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二、可爱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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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秋？”
她正想着，忽然听闻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略显慌乱的呼唤，女声，像是……辛汝？
画秋这才反应过来，若是贤妃将那封香给了她，托她转交，这几日自是会将她囚于一处，万不能当面对峙的！
她心下一慌，痛拍脑袋发觉自己忘了这茬。自己与贤妃的恩怨，却殃及他人，实在可恨。而自己近几日在御医府中休养，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偷度清欢，蹉跎时间，想来更加可恨！
画秋顾不得自己的身体，连忙要下床去迎她，却不想一抻动着身子，直被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弄得个龇牙咧嘴。
“我在！”她遏制下来那段疼痛，连忙应道，但声音实在绵薄，想来是未传到赵辛汝的耳朵里。
“画秋！”那声音近了，似马上要到门口，不见画秋应声，语气中潜藏的惶恐更甚一分。
她使不出那般大的力气，扶着床榻趔趔趄趄地撞到了桌子边，双腿发软，腰也直不起来，神情却是极期待的去寻那声音之源。
赵辛汝一路跑过来，在门前看见画秋这副样子，不禁停驻了脚步，两人相对，目光灼灼，清风拂过二人驻处，将辛汝稍显凌乱的鬓发迷了眼，眼眶骤湿，足足怔了几秒，她才冲一把过来将画秋抱住。
画秋看着她跑来，脸上流露出一阵温和的欢喜，半晌，亦抬手将她回拥住，随即听闻耳边微颤的哽咽声：
“画秋，你还好吧？”
她闻言，脸上笑意愈深，宛若初冬清晨的一抹尚未凝霜的阳光，不浓不烈，轻浅却足以倾城，是人追寻一生也难换的安宁和满足。
“还好，还好。”她似安慰她也似安慰自己，温柔道。
“贤妃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我，我以为那香只是普通的香……她对我说进宫后要懂得怎么做事，就给了我这个……”辛汝语无伦次着，一向玲珑聪颖的她，仿佛任何事都可以手到擒来，如今这般无助的样子，画秋心中如百味瓶倾洒。
“不妨事，都过去了，贤妃也被打入冷宫，”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雅柔和，声音缓极，仿佛如此就能抚慰辛汝那一方慌乱，莞尔笑道：“辛汝不用怕。”
“那就好……”
辛汝依旧有些抽泣，声音也不似平常娇柔妩媚，而是慌了神后的沙哑，这点滴声音的变动灌入画秋心间，却让她觉得比平常更动听百千倍。
她喜欢真实的东西，比如赵辛汝此时声音的慌乱，比如皇上在出事的一瞬间让她先离开而非质问，比如靳宇轩每一次被慕福儿搞得里外不是人，即使这些在当时都如同患难，但对于回忆来说，却宛如荧光弥漫，每一个不经意的点滴都有别样深刻的意义。
辛汝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连忙放开彼此怀抱，左右打量她的身子，随后目光直对向她的双眸，问道：
“你的伤好了吗？现在怎么样？”
画秋刚欲摇头回应无事，却望着她陡然一惊，嘴巴也不禁微张——这一问不打紧，画秋却蓦地发现辛汝脖颈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再向下看来，竟是连臂上、浑身，都蜿蜒爬满了一条条狰狞暴裂的血痕，如刀子般深深地刺痛着画秋的眼！
她望着辛汝，睁大了双眼，竟一时语凝，用手一点点极轻的颤抖着抚摸过她的伤口，才极艰难的找回语言的能力：
“辛，辛汝……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赵辛汝却面容轻松，似乎那是最无所谓最不用在意之事，连忙摆手，说道：
“我没事！那时画季姿将我绑着，生怕我说出去那香是她给我的……可是我听闻你在那边受了苦，想去救你，却……”
画秋听她说着，双目紧紧望着她的眼睛，鼻尖忽然酸极，顿时找不到任何语言，也找不到任何动作，去面对辛汝那般纯净的目光。
她想起那些狂风怒吼洪水泛滥波涛汹涌呼啸而过，她想，到底是该以怎样的力量，才能抑制下她那般澎湃的情绪。
她闭上眼，重新抱上她，再不知如何表达：
“谢谢你，辛汝。”
辛汝那番却更愧疚，急道：“谢我做什么！是我害你这样的啊！”
