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争》ranjing

21、百灵现身

　　黑暗，寂静，冰冷，暴露。
　　空中飘浮着大块难以名状的灰烬，世界在这里宣泄着无尽生机所带来的愤怒和冲动，天空也在凋零，向下滑落着，转瞬又被一股意志唤醒重回上清。
　　这一切影影绰绰，但又极其真实。
　　“前世，前世，前世。。”
　　“今世，今世，今世。。”
　　一个人深陷在灰色大地的污泥里，不停地呢喃着。
　　朦胧里他看到了一位身着七彩斑斓衣服的高瘦人影，他的头像是鸟，但又说不出哪里像，更像一个人，他背对着他开口了。
　　“你退变为人，神志不清。”这个人影伸手向前，仿佛触及了什么。
　　随后整片世界消失了。
　　“你是好人？你善良吗？”
　　“你真可笑。”
　　“为什么要那么做？”
　　耳边千万个声音回响，最后如同爆炸了一样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污泥里的人醒了，他睁开了眼睛，感受着这片天地。
　　回忆，法力，感悟，都回归身体，连同这人的神魂。
　　“百。。灵？”
　　“你做了什么？”那个七彩斑斓的人影背对着他问道，整个世界还是影影绰绰一片灰暗让人看不清楚。
　　“我？”
　　“你下了毒。”
　　“对谁？”这人问道。
　　“你毒死了谁？”
　　“你在审问我？我谁也没毒死，我没有下毒。”
　　“不，白道，你把他毒死了。”
　　“他是谁？我没有！”他突然不知道怎么着想开拓自己，但他的心告诉他他有罪。
　　“你毒死了他，世界又重新开始轮回了。”
　　“不，我谁也没毒死。”白道勉强地说道，他的回忆告诉他他毒死了一个人，但白道相信这百分之百是百灵在施展些什么法术。
　　“你毒死他了！你毒死他了！”七彩斑斓的人影突然转过头来，但还是一个背影，这个人两面都是背影，他把空无一物的头颅凑近仿佛在看白道的脸，这个身体像是一团烂泥组成的，但是七彩的烂泥，说是烂泥也不准确，看上去是金属但翻滚的像水。
　　“我没有，你尽管做妖好了。”
　　这个人影没有动，靠近白道的脸仔细的端详着，他不说话了。
　　白道的脑子里忍不住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来，他去巨鹿杀了一个魔王，这个魔王是他的好朋友，然后全天下的人不知道怎么的都开始攻打西岐，最后是一群人围坐在漫山遍野绿草的地方吃饭，这个七彩斑斓的人影就坐在其中的一张桌子上，然后他吃了一口碗里的肉，不多时就四肢乱舞，身体往外逸散着汁液和元气，他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周围的土地，空间，包括时间仿佛都错乱破裂了，所有人都口吐鲜血，与会者大多倒地而死，身体被撕成了一团烂肉，然后他看到了山下的激斗，人群里仿佛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不就是他的徒弟青言吗？
　　他摇了摇头，这绝对是幻象。
　　“你又想拿没有的事情来充塞我的脑子，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人影仿佛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我没有毒死任何人。”
　　“我现在相信你了。”人影突然说道，他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天空，那里往下坠落的东西瞬间被一股能量给提了上去。
　　“你又在做什么妖？”
　　“我没有做法，你看到的是未来。”
　　“未来？”
　　“未来有一个人要毒死我！”他的声音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在寰宇中回响着。
　　“未来你会与天下人为敌？”
　　“哈哈哈。。”百灵的身影不再是彩色而变成了单一的浅绿，亮堂堂的让人心情放松了下来，“天下人都是蚂蚁，可怜的小指头，我不屑于看他们。”
　　“这些年我不常来见你，不过你说刚才那是未来，我可看到许多证明道的同僚包括我的徒弟都在围攻西岐。”白道幽幽的说道。
　　“有什么用呢？我不会去找他们麻烦的，他们就算未来都掏出法宝兵器来攻杀我，我也不会停止给他们炼制法宝的，蝼蚁怎能伤的了天神呢？”
　　“那你为什么说有人毒死了你？”
　　“那是奇毒，能杀伤一切，能杀死世界，能杀死时间，杀死一切你摸不到，看不见的最会隐遁的东西，它没有一丝活力，它就是地狱的核心，就是死亡本身，我是被死亡给毒死了！”
　　“死亡？”
　　“我避开了轮回，避开死亡，可有人拿着死亡放在我的饭食中，让死亡进入我的身体里了！我好痛啊！”
　　百灵又开始惨叫起来，在白道眼里他更像是魔鬼而不是天神，他也有些害怕起百灵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你既然能看得到未来，那也应该避得开啊，你以后不吃饭不就行了。”
　　百灵不需要吃饭，他吃饭只是为了礼节和增加感悟罢了。
