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始 ...
-
海边的风呼啸着吹动着山上大树的树冠，它们迎风摆动着腰肢，一颗，两颗，上百颗上千颗的一起舞动了起来，响起沙沙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潮流。
青言在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席地而坐，静静的看着海浪扑打礁石，听着这些声音。
这座山有些年头了，叫做亏望山，至少几千年不曾挪动分毫，任由周围地震，海啸，飓风肆虐，周围的百姓都渐渐向这座山汇聚，山腰上建满了小村庄，朴素又带些痴傻的人们四处跑着，跳着，劳动又死亡。
他想着这些，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一个人来。
“昨天老师说了什么话？”他问道。
“什么话？”
“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那么高兴？”来人一脸童稚，叫做李昊，看样子不过十六七，掐着腰大摇大摆，像审问犯人一样，用一根树枝指着坐着的青言。
青言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穿着一身精致又花花绿绿的丝绸衣服，长着一张秀气如同女人的脸，白白净净的公子哥模样，虽然席地而坐但衣摆规规矩矩，一看就是刻意摆放好的。
“关你什么事？”
“哼，肯定又给了你什么功法，快交出来，不然别怪我打你哦。”
“你真傻。”
青言静静说道，昂扬着脑袋看着面前的人，把眉毛高高挑起。
“气死我啦！”孩子拿着树枝一下劈了过来，带着破风的声音，势在必得的抽向青言的额头。可一瞬间的功夫，坐着的这位突然以很诡异的姿态站了起来，两腿一蹬，向后跳出了一丈多，躲过了一击，而李昊一下子失去了依靠，摔在了地上。
青言转过身来得意的抱着肩膀，向他露出一脸嘲讽的笑。
“我去告诉师傅你欺负我！”李昊委屈的哭着，爬了起来跑着走了。
山是巨大的山，中间有狼虫虎豹，很多地方人迹罕至，从山腰往上有一条挨着山壁的小路，崎岖难行基本没人行走，小路的尽头是一个破败的寺庙，几十年前一个法力通天的大道士在这里修炼过，他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它，据说当年他在这里养过恶兽镇宅，恶兽没死透又活了过来，所以人们一直不敢上来。
其实不然，进了小木柴堆成的山门，再往里走一段路程，穿过森林，直直沿着小溪走，会看到一处小院子。
这是白道的观。
观，就是道士们修炼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家，往往与寻常地界不同，有特殊的东西，或是恶鬼，或是山精。
而道士更是有许多说法，有的能控火，有的能缩地，六丁六甲，五行八卦，数不清的神通，道士间有修为的不同，最低级的是辟谷期，主修心情和感悟，也开始脱离常人的生活模式，往上是塑体期，身体开始有变化，再往上是化形，开始有法术之类的东西，可以更自在的活在这方世界中，化为万物，身体也不再受病痛折磨，再往上就是元婴期，元婴修出以后精神强大无比，智力也突飞猛进，最后或多或少都会了解到一些东西继而脱离人世，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飞升。
这是几百年前的一个道士列出的条目，修道的人们都拿这个来评判彼此的水平，但道可道的话就不是道了，很多人心境如同常人，智力也不行，身体却可以七十二变，通天彻地，很多人一死生，齐物我，却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说修道之人没有规范可言。
白道的水平没人能看得透，因为方圆千里都没人会法术，只有他一个人，求雨，驱邪，祭祖，山里的人都找他，很多人家也都让孩子来学他，不过他不收，所以他只有两个弟子，都是孤儿。
