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为婢》少非相

3、第三章：遍地尸体

　　在吴姻来到礼文十五年的第九天，她正在破庙门口按照以往偷看王叔用来锻炼家丁教授的活络方法来拉伸筋骨时，破庙里突然冲进来一群官兵。
　　“有人说，这里有患了瘟疫的，是哪个？给我出来！”为首的官兵在看到自己的人马包抄了破庙后便立刻发话。
　　破庙里嘴皮子最灵的那个矮个子男人第一个跑到官爷身边：“官爷，这么大的阵仗是怎么回事儿啊？”
　　“上头发话了，为了防止这瘟疫继续蔓延，这些患了瘟疫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烧死！诶，我说你这矮子离我远点，你是不是也得了瘟疫，去去去，可别传染给爷！”官爷捂着口鼻一脸嫌弃地走到了一边，招招手想让人把那矮个子男人拿下。
　　矮个子男人一见官兵要把自己抓去烧了，立马跪地求饶：“官爷饶命！我就是个小乞丐，没得瘟疫！得了瘟疫的是那个小哑巴！您看，就在那边！我们其他人可都身强体壮的，您瞧我们这几个男的那像得了瘟疫的！”
　　他指了指正在门口立着的吴姻，官爷的目光也随着他的手指扫了过来。
　　吴姻手心微汗，一声不吭正思考着该如何全身而退时，老婆子却突然从外头一跛一跛地冲了进来挡在了她的面前，朝着官兵们“啊啊”的叫着。
　　官爷不慌不忙地询问身边唯一一个没有穿官兵服的老者：“刘大夫，您瞧瞧这些人那些是患了瘟疫的，我立刻让人把他们带走。”
　　那老大夫没有回话，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由近到远，依次把了庙中各人的脉，才开口：“依老夫所看，这破庙中的人除了这老婆子之外都无患病。”
　　这话一出，众人都一惊。刀疤男第一个嘀咕：“这老头子是个庸医吧，怎么诊的病？”
　　官爷也疑惑：“这，刘大夫，您确定这个小哑巴没有患瘟疫吗？”
　　“官爷这是不信老夫的诊断？”刘大夫捋了捋胡子回道。
　　“这，当然不是，刘大夫的医术是出了名的，我当然信！”这刘大夫的地位似乎不低，连这位带头官爷都一脸讨好的模样，“来人，把这老婆子给我拿下！”
　　官兵们立刻围了过来，此时情况忽然反转至此，吴姻还未反应过来，挡在她身前的老婆子此刻却仿佛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抬起的双臂，昏了过去。
　　吴姻一时着急，横在了官兵与老婆子之间，抱住了老婆子，这才发现老婆子浑身如被火烧一般滚烫。想来这老婆子一定是为了照顾她所以被传染了，但是明知自己病了也不喝药，只是为了把这唯一的一碗药留给她喝！
　　为了不被传染而蒙着面全副武装的官兵们齐齐上来要把吴姻拉开，她整个人都颤栗着，却就是不肯松开抱着老婆子的手，但最终她还是敌不过官兵们被硬生生地从老婆子身上拉开了。
　　“周丁，赵甲，你俩把这老婆子送去火场，其余人跟我一起去别处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官爷吩咐完手下，又堆满笑容向着刘大夫，“刘大夫，您请！”
　　“官爷您先走，我与这小姑娘说两句，免得她想不开。”
　　“刘大夫真是医者仁心！”说完，官兵们便陆续走出了破庙。