　　百灵没有接他的话茬，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形变淡了不少，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身体快要透明了。
　　“别走啊，把我带出去！”
　　“你若是大罗金仙，又何必求我呢，你若不是大罗金仙，我又何必怕你呢，你就死在这里吧。”
　　百灵一步走下去，消失不见。
　　白道感觉整个身体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这个地方一定是地狱，可地狱会吸食他的生命吗？他没有感觉，只感觉身体里的灵力依然在自动的陶冶精纯，和往日一样，如果这样下去，他是不会很快就死的，他已经达到了长生的地步，除非等到七百年以后，他的寿元耗尽。
　　他越想越害怕，站了起来，头顶触碰到一方透明的墙壁，很快一块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材料的墙壁出现在他的头顶，白道往左走去，也碰撞到了墙壁，左边也显现出了一块黑墙，右边也是，下面，上面也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白道被困在这股狭小的空间里了，他急忙运动一切拘役的手段，发动全身力气攻击着墙壁。
　　爆炸，切割，破裂的声音都未发出，仿佛他的攻击没有落到实处，白道颓然的坐下了。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的长相。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形了，可他摸遍全身都摸不出哪里变形，就是感觉不对，他回忆着之前自由的日子。
　　很久以后，
　　他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了，是因为百灵吗？可能是谁把自己的回忆篡改了吧！那天和褐夫子他们打斗以后，出现了三个人，是不是他们把自己关押起来了呢，他开始默念百灵的名字来，他自认为和百灵关系不错，百灵叫他东国仙长。
　　很久以后，
　　他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一个人来，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觉得自己是个植物，他摸着自己的身体，有布包裹着软软的东西，是肉吗？我是一个植物的根，现在正在地底下积攒着营养，过不了多久就会破土而出啦。
　　又过了很久。
　　他不再乱想，一直闭着眼，可他睡不着，就闭着眼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最后他不得不考虑起这世界来，他到底存在不存在呢？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啊？也没有任何东西发出响动，时间到底还在不在运动呢？他确确实实可以摸得到墙壁和自己的身体，可这些都是自己的感觉，不足为凭据。
　　更久之后，
　　他感觉自己不存在了，整个世界都不存在，宇宙就是一片虚无，虚无就是不存在，所有东西都没有了，他自己也是不存在的。
　　不知何时，他感觉到一股极其的自由感来，他想往前迈步，于是就往前迈步了，没有触碰到任何阻碍，他又迈了右腿，右腿也成功的伸了出去，又走了一步，他的眼前出现了风景。
　　灰暗的天空像是腐烂了一样往下坠落着它的组织，整片大地都是荒芜的山脉，他看了看自己，一个肚子，往下是腿，腿的末端长着两只脚。
　　他挥舞着双手，两边的大山随之起舞，石块碎裂着，一些形象随着他的脑海由石头组成了，有花朵，有茶杯，有竹简，有宝剑，飞起舞蹈的巨石越来越多，白道双眼流泪，他的心被一股强烈的感情冲击着，他只想哭，他双手指挥着巨石起舞，眼睛流着泪，天空也随着他的运动出现了巨大的漩涡，云层卷积着，雷暴开始形成。
　　白道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大量的信息又重新填进了他的回忆里，他想起了他的徒弟，想起了瘸子和褐夫子，想起了百灵。
　　他又迈出一脚，周围的世界解散了，一片银装素裹的山脉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亏望山，他站在山下，身旁是一群玩耍的农民，他们惊讶的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老头子，白道又迈了一步，整个大地在他脚下被缩小了，一步就迈到了道观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房间结起了蜘蛛网，李昊那把未完成的宝剑，和青言那双穿破了的草鞋。
　　他一伸手，拘役着什么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来，一瞬间以后他被巨大的力量扯进了虚空，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刚才那片地狱。
