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十七岁的那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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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
九月，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今天是开学典礼。早上七点半，体育老师一声哨响，操场上几千名学生几秒钟内就列队站好，变成了从上空俯瞰时的十几个矩形阵队。
郑晶晶本来还在班级前排队伍里跟别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听到哨声，立刻把自己化身飞弹一颗，“嗖”一声把自己射回到班级最后一排。
她身形虽胖，但身手矫捷，一个闪身，挤到田家乐身边，硬生生把田家乐推到旁边的位置，露出酒窝拜托说，“家乐，拜托拜托，让我站里面位置。我太丰满，站在边上太显眼。好吧，我说实话吧，咱班来了一个大帅哥，帅透了，我今天这身打扮太乡土气息了，所以今天我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大帅哥的目光，明天换好衣服，以崭新面貌迎接新学校里的第一个帅哥。家乐，你懂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田家乐被郑晶晶的振振有词逗得发笑，她点点头，挪动身体，尽量再给郑晶晶胖嘟嘟的身体多腾出一下空间。
田家乐和郑晶晶的个头相仿，班级列队时，两人都被排在高一一班队伍的最末端（N高的排队的序列是大个在前，小个在后）。刚刚，郑晶晶没有回来的时候，田家乐排在最后一排最左边第二个位置，现在，郑晶晶回来，用她胖胖的身体硬生生把家乐推去了队伍最边际，而且，她的小半个身体还暴露在队伍外面。但是即便如此，身高150，体重140的郑晶晶还是需要略微侧身，才能卡进她的“容身之地”。
因为刚刚开学，高一的新生还没有定制校服，所以在开学典礼的日子，学校要求高一新生统一穿着白上衣黑裤子。田家乐也很不喜欢这样的装扮，因为她个头矮小，又很瘦，穿上白衣黑裤俨然旧时代身世凄惨的童工。
“家乐，你看到没啊，咱班那个帅哥？”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郑晶晶依旧按耐不住心头的兴奋劲儿，用胳膊捅着田家乐说话。
田家乐不太敢张嘴说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没看见。”
“第一排排头，他就在站第一排！你快看，他转头了！你往哪儿看呀？——快点，他转头了，看到没呀？”
郑晶晶不遗余力地想要田家乐看到她口中“帅透了”的帅哥。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嘛！
N高是D市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学风严谨。此刻，这所高中的核心人物，校长正在做新学期致辞。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田家乐仍可以感受到校长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他目光如炬，让田家乐不敢说话更不敢小动作，况且，此时的她，小半个身体还暴露在队伍外头呢。
“家乐，看到了吧，帅吧？”郑晶晶还在不依不饶地推荐她“一见倾心”的帅哥。
“嗯。”田家乐不张嘴，尽量用鼻子发声，敷衍回答。她并不想在校长眼皮底下铤而走险地谈论哪个男生很帅。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班级队伍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上的那个高高身影转过头来，她看到一张侧脸，英俊得让人窒息：
九月的阳光从万米之上的蔚蓝天际射出来，像是通过一条笔直的甬道，直达到他的身上，沿着他轮廓清晰的脸孔勾勒出一层金色的光芒，他高高的背影都笼罩在金色光圈里。那普通至极的白色衬衫穿上他身上，不知为何竟会是那样好看！
可是，高高的身影只是无意识地回转一下头，下一秒钟，便转了回去。可是，田家乐的心竟然在那短暂的一秒钟里，莫可名状地跳快了很多个节拍。
望着那个背影，田家乐恍然回到暑假的午后，夏日葱绿的森林，四散的流光都会染上的透亮绿意，染在心上。女孩看见一个懒懒躺在树杈上睡大觉的男生，头枕着双臂，脚搭成二郎腿，眯着眼睛。盛夏的阳光穿过茂密的翠绿枝叶，在他的白衬衫上洒下碎金子般的光影，星星点点的芒点。女孩明明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却一眼就觉得他是个可爱的人。
像是漫画里面的情节。
其实，那确实只是漫画里面的情节，是田家乐在暑假读过的一本少女漫画中的情景。可是这一刻，当田家乐凝望着远处那个高高的白衬衫，竟然无端去到了那个世界。
她从没有见过一个男生的侧脸，美好如斯！
渐渐的，操场、同学、老师回归原位，田家乐也慢慢回到真实的世界。
他是有多高呢？田家乐开始不由自主地揣测。
一米八？不对，一定更高！因为，她似乎觉得，单是他的一双腿，就快要比自己的身高还高了。或者，一米八五？
