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流年 右手烟火》西风留旧寒

5、我没有妈妈了

　　中二班门口，一群孩子乱糟糟围在一起，叫喊声哭声混成一片。
　　沈若曦见状赶紧跑过去，一边拉开围在外面的小孩子，一边大喊，“散开！快散开！”紧跟而来的欧阳昊焱也跟着疏导孩子们散开。
　　待孩子们都站远后，沈若曦看到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紧紧扭打在一起，她赶紧上前从后面抱住女孩子，同时示意欧阳昊焱抱住另一个，连哄带劝地将两个孩子分开。
　　怀里的孩子还在抡着胳膊胡乱挣扎，沈若曦将孩子紧紧圈在自己怀里，脸贴着孩子脑袋，柔声劝着：“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然后轻轻将孩子的身体转向自己。
　　姚佳琪！沈若曦有些意外，这个女孩子几乎是中二班这群孩子里面最省心的了，长得乖巧不用提，平时又懂事又讲卫生，不乱发脾气不打架，还常常主动照顾别的小朋友，学校里几个老师都很喜欢她，都说以后生孩子就要照这样生。这会儿小丫头正怒气冲冲地攥着拳头，眼神倔强，小嘴紧紧抿着，胸脯一起一伏，头发也乱糟糟的，刘海都汗湿了，乱七八糟贴在额头上，右眼下面有道红红的印子，一直延伸到嘴角，上衣歪歪扭扭的挂在身上，有两颗扣子也不见了。
　　再看欧阳昊焱怀里，居然是班里的赵小胖，要说赵小胖比姚佳琪还要高半头，也更壮实一点，可是这会儿看起来似乎也没占多大便宜，嘴巴肿的高高的，嘴角都破了，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衬衫袖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胳膊上，能看出手臂都红了。
　　沈若曦心里很纳闷，虽然赵小胖平时比较调皮好动，可是跟姚佳琪倒是处得挺好的呀，而且姚佳琪绝对不是那种随便和小朋友打架的人啊，这俩人怎么打起来的，一头雾水的想着，她示意欧阳昊焱将赵小胖带到曲老师办公室，然后将姚佳琪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将姚佳琪的衣服拉平整，用温水摆了湿毛巾，仔细地帮姚佳琪擦脸擦手，整个过程，孩子一动不动，静静地盯着沈若曦的脸。她蹲下来，目光跟孩子平视，微微笑了笑，伸手将孩子乱乱的头发理顺，然后说：“琪琪，告诉沈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孩子听到她的问话眼睛红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想把泪水逼回去，嘴唇蠕动着，终于哭着喊出了一句话：“赵小胖说我没有妈妈了。”同时扑进了她怀里。
　　沈若曦内心一震，紧紧抱住了孩子，孩子大声抽泣着，小小的身躯在她怀里发抖，她心里一阵难过。这个孩子的母亲半年前病逝了，父亲告诉她妈妈出差了，不久就会回来看她，就这样一天天哄着她。赵小胖应该是从大人的嘴里听说了什么今早跟孩子讲了吧，沈若曦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许是情绪一下子释放了，孩子哭着哭着，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睡得既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小拳头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时不时还抽泣几声。沈若曦将孩子放在沙发上，看孩子情绪实在不稳，不得已拨通了孩子父亲的电话，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孩子父亲很快就赶来了，他留着短发，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步子轻快有力。
　　“不好意思啊姚先生，发生这种事情。”沈若曦歉意地伸出手。
　　“叫我懿辉就行”，姚懿辉轻轻握了一下沈若曦的手指，两三秒后松开，“不要紧的，我先带她回去。”说着轻轻抱起沙发上睡着的孩子，点头跟沈若曦示意了一下，出了门。
　　沈若曦坐回办公桌前，突然想起赵小胖，不知道欧阳昊焱安顿的怎么样了，于是准备过去看看，刚走到门口，欧阳昊焱走了进来。
　　“小胖没事了，已经去玩了，放心吧。”知道沈若曦要问什么，欧阳昊焱抢先开口。
　　“那就好，那就好。”沈若曦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座位打开电脑。
　　欧阳昊焱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气，靠在沈若曦办公桌旁，将刚才他拿给沈若曦的苹果拿在手上，向上抛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开口：“你说这琪琪也真够可怜的，这么小就没有妈妈了。”“唉，是呀”沈若曦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右手撑着脑袋说：“也不知道她爸爸会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妈妈回来。”说着，她突然想起刚才男子指尖干燥微暖的触感，放下撑着脑袋的手看了看，微微笑了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好绅士的男人啊。
　　晚上下班回到家，沈若曦第一件事就是向许妈妈询问可乐的情况，得知可乐今天精神不错，也有了点食欲，沈若曦总算放了心，将可乐抱在怀里一连亲了好几下。
