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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佛念 ...

  •   花朝时,多的是出游的男男女女。
      玉婉乘着马车路过城郊,杭州城外头的游人们在湖边,在竹林,在花间四处游玩。
      再一看前方,各式各样的马车把城门堵的水泄不通,有不少公子小姐们趁着堵城门这会子,下了马车在外头歇息。
      玉婉好不容易央得出来一次,有此机会怎能错过?
      她当即吩咐了马夫放下凳子,走到了外头。
      才下马车,脚下没稳当,玉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崴。惊慌之中,她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
      等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后,马夫吓得当即就要下跪,被玉婉一个眼神止住了,然后她才站起来拍了拍弄脏了的衣摆。
      举起手时,却又发现自个儿手里拽着了一个圆润的白玉配饰,玉婉心里一惊,怕是自己刚刚慌乱之中扯了人家的东西下来。
      她赶紧抬起头来,看见身前一个束发公子冷冰冰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配饰。
      他手中扇子一合,皱起眉冷哼:“看不出姑娘竟是这样一个人!”
      玉婉脸上一僵,第一次被人当偷儿,差点绷不住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淡定表情,她赶紧把东西还了人家,同时解释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初次来杭州城,被这城外美景吸引着,没仔细脚下。摔倒时又不小心碰下了公子的玉饰。”
      听着她的解释,那公子颜色好转稍许,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穿着皆不是凡品,只道她是哪家氏族的小姐,又见她站时左脚不着力,怕是崴了脚。眼下车多人多,进城门不容易,若是相识氏族的便帮一把,也无碍他今日行程。
      想到此处,少年公子就道:
      “我杭州城美景可不止这城郊一处,如今正是花朝前后,小姐被吸引也难免。看着小姐衣着不凡,不知是哪家千金?”
      玉婉心里咯噔一下,要是说出来还如何能愉快玩耍?
      思来想去,她只记得父亲说过杭州城的太守姓马,而且今日也要下榻马府,这便凑了个远房亲戚出来:
      “小女姑父乃马太守,此去便是去小住几日……”
      “哦?”闻言,那公子不知怎的眼神就是一冷,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玉婉,“正巧,我也是去马府,不如一起?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玉婉心里暗暗叹糟,面上却还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她道:“小女名婉婉。”
      那公子扇子一开,轻轻地扇了几下,道:“在下……佛念。”
      玉婉打量着他,少年公子,风流倜傥,在人群中也是极为出众,一眼便能望见他。但是……
      “公子……”她迟疑着开口。
      “怎么?小姐这是临时有事又去不得马府了么?这可……”那公子眼中讥讽渐起,看的玉婉心里一顿不爽。
      于是她也就不客气地开口了:“公子,花朝前后,这天气可还冷着。公子这么扇扇子,身体可真是结实!”
      马佛念扇扇子的动作一顿,像是应了她的话,才想开口就是一个喷嚏。
      玉婉正想笑,瞥见他盯过来羞愤的目光,把笑生生地憋了下去:
      “嗯,风景是不错……”