青言回到观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三间瓦房只有一间灯是亮着的，他知道这是师傅白道在等他，心里顿时感觉有些愧疚和温暖，就走了进去。
白道端坐在堂屋的胡床上目视前方，眼睛结了一层白翳，像个瞎子一样，青言走近了些，白道醒转过来，瞳孔缩小有了瞳仁和眼白。
“今天想了什么？”
“关于忠。”
“忠？”
“是，皇帝和臣子的忠，还有父子之间，母子之间，兄弟朋友，过路人，之间都会有忠这个感情在牵绊。”
“解释。”白道简短的说，目光中有赞赏，也有些许欣慰。
“今天有一个人跟他爹吵架，他爹打他，他还手打他爹，然后他的亲戚都开始打他，说他不孝顺，于是我想到如果臣子打皇帝，那其他臣子也会打这个臣子，他们都一样，儿子要对父亲忠，忠就是奉献，相信，牺牲。”
“还有没有？”
“还有，忠是好的感情，能让这个国家变好，忠臣和忠子都能让国家和家庭兴旺，前段时间燕国的那个樊於期也算是忠，不过他忠于自己的心，虽然大家都说他是小人但我觉得他没错。”
“你很聪明，能想到这些，还有没？”
“还有，就是，我不明白，这些年我想的这么多感情啊，事物啊，大家打打闹闹，哭了又笑，都是谁再规定啊，我觉得我们都是提线木偶，至少他们都是，每天都一样，早上起床晚上睡觉，一点自由都没有。”
“说下去。”
“我想什么是自由啊，结果想不透，下午有个人骑牛，没勒住牛，踩了一个人的庄稼，结果那个人不愿意，打了这个人一顿，我觉得这个人好可怜啊，走不对路就要挨打，这不是自由啊，可是大家都不反抗，骑牛的灰溜溜的跑了，太不自由了，北边城里的那位大王也不自由，天天被人骗，被人骂，东边来的都说大王是傻子，西边来的说他是软蛋，我看那个大王做什么都挨骂，简直可怜。”
“你开始总结了，”白道开口了，他们俩每晚都这样，青言讲给他今天的感悟，白道则帮他梳理，这些年都是这样，白道说这样就是修道，“人和人之间的所有东西，都是少数服从多数，这些你不用学，像是爹死了你要哭，娘改嫁了你要羞愧之类的，都是人们按照自己的感觉来创造的规矩，他自己这样，也想让别人这样，知道吗？”
“嗯。”
“我们俩说的话也是别人造的，人能在山上，海边，江里，海底，洞里，森林里活着，走路，哪里都是人，赖的就是传承，你这辈子学会的东西教给了我，我就等于活了两辈子，然后我教给我儿子，我儿子就活了三辈子，你今天学会忠和自由，就教给李昊，那李昊就学会忠和自由加上他今天学会的东西了。”
青言以为白道要让他多教教李昊，所以小嘴嘟了起来不怎么服气了。
“李昊学会了，他也不会谢你，将来说不准他还得欺负你，或者杀你，”白道的话越来越不和谐，“所以你最好不教他，你懂不懂？”
青言讶异的张大了嘴，眼睛眨都不眨。
白道点了点头，跟着青言也不知所措的点头。
他们俩一个往东房走，一个往西房走，打水，洗脸，冲脚，听着鸟叫和时不时的呼啸声入梦。
海的东边是山，山的东边是一片平原，长满了北国的梧桐，杨树，密密麻麻布满眼帘，往东走几百里地，大约需要骑马十天，有一座木头和石头搭起来的小城市，城墙有四层，每层中间都夹着一堆房子，最外面是田野，田野比城占得地方大的多，最中间是一座高楼，全是石头造的，里面站着一群有钱人和一个大胖子。
胖子就是这个国家的大王，今年五十九岁，算得上是半个明君，反正国家正常的运转，士兵听将军的话，将军听他的话，臣子也害怕他，小妾啦，王后啦之类的也都爱他。
可他不满意，一把把桌子上的竹简都推到地上，掀起一阵灰尘，身边的臣子们都不敢咳嗽，憋得脸通红。
“兵都派出去了你说南边也有敌袭？你长脑子啦！白活这么多年？”他在小房间里大吼着，身旁的人都不敢看他，“我死了你们都别想活！儿子，女儿，孙子，都得陪我死！”
“臣全家自当先大王而死，这次绝不会有难，我摆得平的，大王信我一次，好不好？”一个陪他很多年的老臣子用身体护住犯错的老朋友，拍着胸脯保证。
“下去办事！”胖大王不发火了，务实的说道。
大家解放了似的一哄而散。