　　吃过晚饭，沈若曦陪可乐在儿童房画画，她的电话突然响了，拿过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显示是本市的，她有点纳闷了，自从她回来换了号码，没几个人知道，电话一直很少，莫非有人打错了，心里嘀咕着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听筒里面没有人应答，沈若曦将电话拿下来看了看，是通话状态，她又重复了一句，“喂，你好。”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依稀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谁这么无聊打骚扰电话，沈若曦准备挂电话了，突然听见电话里隐约传来说话声，她又将电话放在耳边，“喂——”。
　　“是我。”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若曦一下子愣住了，是他？！
　　沈若曦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她没有开口，微微屏着呼吸注意着听筒那边，听筒那边的他也没有开口，只有频率不一致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传递着。
　　两人都没有开口，就这么在电话两头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若曦觉得胳膊有点酸了，她换了只胳膊，将电话重新搁在耳边。
　　又过了许久，沈若曦觉得这边胳膊也有点酸了，她迟疑着开了口，“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话一出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又不告诉我，我去医院托子墨查了可乐的就诊资料，上面有联系人电话。”
　　“哦，”沈若曦有点无语，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昨天早上你在楼下等了多久？”
　　“没多久，”他似是不愿多谈，很快转移了话题，“可乐今天怎么样了？”
　　还没多久呢，沈若曦暗自腹诽，昨天一走近就闻见他身上浓浓的烟味，一定是在楼下站了很久，不承认算了，这么想着，她回答道：“今天好多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他很快回答。
　　又是无话。
　　沈若曦觉得实在是压抑，“那就这样吧，我去带可乐睡觉了，晚安。”一口气说完，她一把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手机上那串号码，敲入“小白”两个字，准备按下“保存”的瞬间突然反应过来，她急急忙忙删掉这两个字，并按下了关机键。
　　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沈若曦吁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还是这么紧张呢，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过去这几年，她每天将工作安排的满满的，让自己很累很累，累到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想以前的事情，累到她再也不做梦倒头就能睡，她以为她忘记了，或者，是那些记忆随着时间的脚步褪色了模糊了，她以为她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她以为即便是再遇上那个人，她也能很从容的面对了。没想到，当这个人再次站在她面前，再次用那种表情，用那副眼神看着她，不用开口就让她失了所有力气，那些以为早已封存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又鲜活了起来，有了颜色，有了轮廓，有了气味，他甚至再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沈若曦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助，她闭上双眼，记忆如潮水一样涌过来，她听见自己第一次面对他时小鹿一样砰砰的心跳声，她看见他们躲在她家门口的蔷薇花丛后面小心翼翼的接吻，她听见他在海边对着日出手做喇叭状高喊着：“沈若曦，我爱你！”，她看见别人挽着他的胳膊步入首饰店里，她看见自己午夜抱着双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悲伤到不能自已……原来记忆是不能够被删除的，所谓的忘却只是为了暂时的回避，只是为了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提醒你这一切不是梦境，不是幻觉，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周五傍晚，沈若曦下班回家走到小区门口，突然想吃抹茶蛋糕，又绕回去在路口的“甜蜜转身”买了两块。用钥匙打开大门，一眼看见沈妈妈正对着大门坐在沙发上，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看见自己回来破天荒的没有任何反应，她对面是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子，背对着自己。
　　听见响声，女子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