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二十四、 猜度 ...
-
直到傍晚，二师兄穆玄泯因担忧家里头两个小的从而回返，二愣子师兄宗承才打起了精神，恢复了一贯的虎头虎脑模样，但在观之入微的玄泯眼中，终究有些东西变了。
他悄悄问了秀清，后者只说宗承已无大碍，穆玄泯对自己这小师妹颇为溺爱，也十分信她，闻言便也稍稍放下了心。
当时琳琅师妹浑身是伤，晕厥着被带回来时，穆玄泯就领着宗承去探望过了，只可惜那会儿她昏迷不醒、连气都提不上来，才没了问候的机会，随后她很快被送进密室休养，而自己这师弟便一直这幅模样。
现下似乎终于开窍了，他这做师兄的也开怀。
可是这邪修之威尚在，温柔成性的穆玄泯无法不去担忧还在外受苦的同门道友，整日也是忧思不展，但他是眼下穹晷门下修为最高的弟子，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照顾秀清与纪宗承的同时尽心安排寅庵龙警戒一事。
好在有秀清在旁，穆玄泯无需担忧宗承之余，亦不会太过劳累，反倒有贴心小棉袄从旁协助，却也不算不好。
唬着一张小脸，终于迫得自家四师兄乖乖回房歇息并监督二师兄不对灯烦闷，秀清依着早晨的答应，前往御仙宗的住宅区，与徐离秉天见面。
徐离缚的屋子安排在宅院的偏角处，靠近侧门，他此人不爱与人交流，他的师父便将这所随静僻些，却绝对称得上上等的屋子给了他。可叹当时的徐离秉天看不分明，以为师父瞧他不顺眼方才寻了由头打发他，谁知他的师父只是万心为他着想，丝毫看不得他受委屈，所以给了他那间屋舍。
所幸他的心结已经逐渐解开了，虽到底无法全悉放开，但也不比以前那般阴郁沉闷。
迎秀清进来时，徐离秉天显得有些拘谨冷淡，实则在遮掩自己羞赧的心思而已，让其坐到院子里头一早放置了软垫的石椅上，手毛脚乱地折腾这儿折腾那儿的，终于拿出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与一大盘点心招待她。
他坐立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轻道：“听闻你欢喜竹味儿又爱吃平家记……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见他难掩紧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秀清微微一笑，不知怎的就安抚了徐离缚慌乱的脑袋，驱散了那片刻不宁静的心绪，这么一顿，他便不再七上八下了。
为了证明这些的确合自己胃口，秀清暂且没说平家记只是自家二师兄的爱好而非自个儿的，率先捧起茶盏轻啜一口。
不同于师父的青竹茶，却同样属于佳茗的清香在口中蔓延，相同的淡淡竹味儿并不深邃，反倒有一股由内而外的清爽劲儿从中透出，教秀清忆起了坐在师父院子的时光，嘴角便溢出了笑。
秉天见她并无不适，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自己也小心翼翼地捧起茶，学秀清的模样儿啜一口。
不知为何，往日不曾品茶的徐离缚，竟也觉得这竹叶青的味儿不同于往昔，双手捧着居然不愿放开了.闲聊期间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品着,再添上平家记甜而不腻的小食，他觉得这以往丑陋的夜晚也透着几分欢愉。
徐离秉天这人是个闷的，但面对秀清，想说的话总是看不到尽头，这聊着聊着，丝毫找不出他遇上别人时的不耐与抗拒。
二人这般说着，不可避免地讲到了近日猖狂崛起的邪修，不懂更不愿在秀清面前沉默的徐离秉天就说起了那日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怀疑。
直到如今，他还未曾告诉过他人自己的想法，生怕遭到嗤笑；实际上他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方才能面对秀清说出这番话。
语毕更是不敢抬起双眼，就怕秀清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后者仔细听了徐离缚的想法，觉得他所说的并非不可能之事。
前往芥子空间的前期还有后期准备本就是最繁重的，对外疏忽了些肯定在所难免，而邪修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作乱，更是掩饰得如此之好，寅庵龙存在内奸也就成了一件不得不考虑的可能。
当然，内奸只是溜进来，而不是原本存在。
“我认为秉天的猜测不无可能，邪修狡诈多端，指不定早已瞒天过海，潜入了寅庵龙多日。”秀清越想越有可能，联系多数小队遇袭之事，整个人就不怎么坐得住了。
