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夕月恋春风》颜辞镜

3、陪葬（下）

　　“你是不是病了？”玉娘关切的询问。
　　“要找大夫来吗？”小丫环问玉娘。
　　玉娘想了想，朝她挥挥手：“罢了，也用不上了。”
　　听到她这句话，林夕顿时回一句：“为什么用不上？我要是真病了呢！”

　　“姐姐，玉娘说得对，去了那边，就什么病痛都不怕了。”丫环表情认真，眼神里透着单纯。

　　林夕也立马故作单纯的看着那丫环：“这是为什么呢？”
　　“玉娘说，在那边不会有痛苦，也不会有磨难，人会变得自在，而且有姐姐陪着，我们也不会孤单。”

　　还有这样的地方？天堂！

　　林夕纳闷：“妹妹，你说的那边是哪边？”
　　小丫环看向玉娘，玉娘轻轻朝她摇摇头，她便没再说话，兀自靠坐在马车角落里。

　　看样子，这玉娘应该是个角色，她突然有种危机感，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马车里的人不再说话，林夕用下巴撑着靠枕，大脑飞速旋转，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外面的场景。

　　一路的纸钱，一路的哭泣，长长的队伍，都穿着孝衣。
　　那队伍的最末，是被上了铁链的两行人，周围的士兵监视着，不时的抽打那些走得慢的人，所以哭声不仅是北同，还有哀嚎。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思绪变得沉重。
　　正想着，只听马车外一人大吼：“落！”队伍停了下来。

　　玉娘探头出去望了望，转回头说：“到了，下去吧！”
　　说完先行下车，那小丫环细心的扶了林夕，紧随其后下了车来。

　　队伍停在一座山丘前，说是丘，却也挡住了山后的视野，说是山，又不高耸入云。
　　“这是哪儿？”林夕问那小丫环。
　　“这应该就是玉娘说的南山了。”
　　“刘大人就葬在这里？”
　　“卜士说，这里是难得的一块龙脉支地，虽然不是正中，但已经很难寻了。”
　　林夕思路一转，指了指队伍后面那些被锁起来的人说：“那些人，怕是也要沾刘大人的光，用上这么一块好地。”

　　丫头的眼神暗了下来：“谁说不是呢，像我这样的孤儿，真是几十年后死了，也是一副席子的事，如今，也沾光了。不过姐姐不同，大人待姐姐好，如今陪着大人，不算沾光，是姐姐应得的。”

　　林夕的神经紧绷，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这里再好，你舍得外面精彩的世界？你又觉得，我舍得外面的世界！”
　　“姐姐，玉娘说，这是命！是我的命，也是姐姐的命。”丫头搓着双手，头埋得很低。

　　“呵，命？从前我不信，现在到了这儿，不信怕是不行了啊，唉！”林夕环视了四周，回着她的话，但听起来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林夕啊林夕，你身上背了一条人命，现在又还回去一条命，呵，这就是命运的捉弄么，可未免太狗血了。林夕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自嘲的想着。

　　士兵抽打着那些戴着铁链的人往队伍前走来，他们原本因为要为州牧大人陪葬，都穿上统一的服饰，只是一路跌跌撞撞，又被抽打，所以身上沾着泥土污渍和血迹，很是狼狈。

　　林夕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画面，转过身背对他们。
　　突然，一个小女孩冲过来，整个身体都伏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住她的腿，她被突然而来的力量冲得险些站不稳，低头看到这样的情况吓得赶忙要抽开腿，小丫头却立马蹲下去想要扶起地上的人，那人哭喊着：“姐姐，秋霁姐姐你救救我，阿敏不想死，阿敏不想死啊！姐姐……”声音最后却完全被哭声湮灭。

　　小丫头想要扶起她，却不够力量，跟着她哭起来：“阿敏，快起来，姐姐也没办法的，姐姐也跟我们一样……”
　　林夕紧忙要去扶她，后面的士兵看到后大步赶来，一手粗鲁的撩起她，一手用马鞭不停的抽打，每一鞭都用尽了十分的力气，嘴里还骂着：“叫你闹，还不老实，走！”

　　“姐姐，阿敏才十岁，你送阿敏的糖人阿敏还没舍得吃，姐姐，阿敏……啊……痛，别打……”声音渐行渐远……
　　“阿敏！阿敏……你别急，我和姐姐，很快就会来陪你的……”小丫头跪在地上，望着阿敏被带走的方向，久久不肯起来。
　　林夕僵在原地，被这个场景冲击得太过，想要去牵小丫头，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该怎么办？这是州牧的葬礼，在他们看来，富贵的人死了陪葬无可厚非，可对于陪葬的人来说，自己的一条命到底又算什么？
　　泪水毫无预兆的落下来，已经有多久，她没哭过？她不记得了……