      玉婉坐马车,马佛念骑着马,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马太守府上,玉婉见着马佛念先去敲了门,这便在车里等着。
      很快便有人来开门,马佛念没有急着先进去,而是走到玉婉的马车边上,伸出手:
      “怎么?不敢下马了?”
      玉婉奇怪这人的态度怎么越来越恶劣,脸上还是淡定的样子。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轻轻一用力就下了马车。
      那厢,马佛念手臂被那纤细如玉般的手触到,心跳不由得慢了几拍。
      她修长细腻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虽短短一瞬,但他心里却有一股说不明道不白的感觉一闪而过。
      他垂下眼眸,暗自冷笑。这女子也不知什么来头,竟敢骗吃骗喝到他马府上!他可没听父亲说过有个叫婉婉的远方表妹!
      哼!胆子还不小,都到了府前还不退缩!原本看着她容姿端丽,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没想到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玉婉哪里知道他心中的误解?她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马太守听门人报说自家儿子回来了,高兴得一路小跑出来接。
      这一到门口,看着门口一姑娘从容淡定地站着,正奇怪着,瞄到那姑娘的玉颜……
      马太守倒吸一口冷气,他表示他年纪老,经不住吓。
      他正想行礼,自己那宝贝儿子就不要命似的开了口:
      “哼!你可还要坚持说自己是马家侄女?我可没有叫婉婉的远方表妹!”
      玉婉闻言怔了怔,随即感到一阵好笑,看来人真的不能撒谎。她这慌都撒到人家公子头上了,这一路上他几次三番暗示,原来都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明知她撒谎了却还是耐心等到这里才揭穿,他的性子到也不坏。
      马太守早就吓傻了,一把拉住自己儿子,给眼前的人请安:
      “永世公主请赎罪,小子有眼无珠,冒犯了公主!”
      马佛念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尴尬不已,他还以为她是个骗子呢!
      玉婉把两人扶起:“无碍,本宫失礼在先。我路径杭州城,想在太守府借住几日,不知可方便?”
      马太守自然是乐意,还叫了马佛念帮着玉婉打点,也是有让马佛念赔礼的意味在里头。
      马佛念知自己想岔了误会了人家,便也没拒绝。

      马佛念将玉婉引到她要入住的院子里头,一路上沉默的气氛蔓延。
      “你……”
      “你……”
      正想说话时,两人又同时开了口。相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尴尬的气氛消散不少。
      “公主先请。”马文才道。
      玉婉也不客气了:“先前隐瞒身份,实在是出门在外迫不得已。此次借住,马公子唤我婉婉表妹即可,无须多礼,更无须让多的人知晓我的身份。”
      马佛念见她真诚至此,对自己隐瞒身份的事也一再道歉,不由得更高看几分:“是臣失礼在先,如此,臣便紧遵公主所言。公主唤臣佛念便行。”
      两人冰释前嫌,一同走到了院子里。
      这杭州城的院子,精巧别致。马太守倒也聪明,不大不小的院子却处处精致,没张扬玉婉身份,也没敢委屈怠慢了她。
      玉婉坐在床边,细细地梳着头发,不知怎的就想起他一脸诧异地打喷嚏后,羞愤的样子。又想起他知晓自己身份后尴尬的神情,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身侧婢女问她何事如此开心。
      玉婉抿了嘴笑,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第二日,马佛念与玩小约了打马球,来邀请玉婉去观看。
      玉婉想着既然是来游玩的,便也答应了。
      这次出去,两人各自骑了马,马佛念在前面带着路,她在后头跟着。
      到了马场,玉婉正下马,却见佛念到了她身边。
      他比她高上许多,眼下倾了身子低下头来,吓得她绷紧身子,一动不动。
      却只见他伸手,心无旁骛地帮她抚去了经过树下时落到的花瓣,然后又一脸严肃地在前头带路去了。
      玉婉为自己邪恶的想法默默脸红了几秒,小步跟上他。
      殊不知一切神情都落在他的眼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亦是微微一笑,这一笑散了平时脸上的霸道与严谨,如冰雪初融,好看的紧。
      “佛念!你来了!快快快!哥几个就差你了!”遥遥地,场上有人在呼唤马佛念。
      玉婉抬起头冲他笑了笑:“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马佛念见此处都有专人站着伺候,便也点点头,放心去了。
      他穿着窄袖上衣的胡服,动作娴熟地在场上往来。骑马的姿势也是英姿飒爽,在赢球时与朋友间的欢呼庆贺都是如此随性。
      玉婉平日里见不到如此景象,不由得看入了迷。
      等他一眼扫过来时,正好看了个正着,玉婉脸上一红,撇开视线去,再不敢看他。
      等她脸上的红褪了些,也不感到那么烧脸后,球场上早就没了人。她怕马佛念先走了,急急忙忙地寻出门,走了一段路却没见着他的马。
      再转身时,已找不到回去的路。
      玉婉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她告诫自己要镇定,心里头却一团乱。
      该如何办才好,没带银子也没带熟人,孤零零地在这陌生的街上。
      无助感一阵阵涌起,她不敢再走,怕越走越远,只能站在原地,垂着头,由着来来往往的人打量。
      有店家嫌弃她挨着门面出来赶人,也有放荡的公子出言调戏,她气急却也无可奈何,纠缠间,一道马鞭便甩了过来,把人狠狠地打到了地上。
      她回眸,腰间一只手揽了过来,天旋地转间,背后已是靠着一个温暖的身躯,他结实的手臂拦着她的腰防她摔下马,另一只手臂拉着缰绳,然后才道了声:
      “吁。”
      马儿逐渐停下,这才没踩上那被马鞭甩倒在前方的人。