　　他又被抓回来了，不过他不急的走，他悬浮在天空中，隐遁了身形，下面是七彩斑斓的人影，和一个躺在污泥中的人，一切和那天的情节一模一样。
　　百灵又在叱问着他，污泥中的人矢口否认下毒。
　　那不就是褐夫子吗？穿着褐色的袍子，褐色的皮肤，整个人像一棵树一般。
　　“只有死了的人不会说谎。”百灵这次改了台词。
　　“你想做什么？”褐夫子机警的问。
　　七彩斑斓的百灵根本没有动，褐夫子凭空散去了，对，就是散去，像是粉末被风吹散一样，半空中一只小号的褐夫子快速的逃遁了出去，被百灵隔空摄了回来。
　　“你想死吗？”他抓着褐夫子的元婴说道。
　　“别杀我！”
　　百灵一把捏碎了这只元婴，白道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下面这个可怕的邪神一样的存在抬头看了看透明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隐遁的白道，白道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了，他看到那张空无一物彩色的脸。
　　百灵没有动作，整个世界又回到了刚才的样子，他背着手，一个人躺在了污泥里，他叱问着，污泥里的人矢口否认。
　　这次躺在那里的人正是灰袍。
　　百灵一把抓住灰袍的领子提起了他，灰袍激烈的挣扎着，向百灵使出各种法宝，连一丝波浪都没有翻起来。
　　灰袍的口鼻之中往外冒起了白色的气，他知道这是他的魂魄，百灵果然像白道所说是个邪仙，他吸取别人的魂魄！
　　灰袍的神智越来越弱小了，最后他举止失常，抱住百灵笑了起来。
　　魂魄离开身体，身体只是一副躯壳罢了，行尸走肉一样，这就是凡间所说的痴傻，灰袍变成痴傻之人了！白道只觉得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悲哀，可他能做什么呢。
　　世界又回到了刚才的样子。
　　污泥中躺着的是瘸子。
　　审问完毕以后百灵没有伤害他。
　　“你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我没有，全是白道的错！他不愿意让弟子吃升仙。。”
　　他还没说完，全身的□□溃烂了起来，迅速的溃烂着，生起了蛆虫，像是时间被拨快了一样，瘸子痛苦的嘶吼着。
　　“你做错什么了？”百灵第二次问他。
　　“我没做错！”
　　瘸子愤恨的大吼，他的身体随后往外逸散着蓝色的气，那是三魂七魄被拘役以后的样子，瘸子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像个抽风的病人，他翻起了白眼，嘴里像是野兽一样嘶鸣。
　　“你做错了什么？”百灵第三次问他。
　　“我没错！问一百遍也没错！我不服你，我不服不正义的人！你是世上最大的邪仙。。”瘸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这种疼痛是他身为人时不曾受到过的，即使化形了经受过各种伤痛也不曾这么痛苦，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让人连想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服从，可瘸子的意志力非常强劲，在几乎疼痛到极致的时候还坚持着。
　　第五十次，百灵问他。
　　“你做错了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错了！我什么都错了，求求你别再折磨我。。”瘸子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
　　“你是人吗？”
　　“我不是。。”
　　“你配得到尊重吗？”
　　“我不配。。”
　　“和别人争执，会不会都是你的错呢？”
　　“都是我的错。。”
　　“以后能不能悔过？”
　　“能。。。”
　　百灵想教小孩一样一句一句的问他，瘸子也乖乖的说出百灵想要的答案，世界慢慢的消散了，百灵抬头冲他笑了笑，又一次跟着世界隐遁了，这方天地像是溶进江河里的一滴血，很快消失无踪，眼前是一派红花绿草，宽阔的草坪铺在低矮的山脉上，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瘸子躺在那身体毫发无损但哭成了一个泪人，白道没有现身，他依然隐遁在半空中看着瘸子。
　　这就是人性吗？不论走的多高，修炼成多么伟大的仙长，都只不过是个人罢了，也会变成一个可怜虫哀叫着求饶吗？
　　百灵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些呢，褐夫子被杀掉了，灰袍被抽了魂魄变成了傻子，瘸子被折磨成了一个可怜的顺从者，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在未来有人对他下毒吗？
　　可怕的世界，可怕的神。
　　他看向西方，那里是绿色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