　　刘大夫走到跪坐在地上的吴姻面前，拿出了一张药方塞进她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姑娘，按照药方一日一帖，三碗水煎成一碗，不出十日便可痊愈了。”
　　“刘大夫为何救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听了这话，吴姻不禁冷笑：“既是如此，刘大夫又为何不救那老婆子！”
　　“她已是药石无效。姑娘，你若早已死于瘟疫，他人今日便不会因你而死。须知这世界从来都是一命换一命，哪有两全的道理。”
　　说完，那刘大夫便出了破庙循着官兵去了别处，只留吴姻一人独自喃喃：“一命换一命……”
　　破庙中劫后余生的几个男人一边唏嘘，一边疑惑着这小哑巴今天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真是奇怪。几人刚想问那小哑巴是怎么回事，吴姻却从破庙跑了出去。
　　她刚刚跑至破庙外不远处，却看见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放置着她这几日来最熟悉的那个碗，老婆子每日用来为她讨药讨饭的那个破碗，而里面还盛着满满的一碗黑褐色液体。吴姻立刻就明白了，老婆子讨完药回来想给她喝，却听到破庙里有不寻常的动静，因为担心这来之不易的药会被打翻，老婆子便把这药偷偷放在了这小角落里，想等风波过去了再给她喝，没想到却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吴姻终于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偶尔有几个过路人对她投以怪异的目光，她也毫不理会，只是一个人泪如雨下。
　　等到临近黄昏时分，她才终于平静了些，双手颤抖着端起了碗，将药一饮而尽。她擦了擦嘴角，将碗拿在手中，起身往官兵离去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询问火场的位置，一路向火场走去，她没有鞋袜，赤着脚走在路上却丝毫不觉疼痛。而在她走到火场时，她的双脚早已磨出了血泡。

　　火场里堆满了等待被火化的尸体或者活人，活人看起来也与尸体毫无差别，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们都丧失了存活的信心，死了至少可以不再痛苦。因为尸体和重役者都不会挣扎更不会逃跑，所以火场这里只有两个官兵负责运送和监管。
　　在火场的中心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不断有凄厉的叫声从那里传出。
　　吴姻趁两个官兵不注意便溜进了火场中，为了不让自己太明显，她趴在尸体堆上，从一具具尸体身上滚过，翻遍每一个活人或是死人。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整个火场里只有痛苦的呻吟声和火烧的噼啪声，吴姻汗如雨下，她知道天再黑下去她便无法辨认了。心里着急也只能加快速度，在她已经到了火场中心，几乎翻遍了所有躯体却依然一无所获时，突然发现负责运送的官兵将一人扔进了火中，吴姻隐约看见那似乎正是老婆子！她立刻冲到了火焰旁边，想要将那具刚被火烧上的躯体拨拉出来，她甚至听见了老婆子“啊啊”的呼声，火分明很烫，她却始终没有缩回手。
　　等把老婆子从火中拉出来，吴姻为了扑灭老婆子身上的火，竟直接抱着老婆子在唯一一块空地上滚了几圈，等到把火扑灭，她自己身上也有多处烧伤的痕迹。
　　她抱住老婆子，低声询问：“婆婆，你还好吗？醒醒！”
　　老婆子睁开眼，见是吴姻，又如往常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老婆子“啊啊”了几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缩回了手，整个人往旁边挪。
　　吴姻知道老婆子是担心自己得了瘟疫又回再传回给她，眼泪忍不住又溢满眼眶，她紧紧抱住老婆子，把老婆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轻声说：“婆婆，没事儿，我不怕。”
　　老婆子看着她，还是嘿嘿地笑着，说不出话，慢慢的，老婆子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吴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俨然已经断气，而老婆子的嘴边依然是和她生前一样暖暖的笑意。

　　吴姻背着老婆子又从火场吃力地爬了出去，因为天已是全黑，两个官兵没有发现火场里的诡异。
　　从火场出来后，她背着老婆子走了很远的路，走到了一处看起来风景还算秀丽的树林里。她把老婆子放在一边，挑了个地方便开始用双手刨土。
　　天微亮时，她终于挖了一个还不算太糟糕的土坑，她的十指指尖血和着泥她也不在意，她轻轻地将老婆子的尸体放了下去，又用双手一掊土一掊土地盖住了老婆子。
　　等到一切都做完后，她却发现没有可以用来立碑的东西，从旁折了一根树枝插在了墓前。接着她又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破碗放在了墓前，然后俯身磕了三个头，道：“婆婆，您的大恩大德，吴姻此生无以为报，却也不敢忘怀。来生若有机会，必定犬马之报。今日吴姻双手立墓委屈了婆婆，但求婆婆能有一个栖身之所，不至化为孤魂野鬼，不能转世为人。婆婆为吴姻而死，吴姻不敢苟活，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吴姻，我为梅生，惟愿覆灭此生！”
　　说完，梅生便从地上站起，或许是由于在地上跪了太久，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日光特别耀眼，她的头有些眩晕，不过微微眯了眯眼，她便转身走出了小树林，不曾踌躇。
　　这一日，梅生终究还是踏上了她的复仇之路。

作者有话说

　　改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