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灵灯》楚珁

31、断肠人（31）

　　戟拓一声诡异的轻笑，躲在远处的阴影中并没有现形，霎时有漫天的纸钱铺陈开一条长路，伴着此起彼伏的招魂曲，从阴影处一直蔓延到裴璎脚下。

　　冲天的火光如同赶场子一般顺着纸钱一路冲过来，在尸坑中点燃熊熊大火。

　　裴璎停滞在半空，身下火苗跳跃飞噬，骤然间燎人的烈焰带着极高的温度从他身下冲上来，四面八方无死角地将他包围。

　　裴璎不屑地沉声道，“怎么还祭上祖了。”

　　说罢他默声拈诀，闪身向戟拓藏身的方向飞去。尸堆中的碎骨在烈火中燃烧，将郭家人仅剩的痕迹逐渐燃成黄烟，散飞在空中。

　　怨魂仿佛长了眼，能看见跻身的尸骨逐渐消逝，登时仿佛积攒了数倍的怨气向裴璎猛扑过来。

　　本就难听的招魂曲又高亢了几个调子，如同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在撕心裂肺地歌唱。

　　裴璎被这招魂曲搅得心烦，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两千年前，云玘约莫是在自己唱歌找不着调的时候，阴差阳错地谱出了招魂曲，为了得到丹穴山的镇山之宝御灵灯，他凭着这么难听的一首曲子，他一路驭着长平之战时白起坑杀的四十万尸首的怨魂杀上丹穴山。当时正逢凤凰女司焚寂，丹穴山上的一众凤凰禁不住怨魂侵噬，最终阖族被屠。而凤凰女司淮芷在涅槃重生后，用一己之力和云玘大战一夜，用御灵灯净化了四十万怨魂，击散了云玘的三魂七魄。裴璎赶到丹穴山时，御灵灯已碎，掉落凡间，而淮芷亦是身受重伤。

　　所以两千年来，裴璎一直也没忘记这该死的调子。

　　裴璎在戟拓躲藏的地方现身，一扬手将风剑召回，压制不住的杀气瞬间让剑尖变成半透明的腥红色。

　　戟拓左边嘴角漆黑像是刚吃了两斤木炭，右边嘴角通红又像是生吞了几碗人血，就一张脸还算阳刚，但无时无刻不挂着一个娘娘腔的笑。他慢慢现出身形，眼神通红地看着裴璎，虚晃的影子慢慢凝结成真人，现出一身的大红袍子，仿佛刚从洞房里赶过来的。

　　他兀自贱兮兮地扭了个身段，扯着衣摆骚气十足地向裴璎弯腿一礼，抛着媚眼阴阳怪气道，“战神，两千年不见，人家想死你了。”

　　裴璎手中的风剑由上至下全部变成了红色，阴郁了半晌冷冷问道，“你们魔界怎么还这么恶心人？”

　　“战神怎么还是这么凶。”戟拓依旧是搔首弄姿个没完没了，仿佛要趁着媚眼不要钱，赶忙多抛几个。

　　周围嘈杂的叫声吵个不停，仿佛谁把乌鸦和老鼠一窝端了，许多个长头发的两脚黄狸在阴影中现出身子，瘆人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戟拓转了个圈，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倾国倾城的回眸一笑，但实际上风骚的可以和难听的招魂曲凑在一起，从耳朵到眼睛全方位恶心人。

　　戟拓捏着嗓子笑得阴森，含情脉脉地朝着裴璎一指，登时数只不怕死的黄狸龇着獠牙猛冲了上来，像是要将裴璎连皮带肉和血撕吞了。

　　裴璎轻轻一抬手，风剑迅速扩张成一个巨大的扇面，将几个率先冲上来的黄狸干净利落地拍成了扁黄瓜。

　　身后怨魂阵张开大口呼啸着咬上来，裴璎顺势将糊着黄狸的风剑转了个圈，直接向身后一扔，顷刻间几只黄狸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两只爪子拼死拼活向后蹬，龇着獠牙的表情变成一脸衰相，无比幽怨惊恐地入了怨魂阵的大口。

　　戟拓噘着嘴给自己的长头发编成了辫子，漫不经心地瞧着黄狸被怨魂囫囵个的吞了，慢悠悠讽刺道，“可真没用。”

　　裴璎料理完了最前面几只傻大胆的黄狸，一低头面色阴冷地将刚才冲到一半，默默想要退回去的黄狸给一脚踹飞。

　　这只炸了毛的黄狸在半空中画了一条精致的弧线，它两只爪子无比惊惧地不停乱窜，正正当当糊在戟拓的脑门上，将戟拓刚才精心编好的小辫子瞬间抓成了脱了线的麻绳，还在他的脑门上留下了三个巨长无比的血印子。

　　现在的戟拓和老虎之间，只差一个竖。

　　戟拓一脸嫌弃地将破坏他发型的黄狸扯了下来，将它扔了老远，只听啪的一声，可怜的黄狸撞在了树干上，它翻了个白眼，两只爪子抵在前胸，像是漏了气一般从树干上滑了下来。

　　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戟拓的脑门缓缓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嘴角，他伸出手指一擦，眼睛眨得飞快，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翘起兰花指，矫揉做作地尖叫了一声，“啊！”

　　怨魂怒气未平的继续向前，裴璎余光看见戟拓捂着脸，不屑地笑了笑，懒散地向旁边腾了个地方。

　　戟拓朝着裴璎一跺脚，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的贱笑终于收敛了起来，变成了发！情似的委屈。他动作像是青楼里撒娇的妓女，愤怒地指着裴璎半晌，挤出了两个字，“……讨厌！”

　　裴璎瞧着戟拓，被那句“讨厌”扎得胃里一阵恶心。

　　因为魔界成了精的类兽忙着龇獠牙，没人顾得上唱招魂曲，所以怨魂阵有些不受控制，直直向前方戟拓冲去。

　　戟拓发现自己引火烧身，被怨魂阵当成了活靶子，而且颇有种要拿他当下酒菜的气势，连忙捂着脑门捏着嗓子唱起了招魂曲。

　　他一身红衣，额头前遮了一只大长袖子，十分像一个欲迎还拒的青楼戏子。只可惜，要是哪个客官不小心听见了他催人泪下的跑调招魂曲，肯定会不遗余力追着他将他拍死。

　　周围成了精的黄狸听见戟拓的召唤皆是一甩头发，用乌鸦和老鼠的合体叫声跟着唱起了招魂曲。

　　怨魂仿佛慢慢接受了控制，收住奔上前的步伐，四处寻找着裴璎。戟拓长舒了一口气，做作地哼哼了一声道，“敢毁我的脸，果然仙界的都不是好东西。今天就算你是战神，我也……”

　　而裴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戟拓的身后，他风剑凛凛，随随便便往戟拓后背上一戳，冷冰冰的问道，“你也怎么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