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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夜色浓重,这不知道什么殿之中,灯火通明。眼前的莫国王上玉沚正低头看奏章,我们在这站了好一会也没见他抬头。我偷偷看连柳誉,后者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是早已习惯了。
      玉沚将那奏章合起来,抬起头来。
      我原本的夫君长得竟这样好看。这双眼睛,比墨还深,比烛火还亮。
      从偏殿传来“噗嗤”一声,一个女子走出来:“阿沚你看,这公主对你流口水。”
      我急忙擦擦嘴角:“没有啊、没有口水……”
      那女子又笑:“柳誉你还说她聪明,我看着傻里傻气的。”便走上前来看我。
      我也看她。微颤的长睫毛,像樱桃般粉嫩饱满的嘴唇,是个大美人。
      她好奇盯了我看了一会,走回去与那玉沚坐在一起,朝他道:“看起来……与那进宫的公主确实有些不同。这个公主看起来新鲜一些。”
      玉沚被她的描述逗笑了,温温柔柔看着她。她环着玉沚的胳膊撒娇:“阿沚阿沚,你把这个公主借我几天解解闷,梓霜姑姑都说她好玩呢。”
      我看着这两人,啧啧,这就是每个王宫都有的霸王与宠姬呀。等等,梓霜是谁?
      连柳誉看着我“哦”了一声,道:“梓霜姑姑就是你那婆婆,我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婆婆!那个整日行骗贪财贪吃的老婆子竟然是王宫里的人!我愤愤望着连柳誉,明明之前还提起过婆婆,竟然若无其事说忘了。
      玉沚道:“那她就是你飞鸾殿的侍女吧,正好让柳誉偷几天懒,把梓霜姑姑的事解决了。”
      我又愤愤望着连柳誉,婆婆有什么事?
      那女子发现了什么似得,乐道:“阿沚你看,这个公主一直在看柳誉,都把柳誉看脸红了。”
      我愤愤看向那女子,胡说什么呢!却被一道带着警告的目光截下,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又愤愤地看连柳誉,却发现他的脸似乎……真的有点红。
      那女子道:“又看柳誉啦!”
      我默默把视线移到自己的脚尖。
      玉沚宠溺地将她肩上的发理好:“青沅你别逗柳誉了,天晚了,早点去歇着。”
      青沅欢欢喜喜应了一声,又欢欢喜喜走过来对着我道:“走吧,小翠。”
      ……
      谁是小翠?
      “还愣着干什么呀,小翠?扶本宫回宫。”她笑眯眯。
      我求救地看向连柳誉,他笑了笑,“去吧,小翠。”

      第二天,看到这飞鸾殿下一排花枝招展的娘娘跪着请安,我惊着了。
      因她们对着青沅叫:“参见太后娘娘。”
      我咽了一口口水。这太后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倒保养竟这般好,着实叫人敬佩。然而昨晚她与玉沚那相处的情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母亲与儿子该有的样子。啧啧,这玉沚竟是个恋母癖,竟然还大大方方给我看,玉沚这坦率和自信倒和连柳誉一样,君君臣臣,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的。
      “小翠,馆惠娘娘怀着龙种,快扶她起来,别动了胎气。”
      我更加惊着了。颤颤巍巍在一群花红柳绿中去寻那个馆惠娘娘,倒真发现个相熟的脸庞。
      我赶紧去搀扶。
      馆惠娘娘笑着站起来,一见我,着实惊着了。
      座上的太后喊:“哎呀馆惠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馆惠娘娘手抖啊抖。我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像见了鬼似的推开,瘫坐在椅子上。
      座上的太后喊:“不好啦馆惠小产啦快宣太医!小翠快把她扶进内殿!”
      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宫女夹着我和馆惠娘娘就进了内殿。
      我摸不着头脑:“太后……娘娘,她并未小产,只是吓着了。”
      太后摸摸我的头:“小翠啊,她很快就要小产啦。”
      我吓得腿软:“不是我推的。”
      太后笑眯眯道:“没说是你推的呀。”
      眼看着太医进来给馆惠娘娘喝了什么药,馆惠娘娘开始哭喊起来,空气中血腥味也越来越重。我转过头不去看她。
      太后娘娘脸蛋通红:“小翠我受不住了,我想吐,快扶我出去。”
      一扶扶到了玉沚的和仁殿,太后娘娘一径冲进去。玉沚刚上完早朝,衣服还未换,正在写字。太后娘娘一把抢过玉沚手中毛笔,往旁边一扔:“好啊阿沚,你自己的姬妾竟然要我来给你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她流了好多血,叫得多可怕!”
