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通仙》米鹄

16、第十六章 师姐

　　正当丁天寄为这份名单而焦躁难安时，同尘岛上的谢如一却为此欢欣不已。

　　桌前，谢清华悠闲品茗，看着咧嘴傻笑的孙女，无奈摇头：“不就是进入前十吗？预料中事，也值得这般高兴？”

　　“爷爷，我高兴的可不仅仅是这一件事！”谢如一眼角眉梢全是喜意，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叶夕进入小比前百，是第一件桩喜事；管书潇那家伙掉出前十，是第二桩喜事；至于我进前十，像您说的，不过预料中事，只能排第三。”

　　“叶夕也进入前百名了？”谢清华稍觉讶异。若他记忆无误，上回听谢如一提过，叶夕不久前才突破至炼气七层，这样的修为能够进到前百，就算有谢如一私下送去的符箓法器，也殊为不易。

　　“是啊！就是她在最后一场比试中打败了管书潇，把他挤出前十的！”回想起当时一幕，谢如一仍觉心头爽快。

　　“今日三喜临门，当为此浮一大白！”她伸手抓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杯茶，灌了一大口。

　　谢清华见她牛饮模样，又是摇头：“你这饮法，当真是浪费我同尘岛上的好茶！”

　　谢如一不满：“爷爷你真是小气！算了，我回天绫岛找师姐们喝酒庆贺！”

　　谢清华叫住她，提醒道：“这次叶夕以弱胜强，赢的又是管书潇，只怕会引起一些人的好奇。你回天绫岛后，若是有人向你问起叶夕的来历，你准备怎么说？”

　　“这……”谢如一为难了，嗫嚅好一会儿后才道，“掌门上次不是跟您说，不再计较叶夕触犯门规之罪了吗？那她……应该也不需要再掩藏身份了吧？”

　　话题转向沉重，谢清华眉间露出一抹忧思：“话虽如此，但你不可忘了，当年宗门因她父母缘故动荡非小。事虽了结，但怨恨不会就此消散，若将叶夕回来之事公布于众，只怕风波又起。”言至此，便是一声叹息。

　　见谢如一咬唇不语，谢清华继续说道：“而且，当年叶夕的母亲虽是伤重，但未必无救，此亦是隐忧。若是她母亲还在世，那叶夕在宗门内的处境只怕更为艰难！这些年，掌门把叶夕放逐至稀灵岛，虽说惩罚过重，但未必就没存着让她远离风波的念头。”

　　闻言，谢如一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愤愤开口：“这宗门内真是处处憋闷，要我说，叶夕还不如离开凌海派，去作个逍遥散修。”

　　听她又在大放厥词，谢清华瞪了孙女一眼，温和的表情转为严肃：“你以为凌海派是说走就能走的地方？叶夕要是安心呆在凌海派，或者还能保住这一身平安，若是她真敢叛出师门，那多的是人去争着清理门户！”

　　“怎么会……”谢如一愣住了，她至此才算彻底了解叶夕的处境。

　　如果叶夕离开宗门后，能够找到她母亲庇护，那她是不是就能安全了？
　　谢如一掀了掀嘴皮，但瞧着谢清华难得的严厉辞色，到底没敢把这句更叛逆的话问出口。

　　见孙女面色哀戚，谢清华心里也不好受。
　　“你在天绫岛尽量别提起此事，有人问也推作不知。”他嘱咐道。

　　“那叶夕不会有事吧？”谢如一到底还是担心。

　　谢清华拍拍她手，脸色转为缓和：“只是炼气期的小比，又只是百名，注意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就算有人留意到了，或许也只会认为是同名而已。再者，即便她之身份被有些人探知了，但在门派范围内，料也无人敢生事，你让叶夕近期不要随意外出就是！”

　　谢如一颓丧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

　　又过七日，同在演武殿，门派小比的最终赛即将拉开帷幕。

　　这一战的关注度自然远非之前赛事所能比拟。时间未到，演武殿内就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了。

　　叶夕也挤身在人群里。观看别人的比试能够开拓自己的眼界，借以了解更多斗法经验。尤其是决赛这种水准的，比试对方皆是炼气期的佼佼者，不难预料其对决的精彩程度。

　　除了满眼的人潮，今日演武殿的室内布置也有了很大变化。大殿正中只设了一处擂台，大小是复试时那些擂台的三四倍，高度也更胜以往。这是为了方便底下的修士看得更加清楚。而大殿高处，则设了几处包厢，那里坐的都是结丹与筑基修士。

　　虽然炼气期的比斗对于高阶修士而言，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能进到决赛的绝非庸手，有部分修士闲来无事也会前来看上一看。更有一些师门长辈特别关注门下弟子的比试情况，也会前来观赛。

　　就像前日，叶夕跑来围观谢如一五进三的比试，却差点撞上天绫岛的大师姐、她师尊清韵真人的入室大弟子乐聆音，吓得她赶紧落荒而逃，连比赛都顾不上看了。后来，她才探知消息，谢如一那战输了，而赢她的便是今日决战两人之一的范晖。

　　对于能够打赢谢如一的人，叶夕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不过，她这次吸取教训，只远远挤在一群外门炼气弟子堆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防止再次撞上认识的人。

　　不多久，比赛正式开局。擂台上两道人影出现。其中一人面貌年轻，手持一块长条形玉版，气质风度相当出众，而另一人就显得逊色多了，是一个形容精瘦的汉子，长相一般。

　　不知他们哪一个是范晖？

　　正这么想着，边上有弟子闲聊——

　　“陈师兄，你看他们哪一个会赢？”从来围观比赛人们最有兴趣的便是猜测结果，这一点连修士也不会例外。

　　“听说范师兄已经在炼气圆满打磨多年，比斗经验也更丰富，应该赢面更大一些。”被询问的人回答。

　　“是吗？但是看他样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有了这句话，叶夕基本上能肯定那名精瘦汉子就是范晖了。问话的年轻弟子修为太浅，看不出来，叶夕却是瞧得明白，这名范师兄虽然貌不惊人，但双眼精光内敛，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这时，台上两人已经互相见过礼，战到了一处。那名手持玉版的弟子抢先出招，一道道法术掐出，颇为精妙。再观范晖，一交手，身上斗气陡然暴涨，面对攻击，只是以拳掌抵御回击。