今天是十月初一，海边的这座山上张灯结彩欢度秋节，这边的风俗是四月过春节，七月过夏节，十月过秋节，一月过冬节，因为每个季节都要紧锣密鼓的劳作一个月才闲得下来，所以每个节日都推后了一个月。
几十个人一队的壮劳力扛着家伙上山打猎，这样的队伍大约组成了二三十个，几百人浩浩荡荡围着山，追着野猪，野鹿跑。
这时候一只鸽子不开眼的飞来了，正好被一队人马看到，其中的一个光着上身，眼睛黑亮的男人拉开了弓，大家看他的架势都充满了崇敬，他是这一带的射箭好手，家里是做弓的，为了试弓，往往要射箭，所以练就了一套神弓法。
所以大家都已经势在必得的准备去捡鸽子肉，大家盯着这根杨木削成的不规则的似圆的小棍子被发射出了弓把，破开了风，带着小小的呼啸声穿过了几棵树的距离，一下子射在了鸽子的小肚子上。
大家不再看了，开始欢呼。
几个呼吸以后，开始有人尖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最后不知道原因的人都开始跟着叫。
只见半空中的鸽子，不对，哪还有鸽子，明明是人，他像是穿着一件鸽子衣服似的，小小的鸽子突然展开来露出里面的肺腑，肺腑就是一个人，张成了大字型，左手握住那根小木箭，眼神带着不屑，和些许的气愤。
人们怪叫着开始跑。
轰的一声，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折断，把旁边的一个人砸成了肉饼，其他还在跑的人不是四分五裂就是撞在了一堵仿佛透明的墙上一样晕了过去。
“蝼蚁一样的东西，也敢伤我。”
这人，也不能说是人，他踩在半空中像是踩在地上一样行动自如，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蹲着，窝成一团，不知怎么着又变成了鸽子，扑楞着翅膀往山上飞去。
晚上自然是一片哭声，山底下哭开了锅，大家不止哭，也开始祭拜祖先，求他们保佑，也有祭拜神灵的，这边信上帝，说天上有个皇帝，管着这些神，和洛阳那个天王管着这些城里的大王一样。
而白道观里就静多了，两个孩子在呼呼大睡，白道苦瓜着脸和一个灰袍的年轻人对着坐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语气越激烈。
“你杀了人不要紧，少不得又要我去烧东西，念咒去拜他们，”白道开始生气了，“你跟他们生什么气？”
灰袍的也发火了，开始大声说话。
“我凭什么忍着，他要是伤了我，你也这么说？”
“笑话！”白道干笑了两声配合自己，“他拿什么伤你？他是做了法师还是会除妖，用杨木就能杀一个化形的道士？”
“不和你纠缠！”灰袍开始在怀里乱摸，找什么东西。
“东边有事情了。”
“能有什么事？”白道没好气的说，“无非是打仗，篡夺，通奸之类的，每隔几年就得来一次，找死的蠢东西。”
“摊上你，你就这么说，要我说，下午的那几个人射我，也是找死。”
“你再说，今天没完了。”
“不说啦！”
灰袍掏出来一张小地图，上面画着小山，小河，还有小城，上面写着字，标注着城主是谁，山上有什么存在，河里有什么洞府。
“任务很明确，东边那个城，我不知道叫什么，大王今天不该死，我们的人在里面当差，结果晕头了，跟他国家东边的那个大王打仗打输了，军队全军覆没，被四面包围，你的任务就是刺杀这个大王，然后他的两个儿子就会自相残杀，然后我们的这个胖子王就还能活着了。
“让他活着有什么好处。”
“从这边，到楚国，齐国，鲁国那边，这中间一大块有很大一块王气，预计一百年内，有个大王代替洛阳那个，所以我们要保证这边不能有大国占了这个王气，分的越碎越好，你能理解吗？”
“我能。”
“你能就好，明天下午最好成事，我还得往北走，北边有个成了精的老虎，日夜的悟道，眼看就要化形了，不打死，肯定就得出事。”
“你去吧。”
“我去了。”
灰袍起身要走，又蹲下来全身窝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鸽子，摇晃着脑袋感应着地磁，确定了方向以后起飞，飞进漆黑的夜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