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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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侯府。
袁矩再次清醒也有半个时辰了，他倚着门围子，在心里将漫天的神佛骂了个遍。这世上仗势欺人，恶事做尽的人不知凡几，为何这报应偏偏应到了他身上！
然而纵然是骂尽神明，他现下依然是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姑娘。他饥肠辘辘，脑袋也痛得厉害，只能先喝下丫鬟递过来的汤药，又勉强用了一些素菜。
四个丫鬟在他身旁，打扇布菜，小意殷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向他讲述着府里的情况。
袁矩久居京城，对永兴侯府的事情略有耳闻。听女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他心里烦闷，放下箸，开口：“白……”声音温婉柔美，悦耳动听。
他又皱起了眉，一脸嫌恶。
咳了一声，他沉声问道：“永兴侯呢？我要见他！”
他不能真把自己当成那劳什子四姑娘，若是下半辈子要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生活，他还不如就此死掉。当务之急，是想法子回到自己身体里。永兴侯虽然不大招人喜欢，可到底是活了快六十的人了，也算是见过世面，有些人脉。倒是可以教永兴侯去找些高人，做法相助。
“听上房的宋妈妈说，老爷进宫了，夫人吩咐，要四姑娘好好将养身体，不必急着去拜见。都是一家人，以后少不了见面的机会……”
“进宫？”袁矩一怔，“他进宫做什么？”
……
“进宫？要我进宫面圣？”白长安暗惊。她正在套阿大的话，忽然听说宫里来人了，迷迷糊糊就被阿大伺候着穿好了衣衫，带伤出来接待这位皇帝身边的得力内监夏公公。
她只当是寻常探视，可是夏公公一开口，就唬得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无。
面圣？她心说不好，八成是皇帝也知道了她不是袁矩！皇帝是袁矩的亲舅舅，这分明是要捉拿她问罪啊。不然怎么可能叫外甥带伤进宫？
夏公公五旬左右，脸色白净，满面笑容，亲和而不显谄媚：“是啊，国公爷，皇上在等着您呢。”
“我，我去换身衣裳……”白长安一向胆大，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她强笑道，“可我头上有伤，不敢惊动了圣上。”
“国公爷多虑了……”夏公公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安慰道，“不必担心，皇上最疼您。要老奴说，您身上有伤反倒更好些……”
有伤更好？白长安眼睛一转，忖度着多半是她想左了。她悄然松了口气，点一点头。
她初时还想过就此自尽，追父母于地下，但被阿大打断，又得知自己还活着后，她反而没先时那般冲动了。
她答应过父亲，她要好好活着。她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宫殿巍峨，白长安由夏公公带路，不敢多言半句，不敢多行半步，小心翼翼。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目的地。
花团锦簇，树木成荫，竟是被民间传成仙境的御花园。皇帝在此地接见，大概是见外甥而非见臣子。
进京之前，她见过的官儿只有竹山县令。这刚一进京，就要见到皇帝了么？
虽然她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莫激动，正常些。可是她藏在袖中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走得近些，才看见凉亭中除却宫女内监外，另有两个男子，皆衣饰不俗，但并无着明黄者。
白长安脚步微微一顿，哪个是皇帝？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向白卿赔罪！”
这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白长安心如明镜，就是这个了。不过好奇怪，他竟然不是一身明黄。
好奇和疑惑冲淡了一些恐惧。她快步上前，因如何行礼，便老老实实跪伏在地，一声不吭。
“怎么不说话了？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都学会纵仆行凶了！也亏得白卿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好好想想，怎么跟白卿赔罪……”
白长安心内狐疑，什么纵仆行凶？难道袁矩还做了别的恶事不成？她心念微转，恍悟，皇帝是在替他开脱。
听皇帝将袁矩强抢民女定性为纵仆行凶，她心下不快，待要反驳，忽的记起自己现在顶着袁矩的壳子，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下。
“不敢教安国公赔罪……”说话的是凉亭中另一个男子，声音洪亮，不卑不亢，“皇上折煞老臣了。”
“白卿这是什么话？矩儿无状，伤了永兴侯府的仆人，自然是该赔罪的……”皇帝性情温和，脸上并无恼意。他悄悄给外甥使眼色，又抬腿轻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早点道歉了事。
永兴侯……白卿……
白长安只觉得耳畔轰的一声，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慢慢转过头去，白雾散去，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约莫五十来岁，面貌周正，颏下五绺长须，有几分像她已逝的父亲。——这定是她素未谋面的大伯父永兴侯白振铎了。
父亲过世后，她辗转进京，这是她第一次遇见亲人。看着与父亲有些相似的面容，她鼻腔一酸，强忍着即将掉下来的眼泪，冲永兴侯微笑致意。
永兴侯却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白长安一愣，是了，她现下是袁矩，人嫌鬼憎，难怪伯父讨厌她。她很快收起失落，恭恭敬敬地向永兴侯行晚辈礼，朗声说道：“前日之事，是小子无状，得罪了贵府纲纪，还请侯爷海涵。”说罢，磕头咚咚有声。
——皇帝和永兴侯都把事情定性为了袁矩纵仆行凶，绝口不提她白四姑娘，她猜想或许是出于对她的名节的考虑，她便也顺着说了下去。
袁矩此人素来顽劣荒诞，又骄傲自负，之前也曾不少权贵，却鲜少认错。这次磕头道歉毫不迟疑，不但是皇帝，就连一心来讨个说法的永兴侯都呆住了。
皇帝目瞪口呆，半晌方说了一句：“这样才好。”他又转向永兴侯：“白卿？”
永兴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一点头：“安国公不必如此。”他暗暗纳罕，袁矩是天子外甥，一向跋扈得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乖……顺？
却见安国公蓦地爬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着一抹笑意，额头白布下隐约可见血渍。
“那侯爷原谅我了么？”
面前忽然凑了一张脸，永兴侯不由地后退了半步，咳了一声，道：“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安国公年纪还轻，只要改正了就好。”
——永兴侯进宫告状，并不是一定要讨个说法，只是五弟唯一的骨血来投奔他。若是受人欺负，又损了名节，他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老父幼弟？至于安国公的做派，倒真正教他疑惑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父亲在书院任教时常说的话，白长安闻言，胸中暖流涌动，恭敬地施了一礼：“侯爷说的是。”
她本就在发愁如何才能到永兴侯府，见一见自己，眼下这不正是好机会么？
她当即沉痛地道：“时至今日，袁矩方知此前荒唐，而今思之，心中后悔万分。今天当着侯爷的面，袁矩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定然不再为恶，如违此誓……”
时人最重誓言，她话未说话，皇帝就变了脸色：“你这是做什么？”
白长安心中暗叹一声：要完。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面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