仔细去设想一遍的话，遇袭的救援队虽不多，但个个都损失惨重，若是邪修临时起意，有金丹前辈领队，且数名精英组成的队伍，又怎会出现这等局面？
不说如顾琳琅、封忻竑这般的筑基修士，结丹多年的前辈同样折损了三个，除非事先预谋，否则绝无可能发生这种事。
况且这三个小队还是恰恰并未有元婴师尊在旁的‘倒霉’队伍，邪修有此等大运，偏偏挑了这三个队伍下手，并且‘恰到好处’地引开了结丹修士，逐一击破？
秀清是不信的，所以听闻徐离秉天的话后变得格外认真，追问道：“秉天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形容？”
徐离秉天细细回忆了良久，不确定地开口：“我只记得是个男子，身高七尺以上……”怎么看都不像有用的线索。“……对了！”他终于想起了什么：“疤痕！那男人形貌不显，却是有道疤痕！”
细致处，徐离秉天回想不起来，只知是并无特色的一张脸，转眼即忘的那种，而点亮那张轮廓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那道疤痕了！
听完他的讲述，秀清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总感觉自己早已从哪处得了深刻的印象，却又联想不出到底是在哪儿。这份怪异，则是在她对慕岚讲出了自己的疑惑时，被其一语道破。
慕岚同徐离秉天一样，对秀清是极为信任的，听她这么分析，已经信了七分。
而当秀清苦思冥想到底在哪处儿得了疤痕的深刻印象时，慕岚蓦地忆起了寻宝比试开始的前三日，秀清一时不查曾撞进一人的臂弯里，而那个人嘴角正有一道刀疤。
经她这么一说，秀清的记忆也清晰起来，其中最为鲜明的就是那股奇异的、此刻她能断定是什么的怪味儿——尸臭。
但就算有了一条明朗的线索，可寅庵龙上下居住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其中不乏老弱病残，难不成挨家挨户地去寻一个只在猜度中生活的细作吗？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说上头允不允，单论整个运作量的大小就不切实际。
等寻到了，指不定邪修引起的威胁早就结束了。
不过让秀清干坐着什么也不做不太可能，不日她就与慕岚一块儿与徐离秉天碰面，制订详细计划。
让两块不相上下的木头坐在一块儿聊天实在没啥有趣的，辛亏有贴心小棉袄在其中周旋，不然只怕这二人能不说一句话枯坐到天亮。
这中间还有了一出不大不小的插曲，过程虽荒谬，但总归是对他们的规划有益处，便也拉出来说一番。
徐离秉天有这么一个师兄，脸皮跟面城墙有得一拼，行为跳脱自来熟，讲话更是天花乱坠、南辕北辙，与之纪宗承比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每碰壁了那叫个越挫越勇，根本不明白什么叫怯步。
这一晚，秀清拉着死活不愿意的慕岚前来与徐离秉天商量大体事宜时，他这个师兄又来他这儿——按这师兄的话来说——‘串门’来了。
当他高喊着‘秉天哟为兄来了！’推开门，发现自己向来孤僻尖刻的师弟居然有两个客人，而且还是两个女客人——两个清新的妹子时，那个表情就太精彩了。
不过很快，这师兄不愧是能日复一日被自己师弟丢出去也不气馁的‘师兄’，大大咧咧地上前几步，一边嘀咕着慕岚的美貌，一边大声介绍了自己，整个人更是圈住了徐离秉天的脖颈，作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烦躁地皱起眉梢，徐离秉天偏过头不予理会，也不多作挣扎，因为已有太多次证明了无谓的挣扎只会让楚尉缠得更紧而已。
“嘿，瞧你俩与我这小师弟相聊甚欢，不知能否让我也知道知道？”
这嬉皮笑脸的自来熟模样，不由让秀清想起了自家那个好不容易哄着睡觉的四师兄。想来若非顾琳琅的事儿，教纪宗承终于意识到了一味肆意枉为、不思进取的后果便是守不住身边之人，只怕也是这幅不够稳重的活泼样儿。
不过这与自己师兄相像的地方恰巧歇了秀清生疏的心思，但她还是看了一眼徐离秉天的脸色，见其没有反对的意思，方才将他们三人的设想告知于他。
楚寂哲这人跟所有仙界奇葩一样，总爱拿些不三不四的态度示人，然则这也算是仙界的一种惯例了——没太多必要掩饰真正的自己。
这仙界再古怪之人都有，楚寂折这样的真算不得什么，但若放在世俗里面，一个‘孟浪’的名头肯定跑不了。
而且有徐离秉天这个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之人的保证，楚寂哲这人应当是信得过的，所以秀清一股脑地和盘托出没什么负担。就像徐离秉天、慕岚无条件信任秀清一样，她也同样给予了毫无保留的感情。