　　胡乱的擦了泪水，一把拉起还坐在地上的小丫头，坚定的说：“想不想走，我们逃出去！”
　　小丫头一时没明白，愣愣的看着她。
　　“如果不逃，进了那大墓就是死。逃的话，虽然没有十分的胜算，但抓住了也不过就是死。这笔账，你会不会算？”

　　听她这么说，小丫头才擦了鼻涕眼泪，使劲点头：“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了“同伙”，嗯？不对，是“战友”！林夕敲敲脑袋，这时候还想些有的没的，她终于决定“大干一场”！

　　州牧是益州的首领，观礼和哀悼的人自然是倾城出动，看着人头攒动的葬礼现场，林夕心里有了主意。
　　四处张望，终于在一群人里发现了玉娘，她带着小丫头跑过去，故意一副悲痛的样子，对玉娘说：“玉娘，老人们都说，到了那边，身上要有钱才好，不然会被那边的欺负，是吗？”

　　玉娘握了握她的手说：“玉娘我绝不会让你受这份罪的，秋霁，你只管放心！”玉娘的眼里，藏着深深的伤感。
　　“玉娘，你带银子了吗，给秋霁一些吧！这最后，身上总也觉得要带着些，心里才安稳。”

　　听到她这么说，玉娘赶紧把身上的钱袋掏出来，都塞给她，说：“诶，好，好。”
　　满满的一袋，她心里盘算着，应该够了。反手握了玉娘的手，感激的说道：“谢谢玉娘！”然后拉着小丫头往人群处走去。一路走，一路在小丫头耳边说着她的计划，小丫头听得频频点头。

　　走到人最多的地方，林夕停下来，环看四周，恩，就是这里了。
　　“准备好了吗？”她问。
　　小丫头点点头，坚定的回答：“嗯！”
　　“1,2,3……掉钱啦，谁的钱！”把钱一把洒向空中，拉着小丫头使劲往外冲，“快跑！”。
　　看到有钱币从天而降，此时的人群立刻哄散成一团，纷纷涌向撒钱的地方抢钱，场面混乱无比。

　　“快！抓住那些人，别让陪葬的跑了！”身后的士兵和家丁吼着，去抓那些趁乱逃窜的人。
　　一阵阵鞭子声传来，她来不及回头看，也来不及想太多，拉着小丫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跑，只一个念头：不能死！

　　眼见着，已经跑远了，突然一个穿着盔甲的人从她们头上一跃而过，站在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用剑指着她，说道：“秋霁姑娘，念你身前是大人眼前的人，所以玉娘才说了不绑着你，可你也不能这样做事，让我们不好交差啊！”

　　刹那被挡住去路，她警惕的看着来人，她明白，来者不善。
　　于是上前一步将小丫头挡在自己身后：“这位将军，还求你行行好，放我们姐妹一条生路！如果你现在把我们带回去，那我们必死无疑。”说着，转身去看了一眼不远处还混乱着的人群，然后直视来人的眼睛说，“可如果你把我们放了，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对你来说也是善事一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军，你忍心看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就这样埋葬在这黄土下吗？”

　　听了她的话后，那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仍是冷冷的语气：“打仗的人，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于我而言，什么死法都一样！”

　　软的都不行？看来只有再软一点了，就两秒钟的时间，她迅速挤出眼泪，泪眼婆娑的说：“这位大哥，我和妹妹年纪轻轻，您怎么忍心让我们就这样陪葬死了呢？您行行好，放我们走吧，我们一定每天为您祈福，祝您百战百胜，出师得胜！大哥……”

　　“没用的，回去吧！”
　　这样也不行？
　　林夕怒了：“今天我是一定要走，你要我死也不用带回去陪葬，现在就杀了我！”
　　那人不说话，冷哼一声，收了剑，朝她们走来。

　　她护着小丫头，一步步往后退。小丫头颤抖的双手死死的拉着她手臂，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小丫头强烈的恐惧。
　　虽然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还是赶紧安慰小丫头：“别怕，他不会杀我们的！”

　　猛然，她拉起小丫头往侧边跑开，她在赌，赌自己的步伐，赌“秋霁”的身份，也在赌那个人的良心。

　　才不过两三步，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小丫头轰的一声坠地，鲜血迅速从嘴里涌出来。
　　感受到手上一股下坠的力量，林夕停下脚步，只见小丫头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她的大脑瞬间被这一幕抽空，呼吸也凝滞，眼见着原本死死拽住自己的手慢慢滑落，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动手了，他杀了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