画秋摇摇头，那一道道尚未结痂的错综复杂的血痕，在她心脏中央不留情面的穿刺着，是该如何感谢来到这个时空，该如何所幸在这兵荒马乱动辄生死的年华，让她感受到何为真情。
她紧咬着唇，又道了一遍：
“谢谢你，辛汝。”
……
没过几日，皇上便又召画秋入宫，画秋听闻圣旨，莫如一开始的慌张，莫如后来的兴奋，莫如刚出事后的抵触。
现在的她，心中自然吞掉了一切，无一丝波澜。没有愤懑，也没有悔恨，当对一个人感到失望的时候，内心恐怕也只剩下那可怕且庞大的平静，这感觉让自己也觉得陌生，却再也不想争辩什么。
呈满奏折的御几、风韵典雅的画幅、开折依旧的隔扇、挂在墙上写着烫金大字的卷轴。
这些什么都没有变，皇上依旧端坐于里面，四下安静之时，目光认真聚焦于那些佶屈聱牙的呈折之上，极其细致且慢条斯理的分析、辨别、操控，不愠不火。
闻声见她来了，将手中奏折放下，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便凝聚在她眼中。
让她本是无罪之人，立于门前却不自觉的别扭，但是何必躲避，她羞恼于自己心中的畏缩，更站得昂首挺胸，她下巴微昂，从容与他对视。
他轻轻笑了。也许是此刻烛光下的她站得太过挺直，也许是她无可厚非的容颜绝代，又或许眼神中那一抹纯粹的无邪和坚定，在此时此刻犹如流星般耀了他的眼。
这丫头，这番倔强，自己不过来，难道还要朕去接你么？
无奈自己站起来，绕过御几缓步走至她身边，四目相对，被她眼神中无可掩饰的轻蔑逼得想要垂头，随而微微笑了，摇摇头，有些无奈。
她却被皇上这一笑弄得周身别扭，却见他抬起胳膊揽着她，向御几那边走去。画秋一怔，顿时无措，为毛那些文武百官恪守的礼节，于她这里，倒像是连皇上也不在意的繁文缛节了？
但她心中所想的惭愧并未表现在脸上，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畏缩。
“你在怨朕么？”
行至御几前坐下，他看着她，直截了当的问道。
画秋不知如何答，也懒得说些尊敬的客套话。
“没有。”
她嘴上何其平淡无奇的这样答着，心中却有千言万语。但是思来想去，又觉得，怨你做什么？
本来无事，自她去了一晚，熏了香料，就染了大病，定会觉得是她害的。
可是……说不清楚，她就是难过，难过皇上不相信她，难过在所有人都指责她的时候，皇上不愿意帮她说一句话，反而诘问她为什么。难过皇上明明知道画季资看她不顺，挑她的刺，肆意飞短流长，却不愿意站住来为她挺挺腰板。
他望着她，眼纹愈渐深了，似在思索着什么，几许怅惘不容忽视，半晌，又似只是极其纯粹的，宛若说着这世界上最平淡的一句话：
“你知道，皇上不好当。”
这话蓦地惹得画秋心里一揪。她不知道身为天子，为何能忽然说出这话。
在听闻这句话之前，她仿佛觉得天子一词，无血无肉，无痛无氧，只是一个称谓，何其遥远，远到天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牢笼，外表光华艳丽，外人皆艳羡，身在其中之人的苦不堪言。
也是……你是皇帝啊。
画秋忽然无言以对。
他身为一代之君，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他的位置，放眼望去，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炙手可热他的位置，日思夜想的要害他，置他于死地。
对任何事物的质疑，即使是他认为的这个不为尘世所污染的纯净的生灵，他的理智里也是抗拒的。
这不是他的错，他的不信任，是因为他独一无二的身份，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有证据，唯物主义的极端，他只能相信他看到的，结果。
这一极端在当时说不清对错，可惜年岁的行进方兴未艾，只是在那很久之后很遥远的某一天，画秋蓦然回首才陡然发觉，这一极端实是对自己变态的残忍。
还来不得想什么措辞，却见皇上忽然握了握她的手，抬眼看去，却在他眼底寻到一丝从未见过的柔和，只一点点，就足以让画秋心里难言的情绪泛滥如海。
似叔辈向一个受伤的孩子，最温柔的抚慰，他道：“朕以后都会相信你的，好不好？”
画秋又是一震，没想到他竟说出这话，看着他，连忙摇头，不必为我，改变什么作为皇帝必须具备的锋芒。
他精准地捉住她满目的慌乱，尽数收于温和的目光之中，随而淡淡笑了，望着她那日被极重力道打的脸颊，轻声道：
“那天，是朕的错。”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二、可爱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