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之僧娑洛》柳月珩

2、一（1）

　　渭水东流去，何时到雍州。平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
　　渭州自完颜金氏始改建制为府，大定廿七年始置平凉府，辖五县，属凤翔路。及至蒙元，下辖三县，属巩昌总帅府。而今称平凉府，属陕西布政使司关内道。距孝宗皇帝设立的九镇之固原镇不过百十里。
　　其时正值冬末春初，百鸟嘲啾。渭水解冻，浑黄的河水裹着泥沙轰然往下，间或有未化完的冰块随着河中的旋儿一同浮沉。
　　“大师哥，小心了！”随着姑娘清脆嗓音倏然而至的是一柄青钢剑，一剑斜指在那作儒生打扮的少年左肩，剑身裹挟劲气，百鸟亦为之一煞，刹那间山谷中寂寥无声，只听得渭水空自轰鸣。
　　少年陡然错肩，右手的铁骨扇顺手一点剑身，又向上一错，便是将姑娘斜刺一剑格了开去。姑娘倒也不馁，借势一个鹞子翻身荡了出去，回身又是一剑往少年左腿划去。
　　少年哈哈一笑，电光火石间提脚便踩在了姑娘剑尖，右手一伸将铁骨扇送出去——却是指在了姑娘下颌处。
　　“菁菁你可认输？”姑娘一剑被她师哥踩在地上，又被师哥用扇子点在要害处。狼狈不已。只听得“呛当”一声，被唤作“菁菁”的姑娘已弃剑退开，她羞得耳根也红了，嘴却不饶人。
　　“好啊，大师哥本事厉害得很。我自是比不过啦，等霍哥和薛总兵回来，我便和他们说，你欺负我，教薛总兵使一套两仪剑法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少年躬身拾起菁菁佩剑，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将剑身拭了又拭，又对着阳光瞧了几眼，见剑身上一丝尘垢都没留下，方走到菁菁身旁，将扇子别在腰间，将剑双手奉上，笑吟吟道：“小师妹莫生气，师哥给你赔礼。待霍哥下次去葱岭贩皮子香料的时候，我叫他给你带上几颗星宿海产的珍珠好不好？”
　　菁菁接过她的佩剑，趁她师哥不注意，从他怀里择了帕子出来，往剑格处又擦了几下，只见剑身紧贴剑格处写着五个蝇头小楷：崆峒陆菁菁。
　　“好当然是好啦，可大师哥你一连数月喝三钱温酒还是霍哥替你付得帐，霍哥替你买了珍珠来，你拿什么付他？”
　　“大、大不了我便下山到燕归楼做几月大茶壶……”少年被菁菁问得一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你敢！看师父不打死你！”陆菁菁听得她师哥这般没遮没拦说话，一时忿然，便挑了剑尖指着他。
　　“这不是……燕归楼不做小倌生意嘛，我又有什么法子。为了跟小师妹赔礼，我也豁出去了。”他却挤眉弄眼笑开来，又退了半步，朝着自己师妹打了个揖，道。
　　“你……！”陆菁菁见他嬉皮笑脸一副无赖相，说得又是市井流氓间常用浑话，一时不知怎么回嘴，却把自己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晦明你这浑小子，又把菁儿气着了？”皇甫晦明只顾得与小师妹嬉笑，不防后脑吃了一个爆栗，猛地一缩脖子，陆菁菁不由得掩嘴吃吃笑起来。
　　“表哥你莫要次次打我脑袋，会变成傻子的……”皇甫晦明趁着一缩脖子的工夫，电光火石从腰间抽出铁骨扇，便是头也不回反手点向身后汉子腹中的大横穴。只听得那汉子笑道：“一年多不见，看来小子武功有所进益，竟和自家哥哥动起手来了。”那汉子劈掌去夺那扇子，只见皇甫晦明指间用力，那铁骨扇倏然展开，却是每节扇骨均带了半寸长的黑铁刺，皇甫横手一划，那横生的倒刺便要划伤那汉子小腹。幸而那汉子反应快退了半步避过横刺，却在这半招内失了先机——皇甫晦明一旋身便用那柄铁骨扇使出了崆峒花架门中桃花扇第七式“甄陀罗舞”。
　　桃花扇本一十三招，原是崆峒派第一代掌派人飞虹子于瓜州画壁中面壁数载观飞天伎乐悟出的精妙武学。因飞天乃是佛语天龙八部中八种神道怪物之甄陀罗所化，甄陀罗又是诸天伎人，随逐诸天，为诸天作乐。故而飞虹子琢磨出这套桃花扇技法后便将它归入崆峒八门之花架门中，桃花扇形容精美，攻击又是极其精巧，本是崆峒派传女不传男的技法，皇甫晦明常与陆菁菁对练，便在日积月习中学到了这套武功。他悟性奇高，这套姑娘家的武功他不出两月便已学到了精髓，打起来又不失英气，将本来柔弱如水的招数使得猎猎如风。