      玉沚倒不生气,一拉把她拉进怀里顺气:“别给外人看笑话。”
      我看自己脚尖。
      太后娘娘更生气:“你还说!小翠都吓着了!我现在再也不敢进飞鸾殿了!”
      玉沚柔声道:“那便住我这。”
      太后娘娘一梗,脸红得像晚霞,嘟着嘴不再说话。
      这两人……我默默闭上眼睛,宫廷秘辛不可视不可听,可这两人也太不矜持了!
      头顶是玉沚的声音:“小翠你还不退下?杵在这作甚?”
      我颤抖走出来,对着天空狠狠吸一口气。
      连柳誉不知从哪走出来,淡淡看着我。
      见我脸色实在不好,他道:“我带你去走走。”

      和仁殿后面便是御花园,昨夜刚下过雨,草叶上还带着水珠,鼻尖满是晨间青草的味道。
      我低着头不说话。连柳誉也不说什么,静静地走。
      我忍不住:“婆婆……她究竟是什么人?”
      连柳誉声音略带沙哑,似乎昨晚一夜未睡:“梓霜姑姑原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因得罪了太后,太后暗中命人杀她。王上自小就没娘,梓霜姑姑一直对他很好,所以王上暗中保了她,送到宫外。前几日因你的事,太后查到些蛛丝马迹,我便趁着接你,也将梓霜姑姑接到府里。”
      我感叹:“太后娘娘看起来和王上这么好,又那么和蔼可亲,背地里竟是这样的坏人!”
      啧啧,蛇蝎心肠,红颜祸水。
      连柳誉一脸黑线:“你知道,莫国宫里有两个太后吧?”
      我:“……你讲。”
      连柳誉笑:“你昨晚见的那位是西宫太后,是王上的养母,而我说的那位太后,是东宫太后。青沅和你差不多大,怎会和梓霜姑姑有什么过节。”
      我心里暗想,婆婆说话之间见识极深,我本也有疑惑,如今知道她非常人,心下更加感爱婆婆。想来宫中女官也是处优的生活,但婆婆在民间也能活得自在,这份胸襟我自愧不如。又道这王宫不管在哪一国果然都很复杂,这玉沚和这青沅像是夫妻情深,倒给这前王上扣了顶绿帽子,这东宫太后在宫里好像是孤立一人,连柳誉王上西宫太后都与她作对,但连柳誉说来,又像是极有权势的人。我一旁人,好奇心作祟,倒也见识不少,只盼能旁观者清,别成了当局者才好。
      连柳誉一直看着我。我笑道:“谢谢你救了婆婆。”
      他眉眼温柔:“你倒不必谢我。论我与梓霜姑姑的交情,倒是比你要深。梓霜姑姑在这宫中生活几十年,看人精准,她不欲对你设防,那自然我们也随她。”

      那日馆惠娘娘小产后,御医道不宜移动,便放在飞鸾殿静养。太后娘娘见过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后扬言打死不入飞鸾殿,玉沚便把她放在和仁殿不远的宁夏殿,一天要来个好几回,我也被逼着每日在那御花园走个好几回。我也想过要去看看那馆惠娘娘,毕竟是代我来的,可我自认并非是个极为良善之人,唇亡齿寒,想想若是这苦放到我身上,却还是觉得这假馆惠代我受着更庆幸一些。况且先前在晋国王宫,我与哥哥相依为命,并不与其他王子公主相熟,我自认对她有几分愧疚,但愧疚以外,也就非我能及。在宫中长大,我总结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知晓自己的身份。譬如你只是个妾,就不要去触那贵姬的锋芒。如今我只是个客,便不要反客为主,自作聪明。
      只是我每日御花园回去脸都有点绿,太后娘娘很是不好意思,隔三差五要送我什么东西。今天一对耳环,明天一个玉镯,我细心收起来,见了婆婆倒要让她估估价。
      太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莲静很不以为然:“你倒一点也不客气。”
      我:“娘娘自己要给我的。”
      太后娘娘笑眯眯:“对,对,你就收下,我家很有钱的,不怕。”
      我:“太后娘娘你放心,拿人手软,我懂的。”
      太后娘娘:“小翠,我暂无睡意,你留下我们说说话。”又拍拍床沿道:“来来来,坐这。”
      我们面对面坐着,她凑上来给我编辫子。
      我道:“太后娘娘你比我还小吧?”
      “我十七啦。”
      “咦,比我大一岁。”
      “我是十一岁进的宫,到现在六年了。对了,你知不知道卯都林家?”
