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四、你瞒我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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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秋脑中倏地轰烈，猛然一翁，眉头霎时紧锁，立马坐起身抓住他手臂，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若无其事的垂下睫，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良久，只听他轻哼了一声：
“他又没死，你紧张什么。”
画秋被他说得有些懵了，自知刚才反应过大，却顾不了那么多。也许是因为靳宇轩已经成为了她对于未知的唯一依赖对象，她知道靳宇轩这人，开玩笑与说实话的表情无甚区别，再石破天惊的大事，若他不想关心，那么也波澜无惊。
所以，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虽是自己也不敢相信，却深知不可小觑，连忙推了推他的胳膊，又问道：
“靳宇轩，你在说什么？快说清楚，什么快死了？”
也许是被她摇的难受，他叹了一声，抽出胳膊也随她直坐起身来，远望平静无波的湖面，眼底不经意间划过一丝落寞，犹如过眼云烟般飘渺，转瞬即幻灭，问道：
“你知道他为何明明那么爱你，却不肯面对的原因？”
他见画秋没反应，不置一言的望着他，想必是对他这话的前半句也不予置同，便有些无奈——看来这洺卿是半个字没对画秋吐露，这许多年来茹苦含辛，其中回护之心，着实无法不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心中竟忽感一阵失落，也许……自己想要保护之人，并不需要那一点点可悲的恻隐之心吧，也许，他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于是想了想，便解释道：
“当年皇帝刚刚即位，六王爷虽然表面上与皇帝关系交好，却心怀异心。当时所有人都不承认当今在位的皇帝，极拥戴欲求谋反的六王爷。而此时，只有一个人在私底下保卫皇上地位——四王爷——也就是洺卿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即便从他极其平淡的语气中道出，于画秋心底，却宛若天摧地坼般的开场，她定定的看着他，以往的一幕幕片段在她脑海中飞速的运转，她仿佛已经预料到什么。
“六王爷当时权倾朝野，说话自然是不需皇上过问，便私自假传皇上口谕，以外敌压境为借口，让掌管矿产一路的四王爷打造一批武器，就是在工程即将完成的时候，六王爷禀报皇上他私藏武器，通敌叛国，有谋反之心，明昭世人。
……并无附赘，六王爷的阴谋得逞，紧接着便是四王爷被满门抄斩。当时洺卿只有四岁，却是亲眼目睹自己全家皆死于六王爷之手的……她母亲竭尽全力将他救了出来，却让他亲见六王爷霸占了他的母亲。”
……
他缓缓道来，语落无声后，画秋一阵头皮发麻。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刺在画秋心上，身上，眼睛上……极限的放慢了速度，让她一点点的领悟、品味、吮尝，如浸了毒的利刃般，一刀一刀插入她心腹，将她浑身割得体无完肤，冰凉彻骨。再望去，已是容颜失色，面目全非，似乎在抵触，却又不得不接受一个骇人听闻的巨大阴谋。
全门抄斩……这一幕幕刻在他脑海心底的时候，他才多大？……四岁，只有四岁，他只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再坚强，也有个底线。
画秋这般听他诉说，好像是一个离她极其遥远的故事，无论怎样逼迫自己适应，也完全无法加之于洺卿身上。她想着洺卿那般如沐清风的翩翩姿态，然后，联想不到其他。
“所以，所以他不接受我，是因为……”
她失神喃喃，望着靳宇轩的眼眸，强忍着不肯说出那个答案。
他听她说得艰难，叹了口气，接道：“是啊，他知道自己不能给你未来。”
她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洺卿的脸，而后恍然明白。
想着他不经意间失神的表情，想着他温柔的眼睛，想着他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从容淡定的样子，原来只是他想要给她一个人的安全感。
想着他曾与她说过，唯一的对不起。想着他问她有何愿望，不停的问，不停的问，让她将全部想要的都说出来，好让他在那场兵荒马乱的生命中，有那么一点点可以期待的五光十色的梦。
想他一遍遍极其细腻的唤她阿画，想他说唤他哥哥。
她的心经历着无可遏制的疼。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洺卿不肯告诉她真相，不肯让他的痛苦影响到她，不想让她被这骇人的宫廷之争、血恨之仇所污染。他似乎，一直以来恳求保留一个纯善的画秋，却独自一人承受了多少常人无法理解的苦痛……他说他爱我，从未变过。
可是，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能让她分担，为什么不能共同面对！只要一个人苦苦撑着？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残忍！
她说过那么多的伤人话，怎么狠怎么说，凝结在胸腔中的泪水无力向前，她忽然觉得身如孤岛，周围遮天蔽日的迷雾业障忽然坍塌，将她的一切暴露在真实中，豁然开朗，却满目疮痍。
画秋遏制着心中难当的情绪，不愿将此刻的脆弱表现出来，声音却控制不住的断断续续的颤抖：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皇帝怎么会如此不分好坏……”
靳宇轩看着她的痛苦，内心苦楚滋味丝毫不减于她，手臂绕到她身侧，抚着她的头，语气尽量放得更轻：