白衬衫的头发应该是染过颜色了，所以在阳光下闪着热咖啡一样的暖棕色泽；他虽然很高，但好像有些瘦，不过，肩膀又很宽，九月的风从万米高空中的吹下，仿佛带着淡淡的蔚蓝颜色，那蔚蓝的风吹鼓他的白衬衫，把他变得壮实又可爱。
“家乐，是第一排友边的排头，不是你左边的，你往右边看！”郑晶晶看见田家乐游离去一个方向的眼神，急不可耐地纠正她。
“你看的那个家伙是欧阳，欧阳向天，我们都叫他欧阳！他的确是大帅哥，从小帅到大，我都看腻了，不过，我打包票他绝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他和我住同一个大院，打小就是邻居，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太了解他，绝对不是配你种‘佳人’的‘才子’！他人太淘了，我妈还专门总结过他的优缺点：优点是，除了不学习之外，也没啥大毛病了，人又高又帅，人模人样；缺点呢，就是绝对不学习！”
田家乐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声轻声笑出来。
“家乐，我真敢跟你保证，欧阳向天帅是绝对帅，但肯定不是你的菜！不过我估计，你要是喜欢，应该是喜欢欧阳他弟弟那种类型的。”郑晶晶带点自言自语地说。
田家乐转头，好奇地小声问道，“他也有弟弟？”
田家乐的弟弟叫田家善，小她两岁，所以她对于有弟弟的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而且也是咱们这一届，人家还考入了十班呢，叫欧阳向民。”
虽然N高对外宣称绝对不分好坏班，但其实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十班”就是“尖子班+关系班”，能在N高十班拥有一席之地，要么学习成绩拔尖斐然，要么家世背景殷实显赫。
其实，田家乐之前也以为郑晶晶大概会去十班。初中时候，她大概听说过，郑晶晶的爸爸好像是部队的老首长，官居显赫。这样的高官送自己唯一的女儿去本市最好高中的重点班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一直以来都安静不多言语的田家乐，和活泼好动的郑晶晶交集不多，交情也并不深。在初中时代，她们其实并不算熟识。
“欧阳向民在学习上超级厉害的，人家提前一年念书，上学时还跳了一次一级，所以现在欧阳那个笨蛋念同一个年级，而人家向民小他两岁呢。”郑晶晶冲第一排那个高高杵立的白色背影撇撇嘴，幸灾乐祸地说。看得出，郑晶晶和这个欧阳向天其实关系挺铁的。
田家乐唇角莫名爬上微笑。她想，原来，白衬衫的弟弟也小他两岁，状况同自己如出一辙。
还有，白衬衫的名字真好听，欧阳向天，多么明亮挺拔的名字！
“好了，我今天的讲话到此结束。下面，我要特别点名批评一个班级，高一一班！”校长的声音划破天际，刺入耳朵。本来张嘴说着话的郑晶晶立刻闭嘴噤声，而正在低头用心聆听郑晶晶说话的田家乐也立刻抬头挺胸，心情莫名地紧张，似乎预感到什么坏事就要临头。
“高一一班最后一排，左手边的两名女生，你们俩从我站到这个台上，开始在上面讲话的一刻起，你们两个就一直在下面讲话。新学期开学典礼，这么庄严的场合，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在这个时间说，和我一起说？另外，你们是高一一班，站在操场的最前面的正中位置，离老师和领导最近的地方，你们还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聊天说话，真是新生不懂一点规矩吗？刘老师，我看你之后担子可能会很重，你的这批新学生可能需要你好好管教！”校长声色俱厉地说。
“是是是，我会的！”刘老师冲着主席台方向尖声高喊道，她是高一一班的班主任。
这时，白衬衫突然又转过头，搜索着向后望，最后目光不偏不倚落定在田家乐身上。
田家乐浑身一震，她没有想到，第一次被白衬衫注意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田家乐觉得一张英俊的侧脸孔在眼睛里打晃，闪着碎光，然后一瞬间，那张英俊的侧脸突然从眼眶里跌落出来，她立刻低头去看地面。等她再抬头，她雾蒙蒙的眼里只剩下一个器宇轩昂的白色背影，湿漉漉的看不真切。
田家乐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是在校长训斥她哪句话时蒙上的眼泪，她只知道，此刻她最不愿意的，是被那个白衬衫看到自己羞愧落泪的窘相。
当全校众人面前，挨了校长突如其来的斥责之后，郑晶晶和田家乐再不出一声，两人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僵立在操场上，心中各自充满忐忑。校长的批评来得太突然，让两个人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晴天霹雳一样。
田家乐的心仿佛被划破一道很大的口子，冷风夹着冰雪穿膛而过。从小到大她都是安静安分的好学生，从没有经历过这种被当众点名批评的场面，一颗心被羞愧和忐忑占满，只觉得所有人好像都在鄙夷地看她。她很想赶快离开操场，但又很怕回到教室，怕新班主任会当着素不相识的新同学面前对她大发雷霆。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永远沉入一个无人之境。
但是无论怎样，终于，开学典礼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十七岁的那年（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