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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情人救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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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的!哎哎哎!说你呢!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刑场!马上就要行刑了!闲杂人等不得擅闯!”两根长矛在我面前交叉拦挡,我面色悲戚,揉了揉眼睛——我想它马上红了,因为两个士兵见状收起了长矛,改为柔声劝告。
我的师父曾说,偷,仅仅需要三个步骤。
有备来、得所欲、无患走。
但只是这三个步骤,要做到万无一失,需要学的就有太多旁枝他术。
其中一门,叫做演。
师父他老人家总是说,偷东西,是一门大学问,别的什么坑蒙拐骗烧杀淫掠……都比不得,那些都是低级不入流。只有偷,走心,是集大成者。
所以他极力避讳其他同为下九流的说法,但我知道,哪有那么高尚,所谓“演”的读音,不过就是“骗”的写法。
我在师父死后思考要去做什么,大概有一分钟是认认真真考虑过当演员这件事的。
所以我现在很过瘾。
感觉自己像是劫法场的。
“两位官爷,我是来给花姑娘送断头饭的,呜呜……可怜我家姑娘……您二位行个通融……”眼泪落得很顺利,大概面部表情也够深情。
路被让开,我跑着小碎步——当然是被这拘束的长裙绊的——噔噔噔上台阶,在花姑娘面前跪下,打开食盒,端出碗夹上菜,颤巍巍伸手,喂她。
“花姑娘,你多吃一口……”
眼前人抬头。垂在她脸上的乱发被风吹分,我听见面对她的人群有了骚动。
吸气声,惊叹声,哀惋声。
我还端得平碗,筷子也算拿得稳,但夹在筷子上的菜落在了地上。
“花花、花……花!花时!?”
“呵呵……小神月,才不见为夫半天,就不认得人家了呢。”花时冲我一笑,一双狭长桃花眼含嗔带电,哪有半分将死囚的落魄!
“等,等等!花姑娘你!不对,花时!你怎么在这里!还有啊为夫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回事!你是要死了吗?因为采花采到不得了的人头上了所以被抓起来了吗?所以我说还是偷东西好偷了大不了就是个还!怎么能偷人呢还是人家黄花大闺女!哎!花时?你不是武功很厉害吗?要不要逃?我给你掩护?”
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完全不能接受我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古代认识的第一个人马上就要被砍头的事实,可能是说得太激动,旁边站着的卫兵走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女的谁!你不认识吗?不认识赶紧走!”
一直听着我说看着我笑的花时这时抬头,捏细嗓音娇声道:
“官爷,认得的,这是奴家的旧情人呢。”
噗——
要是补血不要钱我早就吐血三升了。
可为什么卫兵听了这话哼一声就走开了啊!话说不应该发现很多疑点吗?还是说对我太忽略对花时太放心?!我靠真要劫个法场给你看看才知道老子为什么姓神!
我放下碗凑近花时耳朵:
“等一下我抱着你哭跟你道永别,就会悄悄帮你把背上的结解开,然后你带我飞走!”
偷家基本功,自缚自解。什么样的结,只要是单手能碰到的地方,我不用看都可以解。
花时却偏过头看着我的眼,含情注目,温柔轻声道:
“小神月哭过了。”
“嘁是看见我的眼睛红红的吗?不是因为你是刚刚飞了个小虫子揉了眼正好骗了那两个……”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阵香风从他口中渡来,吹向我的眼睛。
清甜,柔和,像冬旭,像暖春。
他在看我,只看我进了虫子那只眼睛,那般专注,那般仔细,那般扫角清尘,那般怜惜捧珍,似乎忘了他自己才是这天底下最引人心伤的死刑人。
我想花时是不是草莓牛奶味的,有没有对我做过过分的事,都不重要了。
那是过去,这是现在。
现在我要抱他,任眼泪随他吹过的眼角,将浊异冲刷。
“花姑娘,呜呜呜!你我姐妹一场……”他的肩膀很宽,好在身轻骨软,我将他牢牢抱紧,以确保我的小短手——咳,在这种时候会害怕不够长的手——能够快些摸找到他背上的结点。
“妈妈原指着你赚大钱!怎的你竟生了些违逆冒犯!搞到现在要掉脑袋!呜呜呜!你让我们剩下的姐妹怎么活呀!”我不问他“姑娘”的身份,我也当除了我所有人都看人只看脸,也许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也把漂亮的男人当做女人来用,采花贼也有新的行业规范……但是怎么找不到绳结???