“就算识得诚臣，也抵不过满朝文武的谗言秽语。”
她心痛至极，摇了摇头，明白了一切。
是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大势已如是，万人之上不过是被架空的空座一尊。
而洺卿，他要报仇，根本就没想着死活，所以他不可能拥有……一个人。洺卿放弃她，只因不想让她陪他走这没有退步余地的绝路。他心里那么苦，却什么也不能说，即使这些全部都由自己一个人承受，也竭力为她创造一个善良、干净的世界。
她突然想起靳宇轩的话，猛地侧过头，问他：
“可是！……难道六王爷的陷害，就没留一点纸上东西？”
靳宇轩闻言并无甚反应，仿佛心中亦在思量这个问题，听她问，便循着自己的思绪，揣度道：
“我猜，应该有。不然四王爷再怎么傻，也不会听六王爷一面之辞，让他做便去做。只是……不知道在哪。”
不过，若当时四王爷孤立抵抗，就算有纸上凭据，又有何用？不过，若有的话，拿出来是必要的，起码再容皇上查查，但怎么连这个情节都根本没有？
画秋一惊，赶紧问：“你可知，事到如今，还有谁有与六王爷相同的叛反之心？”
他叫她这样一问，不明所以地怔了一下，而后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目光一晃而过，答道：
“现在权分三地，各是当朝丞相赵氏、六王爷容氏、还有你爹，太尉画氏三家。有谋反之心的……赵氏？我的猜测。”
赵氏，果然赵氏！
如此说来，若画秋没猜错，当年那证据，就在姓赵的那里！这谋反的刀不能自己拿，他在等一个机会，借刀杀人，而这拿着刀的，正是洺卿！借洺卿的仇恨之刃将六王爷容氏扳倒，自己不会露出蛛丝马迹，坐看洺卿与容氏孰胜孰败，然后便坐享渔翁之利！
而洺卿即便大仇能报，又怎么能不被姓赵的销骨焚尸？
可是，即使画秋知道，又怎么告诉洺卿？
她想了想，不过半秒，这个想法尚未定型，便被自己在心底否定了。她既然想得到，洺卿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明知如此，却还是要这样做吗？怪不得师父所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正是指此事，对不对？
洺卿知道，宇轩知道，师父知道，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原来所有人都背负着堕足深渊般的乌云密布，而只留她一人，清闲宁静……
这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
画秋忽然心如刀割，咬着唇，强忍住自心底泛上的眼泪，却沉积在心底宛若浩瀚之海，翻腾怒捣，苦涩阑珊，毫无掩埋之势，而她却不想再做掩饰，任满目落木萧萧。
我不能看他去死，可是我怎么帮他？怎么帮他？
赵氏，赵氏……
重复在心底念着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眼，几次后，几欲崩溃。
“所以……赵辛汝……是谁？”
她侧过头，忽然问道，神情比方才更绝望几分。
宇轩似是也在想这个问题，缓缓摇了摇头。
赵辛汝临行前塞给她一笔钱，叫她注意宫中规矩，若是有害于她，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大可以不必如此。赵辛汝给她那封香，却因为要来救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可是……
怎么办……思绪如乱蝉，在心底不安分的肆意跳动着，狂鸣着，侵蚀着她镇定思考的能力，不知如何宣泄的无助充盈在心里，攫取着她所剩无几的坚强，良久，她才终于侧头对他道：
“宇轩，我该怎么办？你这么聪明，帮我想想办法……”
宇轩良久无言，半晌，转过头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认真如斯的望着她双眸，仿佛要从中将一切都窥尽，似是重复什么沉重的誓言般，再一次问道：
“画秋，我问你，你真的这么爱他？”
一双美目婆娑，骤然湿了眼眶，回想方才自己那许多许多的迟疑，如今看来不过是洺卿一人苦苦维系的蚕网，她躲在其中看着雪白的世界，埋怨他不曾给她以彩虹。
她望着他的眼睛，不假思索却是极其认真的答道：
“对，我爱他，很爱很爱。”
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他仿佛被她的坚定惊到。
良久后，他单手托起她泪水莹莹的面庞，犹如那恣带雨的梨花纷纷而落，指尖向上，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泪痕随而变得纷乱，错杂在她面容上宛若荆棘，刺痛他指尖。
……
为什么总要我看见你流眼泪？这是你对我最初的残忍，却不想贯穿始终。
告诉你这样的事实，尽管很肮脏，很不堪，尽管与洺卿的初衷格格不入，但我觉得这样才是对的。无关我自己，只是对于你，以及你的洺卿。
我不想让你到最后仍盲目的莽撞，我不希望你有一天因为这件事而后悔，从而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我希望，你知道很多事情，如我了解你一般了解我，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看透我……但很遗憾，这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事实。
……
他眼中分明写满了复杂的思绪，深不见底的疼惜只是他刻意的虚伪和伪装，可是画秋即便那样悉心的窥察，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一丝真正的情绪。
沉默良久，他的嘴角忽然向上扬起一个笑容，撇了撇嘴，轻声道：
“好，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四、你瞒我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