楚寂哲的神情慢慢沉寂下来，胳膊也松开了桎梏，听完秀清的提案，先是转头视线对上了徐离秉天的目光，然后正经地坐下来，问道：“秀清师妹，你可确定？”
他不等秀清回答再度重申：“秀清师妹你的确信只要有那么一分的不安稳因素，我作为秉天的师兄便无法同意，因为那不仅仅会牵连到秉天，还有你以及慕岚师妹，甚至有可能搭上寅庵龙千万百姓对我等的信任。”
“师兄！”徐离秉天喝道，他不希望师兄以这种语气对待秀清。
虽说计策是秀清提出，然后由他与慕岚一同完成的，到底还是先由他挑起了这个话题，怎么也不该秀清被严厉警告。
楚寂哲不接话，只与这青衫小娃娃对视。
秀清明白眼前之人不过为秉天担心罢了，也明白如果处理得不妥当，以后的交流会只怕都不会被寅庵龙的居民所欢迎，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继续深入这个计划。
不仅仅为了捉到邪修这个罪魁祸首，也是想要让徐离秉天多一点自信。
她非常明白自己的能力被认可、被肯定是什么感受，而徐离秉天缺少的正是那份对自己的认可与肯定。
如果能够抓到趁机作乱之人，无疑是让自卑而刻薄的徐离秉天对‘自身’改观的一大步。任何事都可以从小做起，为朋友尽一份力，哪怕再微薄，于秀清而言无异于人生一大美事。
所以此时此刻，她可以毫不让步地与楚寂哲对视，然后缓缓点头，却说：“倘若寅庵龙内的细作子虚乌有，我甘愿受罚。”
几息如死亡的寂静淌过。
慕岚面色不善地瞪视着楚寂哲，不止是因为秀清被这么苛刻地要求，更因为对方质疑秀清的话。后者无疑挑战了慕岚对秀清无以伦比的好感及善意，也叫她出奇的不愉，暗自打定注意若是秀清有任何不测，她定甘之陪伴。
“哈哈哈哈！”
楚寂哲蓦然放声大笑，带了一丝快意，遂即开始疯狂地拍打徐离秉天的胳膊，那样子与进场的模样无二，看是恢复了‘正常’。
“秉天哟！你要向秀清师妹多学学啊！”
徐离秉天不耐地抽回胳膊，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但也没开口驳斥他的话，显然是自知该向秀清好好学一番，省得每次做事都缩手缩脚的，徒惹厌恶。
秀清和尚摸不着脑袋地看着他，怎么自己那么认真的一番话换来了对方的大笑？
好在楚寂哲不是纪宗承，没那么缺根经，晓得自己随意发笑很不礼貌，抬手打了‘求饶’的手势，说道：“抱歉、抱歉！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触及慕岚仍旧不太友好的眼神与秀清困惑的神情，楚寂哲连声投降：“妹子别这样看我啦！”
心虚地低声笑笑，楚寂哲完全没了先前质问秀清的气势，很是弱势地讨饶道：“实际上，我与秀清师妹所见略同……”他的语气面对两道死亡射线越来越低。“就是吓唬吓唬师妹而已……”他径直起身朝最好说话的那个人道歉。“希望师妹能原谅为兄！”
其实他没有说出另外一层意思。
作为关心徐离秉天的人之一，楚寂哲不愿勉强他，但又渴望徐离缚不再因那敏感而多疑的性子而折磨自己，所以他希望能从一些细小的事儿出发，循次渐进地改变他。
此次邪修一事无疑是个很好的起始点，而楚寂哲此次前来，就是依凭他们师门的意思，给徐离秉天暗示一番，令其去查找潜藏在寅庵龙的歹人，然后适时地相助一番，不愁他找不到几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
不过楚寂哲想不到自己这师弟已经有所察觉并展开了行动，而且还带了两个妹子做客……两个妹子做客！两个！妹子！做客！
这让他欣慰的同时生了一丝复杂羡慕嫉妒恨的古怪情绪，就不自觉地出言捉弄了一番。没想到玩过了头，还被漂亮妹子给瞪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楚师兄为秉天担忧情有可原，是秀清鲁莽了。”如果搞砸了，不仅打草惊蛇，说不准还会加重徐离秉天的自卑。
两道射线来得更猛烈了，楚寂哲表示再不做些什么，自己的脸就要被戳出两个窟窿来了！
他做了个手臂大张的手势，语速极快地说：“不不不，其实为兄的师父早已对寅庵龙存有细作怀疑已久，只是苦于线索稀少，追查方才无法展开。如今有了秀清师妹的提示，为兄认为咱们可以立即去请示为兄的师父了，秀清师妹以为如何？”
他的目光钉在对方思索的小脸，脑门上几滴冷汗迫不及待地顺着棱角滑落，每分每秒过得极为漫长。楚寂哲以为过了百年之久才征得了她的同意。
“那咱们快走吧！”楚寂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敬地提了一声。
两个门神！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二十四、 猜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