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秘史》林壹染

2、初入宫闱（２）

　　盼了许久的君主就在眼前，她竟有些措手不及。
　　转过书阁之后，一片靛青渐渐旖旎进她的眼帘。少年帝王身着一席冰蓝衣衫，身影高大挺拔，昂藏七尺，一只手负于背后，另一只手执了书卷，墨玉一样的长发纵使由羊脂白玉冠束起部分，仍是如瀑布般倾泻在他身后。
　　这样一个背影，仅仅是一个背影，流光飞影，堵得妤卿说不出话来。
　　他仍只是看书，微垂首，宽阔的肩膀遮住了手中书卷的模样。妤卿瞧见，负在背后的那只手上，拇指戴了一枚上乘得刺眼的翡翠扳指，与那衣袖的墨蓝滚边相衬着，望过去，这枚扳指于他的背影，像玉珠嵌在金环的镂空里，像明睛镶在龙的眼眶里，无法更生相宜。
　　他不语。妤卿的眼神停留在他背影上就流连不开，原来圣上是如此好看的人呢。她毕竟只有十五，矫揉的心思突然涌了上来。
　　她在想头上的凌虚髻有没有乱，出门时珠花可否簪得绰约，描的远山眉是否已花了，湘妃色双绣缎裳会不会落入俗套……
　　“你可知史记十二本纪是讲什么？”一个极尽磁性而清淡的声音。
　　妤卿抬起眼，他仍未回头。敛了敛心中的小心思，她不敢不做足礼数，微微一福道：”回皇上，十二本纪是记述帝王言行政绩。”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万一他不喜欢书读太多的女子？宫中人说当今天子喜欢女子聪慧，不过谁又知道那是真是假？
　　“身为君主，不得不翻烂这种书。”他只是顺承的接了下去，既无欣赏，也无反感，不见一丝情绪。只留一个脊背，坚毅挺拔，力道自含，却少情寡语。
　　妤卿又一个字不敢说了。那个人的喜怒她难猜透。日光如水一般隔了窗棂洒进来，立在昏暗烛影中的他被映照在一片泛滥的光影之中。妤卿突然祈望这日光真的是水，好映照出他的正面，给她看一眼他的容颜。
　　“谁家的女儿？”
　　“鸿胪寺卿薛纨之女薛妤卿。”她不敢怠慢。
　　“下去罢。”
　　“是。”不敢迟疑。
　　妤卿低了头下去，退出书阁，一面脚底生风，一面又被什么拖着脚步不走，两相僵持下她终是出了寻沿书屋。素秋久久候在外面，一见妤卿有别以往的怅然神色，立即上前扶了她回宫折返。
　　“小主一去这么久，可是遇到皇上了？”素秋双瞳里藏不住的欣喜。
　　“是。”
　　“皇上也见到小主了？”
　　“是。”
　　“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问了我的名字，和家世。”
　　素秋见她一副讷讷的样子，用蚕丝绢帕替她拭了拭项上渗出的汗珠：”皇上问了名字和家世，那是好事啊！小主何以一脸的怔容？”
　　妤卿方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拿过绢帕，眼帘一低一抬，又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的神色。
　　“我怎么就怔了？少贫，回去罢。”

　　金星凌日，太白犯主；荧惑守心，大人易政，主去其宫。天有异象双显，将降人祸。
　　后昌朝邬恒帝在位前五载春秋励精图治，征战南北，中原版图之上，除却大燕之外，蒙古、大辽、夜兰皆沦为后昌的附庸，天下大统，后昌子民安居乐业，只待邬恒帝守住江山，锦上添花，后昌离盛世仅一步之遥。然风雨突变，邬恒帝身体抱恙，太子良娣明昭入宫侍疾，明昭倾国之貌，妍姿妖艳，狐媚惑主，邬恒帝罔顾其良娣身份，养在深宫，废其太子妃之位，且废黜太子，终日与明昭耽于声色。朝野哗然，元老重臣拼死上谏，邬恒帝不得已将明昭赐婚给二品吏部侍郎景大人庶子，然仍时常以命妇身份召入宫中。
　　邬恒帝为明昭修建避暑行宫，大肆挥霍，劳民伤财，其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极尽奢靡之事。无奈明昭身子娇弱，遂休养在帝都，唯邬恒帝携六宫前去。邬恒帝在行宫十月，明昭与景府庶子仍行夫妻之礼，珠胎暗结，可惜红颜薄命，明昭最终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女婴。邬恒帝闻讯悲恸不已，荒废朝政，搜刮天下佳人，聊以□□，愈发沉湎于美色，自此十四载。后昌繁华景象日益黯然，倭寇渐生，黎民多有怨言，虽金瓯无缺，天下的统一已危如累卵。
　　十四春秋，明昭之女景如月已然初长成，天生丽质，蛾眉皓齿，与其母亲有八分相似，皆是一顾倾城，邬恒帝初见，惊为天人，不顾纲常伦理，将其纳入后宫，景氏一族也因而步步高升，其中，景府长子景珩官拜一品武英殿大学士。朝野皆忧外戚干政，然而景氏满门均谨守君臣之礼，没有半分逾越。
　　自明昭之女入宫，邬恒帝愈加穷奢极侈，恣情纵欲，朝中凡奏疏上谏忤逆景如月者，不留情分，斩立决。世人皆道当今君主昏庸无能，任由景家妖女祸乱朝纲。此时景家方显出庐山真面，以景珩为首，专权恣肆，排除异己。外戚弄权，朝政颠倒，朝臣皆是人人自危，结党营私，政事鲜有人躬亲，后昌朝入不敷出，贪官污吏狂妄猖獗，匪盗横行，民不聊生。而皇宫之中，日日莺歌燕舞，浆酒霍肉，歌舞升平，昏昏达旦。
　　天下烽烟四起，异姓王侯割据一方，起义军揭竿而起，而邬恒帝，酣睡在香榻玉臂之上，千娇百媚之中。后昌朝风雨飘摇，帝国岌岌可危。
　　景氏一族拥兵自重，亮明”黜昏启圣”之旗号，拥纳各路群雄，霎时间天下豪杰云合响应。景珩带领猛将雄兵攻入皇城，逼迫昏君退位，邬恒帝自知大势已去，无路可退，服毒自尽，景珩替天下除害，大义灭亲，一举灭掉妖妇景如月。
　　天下英雄，无论在朝在野，均心悦诚服。景珩民心所向，顺应天意，于逼宫后第五日称帝，改国号为大周。清君侧，灭余孽，草寇起义军中，顺君意者，重重犒赏，逆君意者，视作乱党一律清剿。
　　后昌朝已是过往，大周的历史开始了，天下又重归太平。这一次，高祖景珩断定，必不会再有红颜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