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洗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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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趁着那边水还没烧开给你讲讲就当做赔不是了。”
屋外阳光正好，有人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
刘协看着地上透过小木门的缝隙钻进来的光斑出神，他很不明白，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对他的来历感兴趣就算了，为何还如此推心置腹地要给他讲故事？
只是为了赔罪？他又不是刘念这么好糊弄。
小亮斑在风和叶的助纣下放肆跳动着仿佛在给自己加戏。终于，有位大夫发现了投射在自己脚面上的亮光，会心一笑，两三步路后打开了紧闭的门窗。霎时阳光倾泻而入整间房子，照到刘协身上暖洋洋地舒服极了。
随之一种现世安稳的错觉打从心底蔓延开来，不，不是环境的问题，是眼前的人散发着恬静自若的感觉。他出世尘尘，如同一坛敞开盖子的陈年好久，看似平淡却风韵犹存。然而，后来刘协才意识到，这种波澜不惊的感触无异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柳先生目视窗外大好的天光酝酿良久，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刚去小姨家的那天阳光也是这么灿烂......”
时光跳回那个阳光同样灿烂的岁月......
那年的柳大夫刚刚十一岁，十一岁的柳大夫全家在一场意外中去世成了没人管的孤儿。几经周转最后是他的小姨，顾夫人收留了他。
“顾夫人？”听到这个称呼时刘协心里一惊，不过随即便烟消云散了。没听过他老师顾石业说过是长安人士啊，只能说他太敏感了，继续听着。
顾夫人是天子脚下一卿大夫的侧室，也是当时他们姐妹几个中过得最好的。而且，当时她正怀着身孕，能为自己将来的孩子找个玩耍的伴儿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就把小柳大夫接到了府上，那天的太阳是在久涝之后出现的是个好兆头，顾夫人特意候在侧门接自己的外甥到来。也为了让孩子有个新的开始顺便图个吉利，柳大夫的名字就在进门的那天改名为“柳煦”。
“‘煦’是太阳的‘煦’，可不要以为是柳树的‘絮’。”讲到这里，柳先生还特意向刘协强调了下。
七个月之后顾夫人生了一个儿子，孩子取名为“顾安”，意思是只顾平安。因为这个孩子生来就得了一种咳喘的怪病无人能治，可愁坏了一家之主顾老爷，他命里少子，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儿子......为此大家想尽了办法给这个无福消受荣华富贵的孩子“延福”，还特意给小柳煦请了个先生专门教授医术，以便今后寸步不离地照顾顾安。
小柳煦一点即通，每天除了研习医术以外就是照顾自己的宝贝弟弟，一晃就是十年。十年间顾安被照顾得白白胖胖的，尽管是不是犯病也看起来比健康的人还要壮实许多。而这时的柳大夫已经二十一岁，是个可以成家立业的青年了。
他医术大成，本打算出去自立门户开一家医馆济世救人。但是想到顾府一家对他十年来的养育之恩还是没能开口，依旧和顾安同吃同住同玩。
谁知，一个简简单单的报恩误了终生。
两人的年龄还在长大，已经十五岁的顾安不再是个孩童了，不对劲的是他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要求他的柳哥哥亲亲抱抱就差举高高了（瘦弱的柳煦举不动个头窜得老高的顾安......）。
事情的转折在柳大夫二十七岁的那年，柳煦把他十六年的青春都扔了顾安。顾安也十六岁了，已然出落成了一个朝气蓬勃的贵公子。这时候做父母的再自私也该过意不去了，顾老爷一声令下另找了个经验丰富的大夫照顾他的宝贝儿子，打算给柳煦找个好姑娘为柳家开枝散叶。
然而饭桌上话刚开口就被顾安堵了回去，谁叫人家顾老爷命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呢，好说歹说劝了整整一年，终于妥协。也就是在约定好分开的前的最后一晚，十七岁的顾安罹患了一种新病，他疯了一般在两个人睡了十多年的床上对自己的兄长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是哭着求我给他一次，我那时候想反正那孩子喜欢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给他好了。”柳大夫很淡定地说。看到刘协从听流水账的乏味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如同呼应他的举动，讲故事的人莞尔一笑后评价着自己：“很荒唐是吧。”
刘协一点都不在乎荒唐与否。贵族世家、表兄弟、相依相守，这与刘念他们的故事像极，也就能拿解释得通为什么柳大夫对他们两个路人这么上心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完全共情的听众，在迫不及待地等着故事的演绎。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柳先生现在隐匿在这种世外之地呢，也迟迟不见他口中提到的顾安呢？是的，刘协只在乎这些问题，他把内心一连串的疑惑精炼成四个字问了出来：“那后来呢？”
另一边，对刘协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十分满意的柳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自言自语起来。
按照约定和顾安分房后柳煦搬离了顾府开了一家门诊，在高手云出的长安生意不好不坏。但是和顾安不见面的日子并没有给他自由，那晚的妥协就像诅咒般束缚着他。麻烦事儿不止如此，没完没了的说媒接踵而来，盛情难却下柳煦尝试见了几位小姐都是无果而终。
介绍的太多了一直都不成，渐渐地就有了奇怪的传言，比如和顾府渊源极深的柳先生这么大了还不娶妻肯定是喜欢男人尔尔。对这些谣言柳煦并不生气，因为在男风常见得汉朝连历代皇帝都有几个喜欢的宠臣在左右，他一介布衣有什么好怕的？但是他忘了他是众人眼中和顾卿大夫有亲属关系的人，还和他唯一的儿子同居了十六年之久，留言很快就把顾安和柳煦联系在了一起。
王孙贵胄家无小事，也藏不住小事，顾夫人知道了。女人是敏感的，做母亲的更甚，她一直指望着母凭子贵后改写自己的命运，所以决不允许身边有任何不利于自己儿子的话柄。可柳煦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小姨竟然直接跑过来问他，更没想到的是恰好碰上了偷跑出府找他的顾安。
“顾安那个傻子面对小姨的质问居然直接承认了，还说要娶我，你说可不可笑。”柳大夫说到这里很不符合他的形象地笑出声来。也只顾着笑了一时忘了讲下去，惹得习惯矜持的听众急着问了起来：“然后呢？那位夫人是怎么说的？”听众等着答案，仿佛是在等着自己的结局。
“我小姨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他怕顾安犯病。”柳大夫说着将目光投向刘协，他的表情异常严肃，就好像在预言刘协将来的下场：“事后，小姨背着所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从长安消失。”
“......”
“顾安他做事永远三分钟热度，我也老大不小了没有功夫跟着瞎闹，所以我很识趣地拿钱就走。”说这句话时柳煦刻意带上了一点孩子气的捉弄感，掩盖不住他的失望亦或者是失落之情。
此时的刘协全然忘记了自己跟故事毫无关系，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啊，这个已成定数的故事是不会再改变了，他能做的只有听听所谓“大结局”：“所以您才隐居于此，躲了半辈子？”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没必要讲给你听了。”
故事远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洗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