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云轩》伯苒

9、她害怕着、惶恐着

　　“冉冉，”早起的宫云轩拨开覆着她脑袋的被子，温柔的道：“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她哼哼唧唧的侧过身背对着他，抓起被子埋住脑袋。“冉冉，”他有些失笑，又将她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拨了出来，“早饭放在桌子上了。不要睡太久，待会凉了就不好了。”鼻尖对着鼻尖，眼前的睡容一脸的不耐，满是美梦被打扰的恼怒。宫云轩用手撑着身子，细细的打量着她，十四年的时光，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身边。“知道了。”她哼哼两声，闭着眼伸手又想抓被子。他笑着直起了身，看着她又用被子蒙住脑袋，转身沉沉睡去。
　　房门应声而闭的瞬间，李檬冉推开蒙着脸的被子，毫无焦距的漆黑瞳孔望着宽大的落地窗外，有雨滴打在玻璃上，一声一声如同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几乎要淹没掉她的理智。有个声音在耳畔说道：“李檬冉，他喜欢你。宫云轩他喜欢你。”可是，又有个声音说：“李檬冉，别再做梦了。你还想再试一次那种美梦破灭的滋味吗？”是啊，她曾做过一场美梦，镜花水月一场空，只有她一个人在其中挣扎沉沦，不得解脱。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脑袋空白一片，迷茫的眼神望着窗外，雨真是越下越大了。
　　宫云轩回来的时候，全身几乎湿透了，带着些许狼狈。他的怀中紧紧拥着一个袋子，像是装着什么宝贝。李檬冉坐在桌子边，看着他进屋，换了鞋。抬头发现自己直直的望着他时，眸光璀璨，嘴角噙笑。将手中的袋子放在一边，“等我换了衣服，一起下楼去用午饭。”李檬冉看着他，目光平静一片，她开口：“宫云轩，我有事跟你说。”他的眸底渐渐升起疑惑的光芒，伸手拿起她递给自己的东西。两张纸上写着一模一样的内容，是她的笔迹，一横一撇一捺，都是他熟悉的模样，却构造成了他最不能忍受的内容。“这里有两份，人手一份。你看看，若是没有意见，就把字签了吧。”昨晚的事，最后还是他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解决的。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每个人都有欲望，男人对女人的欲望本就是天性，宫云轩从大学开始就已经沉陷其中。她是怎么也不愿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即使有婚姻的约束和父母的相逼，她也不能确保自己那颗已死的心会不会沉沦，更怕沉沦之时，是不是他抽身离去，挥手说再见，将自己推入地狱的一刻。那时候，她肯定是再也没有勇气站起来了。刘梓芯曾经就对她说：“你就是个实心眼。谁这一生谈一次恋爱，就想求一辈子的。谈多了，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那你找到了吗？”“还没。”她坐在草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迷茫的眼神不知道盯在哪一处。“那你开心吗？”“开心？”她笑了起来，美丽的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少年。人生得意须尽欢。趁着年轻还能玩些感情。看对眼了，就在一起呗。不顺眼了，两手拍拍，散了。开不开心要由自己说了算。”她说得随意，就如同她的生活，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了。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人们说，这才是21世纪的女性，自主，独立，坚强。可是她想说：她们终归是女人，渴望着一段与子成说的爱情，渴求着一个温暖备至的呵护。
　　“双方互不干涉各自的私生活。”他的语调呆板，眸色漆黑一片。“如若女方遇上中意的人，男方需无条件任何时刻接受和平离婚的要求。”他咬牙切齿的又将其中一条念了出来。李檬冉语调清晰道：“吶。我很公平的。下面一条一模一样。你若遇到了，我也会接受的。”“李檬冉，你真是好样的！”他又生气了，原本光滑的纸面被他蹂躏的惨不忍睹。她皱了皱眉头，眼神无波的抬头望着他，他真的是太高了。高的让她只能仰视，又如何谈那痴心妄想的触碰？“签吧。对你我都好。”他们回去之后，不会再扮演一对恩爱夫妻。他们会冷淡疏离，互不相扰，直至让他们各自的父母明白这实不是一场好的婚姻。他们是真的不相配。宫云轩莫名的沉默了，眸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签了字。她却在他笔端触上纸面的一刹那，心中无端酸涩。
