这事您非得插手做什么呢!”

      侯爷瞟他一眼嘴角浮起轻蔑,举起长剑直指他,“要伤皇后,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是吗?”随着这话,龙禁卫中飞出一支羽箭插到两方正中的空地上。

      几千把剑瞬间调整了方向,却发现走出来的人手拿弓箭身着明黄龙袍,头束镶玉紫金冠。

      所有人都忙丢下武器下跪,“皇上万岁!”

      “起吧!”萧景帝将弓箭扔给随从,淡定地踱步到侯爷跟前。他的眼里不再有兄弟间的戏谑,也没有好友的调侃,有的只是帝王被触怒后的王者之气。

      龙禁卫队长和副将眼都不敢眨地跟着皇上,深怕再生出什么意外。

      侯爷脸色难看地避开了景帝的目光,隐忍地低下头瞧见手上蹦起的青筋。他早就知道景帝已经不是那个他肯为之舍弃一切的兄弟了,从皇后搬来漯河行宫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了。

      眼底一波又一波的怒火无从宣泄,景帝双眼的阴鹜最后化为了拳头狠狠打在侯爷的左胸上,“你,可真是朕的好兄弟!”

      黄色军服的龙禁尉们吓得退后一步,深怕一不留神就伤了自己。青色军服的禁卫军却是上前一步,有股侯爷一下令就冲过去帮忙的架势。

      侯爷虽疼得后退两步险些跌倒,却仍是银牙紧咬,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禁卫军不可妄动。喘了几口气后,他的语调仍有些许颤抖,“不管皇上信不信,臣一直是拿皇上当最好的兄弟。”

      “你当朕是兄弟还敢做出这种事!”景帝气得揪着他的衣襟接连又是两拳,直打得侯爷的嘴角都沁出血丝。

      因为皇帝的拳头,青黄两军之间火药味更浓,黄昏下的漯河风更加刺骨。

      千钧一发之际,从龙禁尉中缓缓走出一个头戴白雀钗,身着百鸟锦缎贵妃服,脚穿粉红色宫鞋的女子。她正待说话,却见个凤冠从天而降,在泥地上滚了两圈后灰扑扑地停在了脚边。

      她把凤冠捡起来,抖了抖灰尘望向凤冠掉落的方向——漯河行宫里最高的归楼楼顶。

      那里,一个白衣女子正笑靥如花的将一件凤袍跟着抛下来。

      景帝终于放开侯爷,抢过凤冠和凤袍气冲冲地就要往归楼上走。侯爷却跨出一步挡在他跟前,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着贵妃服的女子眨了眨眼,提裙慢慢过去,“侯爷,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只怕皇上也保不了你了。”

      侯爷轻轻哼了声,一双眼目光更是凌厉,“若不是因着你这个祸水,皇上和皇后何至于此!”

      贵妃微微笑了下,退后一步冲归楼上喊道,“我的好姐姐,侯爷对你可真是忠心耿耿,连皇上都敢拦呢。”

      楼上的白衣女子懒懒地趴着围栏往下面看了两眼,淡淡道,“都上来吧,左不过是要了结的事儿。”

      闻言,景帝忙沿旁边的盘旋阶梯往上,侯爷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贵妃也提裙要去,龙禁尉队长劝道,“贵妃娘娘,这上去的楼梯可难走。”

      贵妃瞪他一眼,神色眨眼间变得阴毒,“你们都在下边候着,没有皇上和本宫的旨意谁也不许上来,否则,格杀勿论!”说罢她慢慢往上走,嘴角慢慢弯起一抹幅度,喃喃道,“费尽心机排了这戏,不亲自看看可是太惜了!”

      因体力不及两个男人,等她上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白衣女子被侯爷护在怀里,而景帝砸出去的凤冠和凤袍都砸在了他的背上。

      “多谢!”白衣女子叹口气摇了摇头,望着侯爷语气里半是埋怨半是调侃,“活该!谁让你管闲事了!”

      侯爷裂开嘴笑了笑,松开她站远了一点,“当年,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是吗?我倒是都忘了!”白衣女子捂嘴轻笑,眉眼弯弯眼底柔情四溢。

      景帝气得嘴角抽搐,贵妃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皇后姐姐,您说您和侯爷在这行宫里说不清道不明就罢了,怎么在皇上面上还拉拉扯扯的,哪儿还有半点皇后的样子!”

      “哼,这个皇后她是早不想做了,若不然也不会躲在这个行宫几年都不回宫!”景帝被贵妃的几句话激得更是生气,竟是抓住侯爷的衣襟又要动手。

      皇后先一步抱住他的拳头,双眼闪过丝不满,“皇上,侯爷有何过错竟劳您亲自动手?”

      景帝的眼底有不信,又有些许了然,更多的却是痛彻心扉的绝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看着他温顺贤良一向以他为天的皇后,居然为了别的男人这么对他?转而一想,他松开了皇后的手,抱着脑袋痛苦地弓着腰。

      皇后眼眶微红,想起往事面上又有些不忍,遂过去轻轻给他按着脑袋上的穴位缓和疼痛,“太医不是说了不让皇上生怒么?这头疼的宿疾可得好生休养才是。”

      按了会儿景帝觉得好些了,看着皇后微皱的眉头像是想起什么,更是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似的,“多少生死难关咱们都一起过了,为何却过不了白头到老这一关?为何?”

      只有一瞬间的失神,皇后立马将手抽了出来,望着外面的河水山色叹气,“因为爱,因为恨,因为无穷无尽的欲望私念,因为心底的那股不平之气。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咱们都回不去了!皇上您瞧这楼下的几万兵马,他们只怕不希望一会儿陪着您下楼的是臣妾。”

      景帝痛苦地瞟了眼贵妃,支撑着身子靠在栏杆上欲言又止。

      听见皇后话里如此悲伤,侯爷走近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皇后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轻轻抱了抱他,“一路走来,只有你始终信我、护我、帮我,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这辈子,终究要我亏欠你了。”

      侯爷颤抖的手慢慢收紧,流着泪用下巴摩擦着皇后的头发,“都是我甘愿的!你能让我一直呆在你身边守着你保护你就够了。”

      皇后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的泪水湿了衣衫,却仍是笑着,“你真傻!”

      是啊,他真傻!

      十四岁她做皇子妃那年,骑着高头白马迎娶她的人其实是侯爷。十八岁时景帝登基那晚,兵乱中在破庙里拿命护她的是侯爷。二十岁她心死离宫,也是权倾天下的侯爷甘愿交出军权到冰冷的漯河做护卫。如今,她和景帝夫妻俩兵戈相见,也是侯爷的禁卫军拼死守护。

      其实傻的又何止侯爷呢!

      贵妃一脸悲凉,看着他们笑得诡异,“我的好姐姐,你如今可是后悔了?”

      “我说过,我永远不悔!”皇后松开侯爷理了理随风散乱的碎发,目光如炬,“当年嫁去冲喜我不悔,让皇上收了你我也不悔,远走漯河行宫我不悔,如今和皇上到如斯地步我更是不悔!”

      “好,我让你不悔!”贵妃突然冲皇后扑过去,体重加冲力很容易地就将护栏撞断,两人就抱在一起掉了下去。

      皇后只觉得耳边有风拂过,眼前有几张惊魂的脸闪过,虽是身在半空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也许,就这么了结了也不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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