      他本就长得俊美,因着平时里冷冷的表情,看着总有几分不讲理的霸道。而眼下,他披散着头发,衣襟都尚未好好打理———听下人说她寻不到她,他心里一急,顾不得其他,才沐浴到一半就急急忙忙驾马冲了出来。
      一路的追寻,他的神色越来越冷,直后悔怎么就放她一个人在那里,当时该拉着她一起走的。
      这一路上,认错了多少人,来回又寻了多少遍。
      好不容易瞧着她翠绿衣衫,孤零零地站在街边,她委屈无助却又犟着不落泪的神情如羽毛般扫到了他心上,这心里蓦地就是一软。
      原本的焦虑着急,按着他性子本该是好好呵斥她为何乱走的,此时他只想冲到她面前,跟她讲:
      别担心,我找到你了。
      可是那不长眼的东西却出来,竟敢碰她的手!
      心里一怒,这鞭子便甩了过去。

      周遭都是淡淡的皂角香,他温热的怀抱靠着格外安心。
      或许她该脸红,该娇羞地低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可是,她都忘记了。只是仰着头,看着他的下巴,看着发际的水滴滑过他的脸,又顺着他的脖子落入衣襟。
      纵然杭州城百般美景,也吸引不了她一分一毫。
      怎么办?
      这心里一下子就乱了。
      怦怦怦怦。
      再也停不下来。
      该如何是好?
      “我马家的人,也是你随便可以碰的么?!”他开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是里头参杂的怒意也是不容小觑。
      他狠狠地教训了那人,这才拥着她骑马往回走。
      他在生气,许是自己随意乱走让他忧心生了气;又或是自己害他衣衫不整地出来寻心里不舒服。
      总之,此次是她错了。
      玉婉抬起手,抓着他的衣襟,轻轻扯了扯。
      马佛念低下头去,却只看见一个发顶,那小女人垂着脑袋不知什么表情。
      他心里一紧,出口到:“可是……”吓着了?
      话还未完,就被她急急地打断:“我知错了!可是就算要怪我,你先把发上的水擦擦吧!会着凉的!”
      一张绣着红梅的帕子递到他面前,还带着股女儿家的幽香。
      他喉咙一动,面上不显,依旧那幅冷冰冰的样子,仿佛真生气了:
      “我可没多余的手。”
      话音刚落,下巴处就是一阵柔软。她窝在他的怀中,抬起了头,轻轻地,细细地帮他擦着脸上的水。
      她的表情是如此认真,仿佛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人,再也容不得其它。