　　“冉冉。云轩。”敲门声伴着清脆悦耳的嗓音，带着欢欣的语调响在房外。“你我各一份。”她忙将签好字的协议拿给他，自己也收了一份。“冉冉，云轩。”门外的人又唤了一声，“来了。”李檬冉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宫云轩，起身开了门。“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蒋秀秀笑着抱怨道。一身休闲装的她扎了个马尾，干净利落而清爽。“你好。”Tony也跟着进了房间，习惯性的问好。“本来想去逛街。结果下了雨。呆在房间里又无聊。就想来找你们玩玩。”她笑的有些腼腆，“没打扰你们吧？”“不打扰。不打扰。”李檬冉笑着客气道。蒋秀秀望着站在房中的那个清瘦背影，眼神有些飘忽，手肘不知道撞到了哪里。将宫云轩刚才进屋前抱在怀里的袋子撞翻在地，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出来，是具有荷兰特色的一套休闲装。李檬冉的眼神触到那件物什时，心不由自主一颤。她抬头看向他，望入的是一双如潭水般深沉不见底的眼眸。“呀！”蒋秀秀叫了一声。“秀秀，这不是你昨晚看中那一套吗？”是的，昨晚他们又路过了那家店，蒋秀秀在橱窗外艳羡的模样，一般人都是看得出来的。Tony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宫云轩，对着蒋秀秀疑惑道。蒋秀秀闻言一愣，定定的望向宫云轩。脸颊上飞过两团红晕。长久的时间里，宫云轩未置一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蒋秀秀就在这样的状况下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拾起衣服，放回袋子里，然后又极其小心的揣进怀里。而这一切，在宫云轩的沉默里已经很明显的解答了所有疑惑。她立马眉开眼笑道：“这是表哥送给你的见面礼。没想到还没送出去就被你发现了。”蒋秀秀低敛下眉眼，将手中的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她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好悲哀。那种模样，是一种求而不得，却让她甘之如饴的痛苦。
　　他们四人直到晚上才分开。中午的时候，李檬冉带着Tony去了柜台想要再定一间房间，因为是旅游旺季，整个酒店的房间都满了。Tony实在是一个诚实到缺心眼的孩子。向来找了他们许久的宫云轩和蒋秀秀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阐述了一遍。宫云轩抬眼遥遥望着她，平淡无波。站在他身旁的蒋秀秀笑着抱怨道：“这是怎么了？你要真想，就和我一块住。”李檬冉半敛下眼帘，笑得有些牵强道：“即使我们是表哥表妹，总归男女有别，终究不适合住在一个房间。”
　　“冉冉，”围着浴袍的蒋秀秀边擦着长发，边微笑着对在一旁收拾东西的人道：“你了解你的表哥吗？”“不是很了解。”她低着头折着衣服。“这样子啊。我还想从你嘴里套些口风。”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你看得出来吧。我喜欢你表哥。”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从很久以前，第一次遇见时就喜欢上了。”李檬冉抬起头看着她，心中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开心，各种滋味夹杂在一起，渐渐的汇聚成一丝苦涩，从喉底泛开，漫滥成灾。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们都是四人同行。她与宫云轩之间似乎没什么交集。倒是蒋秀秀，她知道宫云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烤的牛排要几分熟，喝的咖啡要加几勺糖。李檬冉不得不佩服，由衷感叹：这才是人妻的典范啊。这才像是出来度蜜月的。可惜，宫云轩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偶尔来一个寒到彻骨的眼神，让李檬冉条件反射的心惊胆战。直到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宫云轩在餐厅里慢慢悠悠的用纸巾擦了嘴，抬头直视着她，言简意赅道：“后天回家。”原本温馨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她愣愣的望着他，“这么快？”“一个月了。该回去了。”她低下头，陷入缄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