      “是听婆婆说起过,莫国最有钱的卯都林家。”
      她得意道:“那便是我家。”
      我傻眼。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果然任性。
      她给我编完一根辫子,又去编另一根。“你觉得,阿沚好不好看?”
      我:“……王上雄才伟略,自然是仪表堂堂。”
      “那柳誉同阿沚比起来,你觉得谁好看?”
      “……太后觉得呢?”
      “我自是觉得阿沚好看啦。”
      我看她一眼小女儿娇态,连半分遮掩也没有。
      她看出我的惊讶,继续捋我的头发:“我喜欢阿沚,阿沚也喜欢我。东宫那个老女人也知道,但是我不怕。阿沚会保护我,我林家也会帮着我。有阿沚在,总有一天要那老女人好看。你别扯我,你说,阿沚和柳誉,哪个好看?”
      我:“……太后为何突然问这个?”
      “梓霜姑姑让我撮合你和柳誉呀。阿沚觉得不合适,我倒觉得挺好,梓霜姑姑说你好,便不会错。”
      原来,这些人对我好,都是因为婆婆帮着我说话。我心下越发感激,想到婆婆,眼睛也有点湿湿的。
      “说得好好的,你别哭呀。”太后娘娘道,“阿沚说你身份尴尬,他倒忘了我和他的身份。梓霜姑姑知你身份以后,一直为你想出路。她托信给我让我撮合你和柳誉,我自然也乐意为之。虽说那时还不了解你,但是听梓霜姑姑形容,觉得你倒像我在卯都的小姐姐。我好几年没见过新鲜人了,平时也只有阿沚同莲静和我讲话,阿沚是男子,莲静又太一本正经,我心里的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这下把你送到我身边,我倒可以同你说说话,又总觉得你像怕我似的。”
      烛光下的她就像个普通的小姑娘,细细切切帮我编头发,娇娇柔柔同我讲些女儿家的心事,我心下防备也卸下来:“我并非怕你,倒是怕你和王上的关系。我怕我见了你们之间的事,以后指不定哪天就被杀人灭口了。”做了个翘辫子的手势。
      她哈哈笑:“我和阿沚的事也是说来话长。但是我不会一直是太后,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这件事在宫里也不算什么秘辛,毕竟我卯都林家财大气粗,我便也跟着任性。倒叫你担惊受怕了。”
      她又道:“你又转移话题。明明是问你柳誉来着,你老不回答我,看来是害羞啦。”
      我道:“哪有。我只是在想,将军,王上和太后娘娘你,你们都是睥睨天下之人,而我不一样。我并没有什么理想,也并不想成为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想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便好。所以我觉得以后我还是会离开这王宫的。因着我哥哥,你们说我是什么重要的人,接我进宫照顾我,我很是感激。然而我哥哥也知道我只是一只小燕雀,即便他以后做了晋国的王,我也只是一只小燕雀。我之前觉得和婆婆很是谈得来,心下想着要和她相依为命,如今知道她有你们,我虽遗憾,但也宽心。这便是我的想法,虽不知道这宫里能呆几时,但不去想别的,每日被供养着也是舒服。”
      她道:“你若做了柳誉的妻子,不是更可以每日被供养着了吗?”
      我道:“这可不一样。做了连将军的妻子,以后就要事事为连将军着想,毕竟是要荣辱与共的。譬如晋莫两国打起来了,人家说,连将军的妻子可是晋国的公主,那可怎么办?遵循古例,我这时候应当自己自尽了,也要换取连将军在朝中的信任和拥戴。可我也不想死啊,那又怎样?只好麻烦连将军亲自下手了,可他又背了个杀妻换爵的罪名,又该如何呢?想想就会头疼。”
      太后娘娘:“……我这刚开始撮合你们,你都想到你们成亲以后的事啦?”
      我:“……”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我道:“很晚了,太后娘娘睡吧。”
      她嘟囔一声,还是躺了下来。我把烛火吹了,床头挂上琉璃灯,退了出去。

      选了个能看见满天星星的偏僻处席地而坐,我静静地抬头看天。书里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古时的贤者能人可以看透那轨迹,并且可以参透世间人的命运。若那些人真有这样的才能,会不会去窥探自己的命运?若是这命运不好,他们又会不会人为地去改变?然而命运之所以是命运,便是如四季交替般生生束缚的,岂能改变?既不能改变,那有这样的才能,不是很绝望吗?
      我瞎想了一会,不知怎么这天上的星星便在我眼前连成一朵花的样子,我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连柳誉的情形,他一席白衣背对我,微俯了身去看那朵山茶,手指纤长。
      那时他声音清淡,对我说:“公子坐下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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