“下辈子你投胎要投个好人家!可不能辜负了这张皮面!记得再来找我玩!呜呜呜!花花!我舍不得你走呀!”我急得冒汗。
背上就这么一块地方!他双手被缚在后面,应该就是最简单那种结法,可我找不到!找不到绳子的起点或是终点。
像是无缝天衣,这是无结绳圈???
被束缚在身后的大手抓住了我瞎撞急寻的小手。
面对面跪着,我却完全趴在了花时的胸口。
两相贴紧,紧到插不过一张纸的薄厚。
我的手捏成了拳头,被包裹进他的力道与温柔。
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不需要,不需要我的相救。
这个男人,有多美,我很能体会,我自以为见多各种稀款绝版,对美色免疫,我也在他对我一人专注时动了慈悲的念头。
这个男人,有多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可能应该怕他,而他或许,对他所踏足的每一寸土地,还没有怕的理由。
所以他用拇指在我手背轻柔划过,留下酥麻,便松开我的手,又用肩膀推开我的身子,用毫不在意的表情,笑着说:
“小神月真可爱。”
我看不懂。
“乖,不哭了。”
他又说,随声倾身,舔上我的脸。
从垂到下巴的泪珠,沿泪痕逆行,到我沾湿的下眼睫。
我想可能他的头发垂落阻隔了一些看热闹的视线。
但周围愈加鼎沸的人声提醒我他在当众舔我。
起伏,烧灼,直到有人大喊:“时辰到!”
我的羞恼到此为止。
大概以为我伤心欲绝无力起身,我被人架起倒退着走,而他盯着我,只伸舌头沿上嘴唇舔过,又在嘴角缓缓收回,是笑容,妖颜不改绝色。
应该……不会死的。
我想。
亡命牌被抽出扔到一边,刽子手亮出大刀,有人奉酒,酒碗碎地,刀面喷溅水光,日头浸上,反出些渗人的冷透。
我在想会是哪一种结局。
是有一群蒙面人来救,还是花时自己挣开了绳结飞走,又或者骑着棕马的小太监,大声喊着“刀下留人”,也可以是行刑台上有机关,花时就这样落了下去,换上替死鬼来身受。
所以我不眨眼,目光锁定那个男人,等待着属于他的死里逃生。
紧张得像倾家荡产孤注一掷买了一张彩票,只等开奖出号。又或者……等一个奉旨倾心的可能。
或许花时就是我的男人?或许现在为止跟他的纠缠都是因为他就是我的男主,而只要他活着,我马上就会认命。
不要那么麻烦的经过互相伤害的剧疼,我们马上相爱,不爱可以培养,反正都有点感觉了,总之先恋爱后结婚,然后再生小孩养宠物,就此平平淡淡幸福终生。
我并不希望搅得天下大乱闹个天翻地覆搞特殊走后门,老天爷我求你了,不要因为我是穿越女就给我这样那样的福利照顾,我年纪大了不爱折腾!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更加努力睁大眼睛,却此时妖风邪作,刑台上白衣人更渐凄美无依,仿如风可卷迫,直教周遭众人沾袖染襟。
“啊——!”
然后很多人叫出了声。
大刀甫落,人头滚地。
我不记得了,我可能是跪坐在地上看“他”滚到我面前的。
因为我们隔得那么近,他脸上的笑我看得那么清。
弥漫天际的血腥。
……
花时不是草莓牛奶味的,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