　　见皇甫晦明手中铁骨扇虽如水般划过，可内力带起的劲风裹挟着初春嫩黄草芽向自己袭来，那汉子奇道：“咦，晦明这手甄陀罗舞倒是使得漂亮得很哪。”他嘴上这么说着，脚却不停步，奇得是那汉子仿佛仿佛突然腿瘸了一般，走路一摇一拐，皇甫晦明招数如水却攻势如电，那汉子倒不徐不疾。也不见他还手，就是模样狼狈地一味闪躲。陆菁菁在旁看得花了眼，替那汉子捏了一把汗，看他二人拆了十几招，也看出些不对劲来——若说是那汉子被皇甫晦明招招紧逼，只得一味逃避，动作古怪而狼狈，到不如说是皇甫晦明被那汉子引得一招扣一招一环扣一环将一十三式桃花扇使完了。招式一老，皇甫晦明心下一凛，便重又从那一十三式中择取一招猛攻。最教皇甫晦明心头着紧的是，招数早已使老，却不见表哥还手，而自己反反复复使着一十三路招数，却始终与表哥差着半步，连他的衣襟都碰不到半分！
　　“薛大哥你别作弄他啦！”见两人又斗了十数招，陆菁菁终忍不住叫出了声。只听薛苍梧长笑一声停了步，他顺手从身后背着的柴篓里抽出一条一尺半的短柴，劈手便往皇甫晦明右手击落。皇甫晦明心头正乱，被薛苍梧一杖击了个正着，手一抖铁扇落地，虎口处落得一条红痕。
　　他却不觉得疼，弯腰拾起了自己的扇子，又顺手擦去自己满头大汗，这才问道：“表哥，昆吾禹步你练了多久练成的？”
　　薛苍梧咧咧嘴，故作高深：“不可说。教你小子也认识认识甚么叫做山外有山。看以后还猖狂不猖狂？”末了他想了想，又低声补上一句：“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学人到妓馆里做龟公？别说江湖客打死你，老子一脚就能把你踹得生活不能自理三个月。”
　　皇甫晦明缩了缩脖子，又吐吐舌头，讨巧地接过表哥背上柴篓——这小子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两个人，一怕师父叫他抄经文，二怕这出身行伍的表哥怒斥。
　　“薛大哥，霍哥呢？”陆菁菁见二人斗毕，便走到薛苍梧身边仰头问道。
　　薛苍梧身形高大，整整比皇甫晦明高出一个头来，体格又壮，仿佛铁塔一般横在皇甫晦明与陆菁菁中间——却根本看不出他竟会使出一套昆仑派灵动飘逸轻功的模样。
　　“先前与霍贤弟在林中捉了两只山鸡，一个狍子，他说他就着溪水洗剥干净了再回来，来来，我们先把火升起来，一会儿他洗剥好了野味，我们好将就着这火把野味烤了。”说着他便一边掏出火镰，一边招呼着皇甫晦明在地上堆起火堆来。
　　三人便分了工，皇甫晦明与薛苍梧堆柴堆点火，陆菁菁在左近摊开包袱皮，将今日带出来的作料与碗筷按人数分好——俨然一副春日游的怡然景象。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三人便已将物事归置好了，只等他们口中姓霍的汉子带上今日所猎野味回来。其时午时恰好过了一刻，皇甫晦明三人围坐在火边，陆菁菁挨着皇甫晦明，皇甫晦明对面坐着薛苍梧，薛苍梧正无聊拿了木条拨弄火堆，火星噼里啪啦溅了起来，陆菁菁半边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皇甫晦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好的渍梅子，便是将油纸摊开递给了陆菁菁，说道：“菁菁吃颗梅子，解解乏。”
　　陆菁菁道了声谢，捻了一颗含到口中，却是问了薛苍梧一句：“薛大哥，霍哥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
　　薛苍梧点点头，从表弟手中抢了颗梅子放到嘴里嚼了起来，皇甫晦明笑骂：“铁塔般的汉子，恁个喜欢吃姑娘家的零食，真是奇了。”
　　薛苍梧哈哈一笑：“许你买得，不许我吃得？”想了想又续了一句：“什么也不记得，连爹老子叫个啥也不记得了，连名字都是我给他随口取的。”
　　皇甫晦明抢着问：“表哥你为何给他取个名字叫做‘霍鸿钧’？鸿钧可是鸿钧老祖的鸿钧？他和鸿钧老祖有何关系？”
　　“有个娘关系！”薛苍梧呸地一声将梅核吐到火堆里，大笑道：“起先我还想一刀宰了他这个突厥崽子呢。好小子有个突厥名字，叫甚么布尔汉，弄了半天弄明白了，这甚么鸟名字是他们突厥蛮子说得‘天神’的意思。我当时笑他说，好小子把你头砍了能再长出一个来，老子就服你叫做布尔汉！”他边说边笑，起身从包裹里捡来了自己的一皮囊烧刀子，痛饮了一大口之后才续道：“好小子救了我的命……他徒手打死一头虎，我们便交了朋友，他叫布尔汉，我便给他起个汉名，不世出的洪荒英雄——霍鸿钧！好听吧？”
　　“那薛大哥为何给他拟了个姓叫霍呢？”陆菁菁将口中梅核吐到掌心手帕里，又用手帕包住了，放到口袋中，问道。
　　“嘿嘿……”这铁塔大汉不知何故扭捏起来，半晌黧黑的脸飞出一丝红，才缓缓道：“我初次见他的时候，他衣衫褴褛有如乞丐，我便叫他：咄！后来，就顺嘴给他改成了霍……”

作者有话说

　　三到四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