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欢》陌上花开缓归

2、夜离寒

　　夜里寒
　　我离宫时看着飘飞的雪花被放下的帘子隔在鸾车之外，并没有想过接下来这个雪夜会有什么不同。
　　夜青欢的心思藏得很深，可我都清楚，一清二楚。
　　夜青欢，大郑先皇最宠爱的皇子，父王最小的王弟，我同岁的叔父，他想要什么，我很清楚，无非是我这个皇位罢了。
　　以往宫中数次暗杀未遂，我不是不知道谁捣的鬼，今日这表面上喜乐融融为我而设的一场宴会，我也并非不疑他别有居心，只是，我腥风血雨踩了多少鲜血才登上这宝座，早已是无所畏惧，今日便是场鸿门宴，我又有何惧？
　　身前身后侍候的丫鬟三番两次明里暗里示意我去那片梅花开得极好的园子时，我心内冷嗤，夜青欢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最终做了亡国之君，细究起来，我想起初也不过是跟错人入错了园子罢了，不用猜，也想得到那边林子里有个绝色美人等着我去偶遇，历史上这类事情有多少前车之鉴，之所以不断有英明的君主前仆后继，也不过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然夜青欢将我也想做这样的人，便是太低估了我，也高估了他自己。
　　美人计，用好了，是手段高明，用差了，便是下等策略，夜青欢的美人计用得好与不好结果对我不会两样，我愿意去到那片梅林，不过想着白雪香梅，星辰良夜，若真有一个美人，看看倒也无妨。我自己是什么性情我岂会不知，就算他给我安排的是一个绝世佳人，我这一生二十七年来见过多少美人，何曾对谁动过心，难道这一次会有例外。
　　林子那边一连串欢快的笑声，不过是女子寻常嬉戏的笑声，却不知为何，仿佛带了魔力，引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我没有发觉，起初不过起意随意去看看那女子，在我攀着梅枝一步步走进时，已如同走近命运对我的召唤，不容许自己停下不靠近。
　　我拂开一枝挡住我的梅枝，不经意的抬头看一眼，满天落雪下，她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我眼帘。她纤纤素手抓着一个绿衫婢女衣袖一角，一路顺着那婢女手臂摸上她脸颊，扬着唇角笑得欢然：落梅？那婢秉着气等她喊出这个名字后，如实重负的吁一口气，调皮的回一句“如意！”又笑着跑开。她丧气的嚷一句什么，复又毫不在意的小心迈着步子摸了过来
　　树枝上几盏飘摇的灯笼昏昏黄黄的笼着，林子里灯光黯淡，她一步步朝我走来，看清她那一刹，我毫无防备的惊住，那确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虽然白绫束缚下完全看不见她眼眸，那已经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张脸。
　　但也不过觉得美了些罢了。
　　我不动声色静静站着，面无表情的等着，等着她摸到我面前，等着她攀上我手臂，等着她做足一整套戏，等着她毫无悬念露出最后那惊诧表情。
　　我很明白这场意外的相遇是一个圈套，这个明丽动人的女子是一个诱饵，我做好了十足防备，我确信无论接下来我会看到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我都会不为所动，如以往无数次经历的那样。
　　但是，我没想过我那样狂妄的判定夜青欢低估了我，是我断错。
　　当她扯开缚眼的白绫，露出她那一双清亮的满是惊讶的眼时，我才晓得我多高估了自己。
　　那一刹我才知道不曾心动，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她，而当她扯下白绫那一刹，我清楚的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我知道，那一刹，我自以为能掌控自如的心，陷落了，毫无来由，毫不保留。
　　我不动声色，心头却疯狂滋生着一个要命的渴念，这个女子，我想要她，毫无缘由。
　　她眸中全是惊讶，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似乎我的出现真的带给她极大震惊，我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怒气，这个女子，她对夜青欢的安排一无所知，这样一个人儿，夜青欢竟舍得将她推给别人，那他对我这个王位是抱了多大的决心？可是那样也好，若非他那样想做这个皇帝，那个女子他也不会将她推出来给我吧。
　　我看得出她很喜欢夜青欢，我甚至看得出夜青欢对她克制的情感，她唤得他那样亲密，另我无端涌起一阵醋意，忽然很想知道她和他一向是怎么相处的，忽然很想知道，在这之前，在她出现在我面前之前 ，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临走时，我并未将话说明，但言词里的意味足以让夜青欢明白过来，以前我并未压迫过他什么，但这次我态度很明确，我要她。其实说什么逼迫，就算我没看上她，他也打算将她拱手奉上，可怜她还被自己喜欢的人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不过没关系，他不懂得好好珍惜她，没有关系，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他，好好对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