      又过了几日,花朝节正式来临。
      杭州城里也有才子佳人们的盛会,在一个空旷的风景又不错的地方,各家搭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棚子,提供给自家小姐少爷们。那一个个棚子上都有着珠帘娟布,可以选择放下又或是撩起。一般而言,公子们自然是把帘子掀起,小姐们却是坐在帘子后头,激动又害羞地打量外头的男子们。
      公子小姐们若见到心慕的人,便派了自家随侍上前去送花。
      这花朝节,也有几分淡淡的暧昧互相传递着。
      马家自然也准备了,马佛念的坐棚跟玉婉的相临,一个掀起,一个落下。
      两人面前都是一堆的花。
      马佛念看着身侧那人坐棚前一堆的花,心里烦躁不已。
      这么破烂干瘪的花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么?!
      玉婉偷偷望着他,看着他面前的一堆花,也是暗暗咬唇。
      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受欢迎……也对,文武双全的男子,哪能不受欢迎呢……
      正想着呢,这门帘里就伸进来一只手。他站在她的帘子外头,抬头看着天,似乎天上的云朵好看似的,耳朵却紧张地竖着,生怕她拒绝了:
      “这里没甚好看的花,你可要随我去看看更好看的?”
      语罢,这眼角便偷偷地瞄向里头坐着的人。
      而她想起初见那天,他也说了杭州城有更美的风景,却不知是何处。心里一动,就把手伸了出去。
      他们两从一片坐棚区飞快地穿过,趁着谁都没认出他们来,小跑着往后面走。
      山路起初还好走,后来渐渐的就没了路。
      马佛念二话没说,在她面前蹲下身,让她上来,背着她走。
      一路上,竹林青翠,溪水淙淙。
      走到尽头那片桃花林,繁花似锦,如红云般飘浮在树上,风一吹,那花瓣就一阵阵地落下,盖到两人的发上衣上。
      玉婉偷偷地帮他拿掉发上的花瓣,手滑过他的耳际,看着他白玉似的耳尖逐渐染开一片红。
      然后自己也是红了脸。
      两个红脸的人,在一片花海里互相看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吹起又飘落。
      秀色可餐。

      时光飞逝,却是离别时刻。玉婉的大姐亲自来与她一同回去———原本说好的归期,却被她一推再推。
      玉婉沉默着坐在屋内,闻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正欣喜地要出去,却又想起大姐的话来。
      公子如他,俊美又文武双全,正是最好的年纪去考功名去奋斗的时候。他前程似锦,可要让他为了她惹得父亲不高兴,丧失掉大好前程?
      马家按着眼下走下去,在氏族间也是响当当的,可要因为她而惹怒了父皇,地位一落千丈?
      “婉婉。”他站在门外,动作犹有几分僵硬——马太守为了打醒他,手下可没留情。
      可是情这东西,哪是打一打就没了的呢?
      “婉婉,你可愿跟我走?”他问。
      玉婉多么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指甲掐进肉里,她忆起马太守那日跪在她跟前,求她放一条生路与他;她忆起阿姐的话,少年本该鲜衣怒马;她又回想起那天初见时,她下马车,他移眸过来的一眼千年。
      话到了口里,酝酿着努力着不颤抖:“本宫,岂是尔等可肖想的?前几日不过本宫甚是无趣,与马卿玩乐罢了,马卿可莫要高看了自己身份!”
      一字一句,刻在他心里,也剜了她心头。
      她能怎么办?她可以怎么办?
      难道要跟了他走,然后让这本该富贵活着的公子为了她去躲躲藏藏地过下半辈子吗?!
      她怎么舍得?她怎么忍心?
      门外一片静默,好久才听的一声“公子晕厥了!快来人!”。
      她心中一痛,当即手按上了门要出去,却又顿住,强迫着自己转过身,在枕巾上落下一大片湿意。
      就这样吧,不见得好。
      见了,只怕就走不动了。
      夜雨潇潇,不知湿了哪家姑娘的脸。

      多年后,少年依旧鲜衣怒马,冷冷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日,他偶路会稽山阴,瞧见一女子蹲在河边与婢女嬉戏。
      他坐在马上,淡漠地看了一会儿,问身边的人道:“此人是谁?”
      身侧人回答:“会稽山阴,祝家小姐,祝英台。”
      他眉间有倦色一闪而过,却很快又遮掩住:“叫父亲别拿那些子名册给我了,就她吧。”
      身侧人诧异地抬头看了自己公子一眼,这祝家如何能跟马家结亲?虽说同是氏族大家,可这门第可是差了不少。
      祝家,可真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砸中了!
      身侧人那里知晓。
      他选她,不过是她的眼,与她有三分的像。
      即便只是三分,也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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