　　咦，这名范师兄是名武修？
　　叶夕有些意外了。凌海派是个相当正统的道修门派，门内法修占了多数，另有剑修、符修、丹修等分支，但人数并不多，至于武修却是不属于道修分支的。

　　所谓道魔儒佛武，各有不同传承。如道修从炼气开始便要吸收天地灵气，凝结真元，以求筑就道基。而武修却是以武入道，追求的是武力的极致，修炼的是斗气。

　　范晖一身斗气有如实质，充斥在拳影掌风间，每每与对方的灵力相碰，就掀起层层的气浪。这样的斗法手段必是武修无疑！

　　正好叶夕身边那两名弟子也在交谈着这个话题。

　　“陈师兄，范师兄拳上挥出的气流好像不是灵力罩？”

　　“张师弟的眼光有进步了。听说这位范师兄原先是俗世武者，后来机缘巧合被我派的元婴前辈收归门下，以武入道，走的是武修的路子。”

　　年轻小弟子听了更觉好奇：“武修？我们凌海派不是道修派门吗？怎么还会收武修做弟子？”

　　“元婴前辈自然都是博文广见的，指导个低阶弟子而已，又有何难！”

　　叶夕听着他们的话，想了想，实在猜不出宗门内哪位元婴真人会心血来潮地收一名武修作弟子，而且范晖年貌不小，似乎也不太符合元婴真人收徒的标准。毕竟，到了元婴这个层次，一般资质的弟子，很难被他们看入眼中。

　　暂且抛下这个问题，她继续看台上的比试。

　　随着时间流逝，台上两人的交战已渐趋白热化，灵光拳影交错，各种斗法手段层出不穷。

　　又过了一刻钟，那名年轻弟子真元开始不继，范晖却是越战越勇。

　　终于，巨大拳影挥出，年轻弟子被击退了数丈，险些跌出擂台。眼见又是一掌扑来，他挡无可挡，只得跳下擂台认输。

　　决赛告终，底下观众都看得意犹未尽。

　　叶夕随着人流走出演武殿，回想刚才战况，不由思考起来，如果是自己遇上这样的对手，该怎样应对。

　　答案令人沮丧，她的斗法手段太单一，在阵法未开之前，防御力太过薄弱，如果遇上攻击快且强的对手，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带着沉沉的思索，她准备返回茶园。就当她刚祭起纸鹤，一道灵光落在鹤背上。

　　叶夕讶然抬头，还不及发声，眼前之人广袖一卷，便将她卷到了鹤背上。再一挥袖，纸鹤便飞离了天笔峰范围。

　　“大、大师姐！”叶夕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身前的人转过头，雪肤明眸，艳色逼人，只是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寒意：“臭丫头，你胆子肥了，敢见到我就跑！”

　　叶夕止不住缩了缩脑袋。

　　“还有谢丫头！连我也敢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美艳丽人眼中火苗簇簇。

　　叶夕把脑袋缩得更紧了。

　　“回来多久了？”乐聆音觑着她，敲着指节问。

　　叶夕马上张嘴回答：“三个月。”

　　“好啊！居然这么久——”乐聆音作势要敲叶夕的头，但最终还是放下，“为啥不回岛？”

　　“大师姐，我现在是外门弟子。”叶夕扯扯身上的灰蓝色弟子服。

　　“肯定是丁天寄那老菜丁。”乐聆音想也不想就猜到了，“连我天绫岛的人他也敢动！”

　　叶夕小声说：“掌门也是知道的。”

　　乐聆音瞟她一眼：“掌门也管不着我天绫岛的内务。你等着，师尊闭关已经一年多了，不管冲击中期成或不成，少则数月，多则一年肯定能出关。”

　　“师尊她……”叶夕欲言又止。

　　乐聆音看着她，终于放柔了声音：“等师尊出关后，你就好好认个错、低个头，知道吗？”

　　叶夕默然不语。

　　乐聆音见她这副不吭声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火起：“在稀灵岛这么多年，苦头吃得还不够吗？”

　　“吃够了。”叶夕瓮声瓮气地答，在乐聆音面前她无须作伪。

　　“那你还……”乐聆音瞪她。

　　叶夕咬了咬唇，开口：“大师姐，我回不去了。就算师尊肯让我回去，我也不能让她为我承担压力。”

　　“什么压力，放心，师尊才不会把那些人看着眼里呢！”乐聆音撇撇嘴，故作轻松道。

　　叶夕却是摇头：“师尊原是身无挂碍之人，我不能让她因我之故而陷身红尘。”她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发白，“师尊曾教导我，学剑之人应心思纯粹，以赤子之心踏剑道，但如今的我却早已弃剑，只因我的心再难纯粹如初。”

　　“你……”

　　“当年前往稀灵岛时，我不带一剑，师尊便知我的心意，临行给了我另外的功法玉简。”叶夕抬起眼，眸中水气隐隐，“大师姐，我自炼气三层开始学剑，未及筑基便背弃剑道，我……早已不配做师尊门下。”

　　乐聆音沉默下来，片刻后方道：“师尊一日未逐你出门墙，你便一日是我师妹。”她从纸鹤上站起身，双目眺向远方，“不管如何，你记住了，我乐聆音等着你重聚天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