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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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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醒来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是被自家阿景的哭声吵醒的。
强忍着浑身散了架的不适,披着外套赤脚走到院子里。
兴许是这几天下了不少,地上积起一层薄雪,封都已是银装素裹的模样。院前的香炉中青烟冉冉,雪吸去了打量的烟火味,留下一点清淡的檀香味。
河神寻到水井旁哭泣的女儿,她身旁站着神色有点慌乱的星君,手中捧着两个热腾腾的馍馍。
在河神看来,是这天杀的星君夺了他宝贝女儿的馍馍,二话不说卷起袖子,抡起一旁的扫帚一个箭步就扔了过去,大喊道:“你这狗耗子!老子淹你全家!”
那被骂的星君也跳着脚,狼狈地避开继续准备扔水桶的河神。
不知所谓!他不过是见河神昏睡多时,这小姑娘又有点毛病没人照顾怪可怜的,便去拿了点馍馍给她吃,怎料自己身上煞气太重,吓哭孩子了。
结果被那不知恩的河神用扫帚扔了不止,还说,还说要阉自己全家?啧,这沾染了凡尘俗气的仙者满口污秽之言,迟些上去得跟天君好好反应,要加强凡间众仙的品行管制才好。
星君想不到自己刚下凡便被这小小河神欺负,心里委屈也不好跟他一般见识,哼的一声抛出两个馍馍,自行遁走。
河神手急眼快,一个跟斗,再一个完美的转身,接住了。
一般下雪天并易觉寒冷,却在醒觉之时,裸露在外的肌肤已冻得僵疼。此时接着这两个还有些温热的馍馍,河神瑟缩了一下,看了看神君落荒而逃(他私以为)的方向,以胜利者的姿态淡漠地走回自家女儿身边,替她擦了擦泪,递过了食物。
煮过晚饭给阿景吃后,隔壁街的王阿婆拿了些针线过来教阿景刺绣,她老说阿景虽不大会说话,其实也挺伶俐的,她刺绣也挺有天赋的,学了不久就能做出一些简单的纹样。有时候做多了些便拿去卖点钱,也分他们一点。
虽然河神不在意这些,但那老人家心意来了,也不好拒绝,于是意思意思地收了几枚铜钱便罢。
河神留她们两个在屋内,自己到外边转悠,走着走着,不觉意便到了前朝宫殿遗址。
前朝赵后主,纥帝在位前五年本是一名勤政爱民的明君,可在后来沉迷堪舆星象,独宠一咒禁师,致太子悲痛自溺,太后服毒归天仍不悔改,还听信该咒禁师谗言至白玉河入海之处祈福以祈求长生。
其造船花费百姓脂膏之多,导致民怨载天,后在异姓侯宋明家的二公子宋璋崎的率领下,多处将士官员应清君侧之命,进行靖难之役。只是赵后主还未来得及得知军情,整整二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突然消失在河上。
同年深秋,待大军赶至封都,那咒禁师一见大势已去,正准备逃脱却被射杀在城门处,皇后端木氏穿白衣赤脚偕同幼子,奉上玉玺以降。
得宋世子应允不伤害各王子公主之后,其率众嫔妃自尽于白玉河,有惧死者被内侍勒亡于赵后主寝宫处。而一众前朝臣子也感丧国之痛,自尽、归隐者比比皆是。一时宫内死气沉沉,凄清寒碜。宋璋崎厚葬殉国之人后,不忍久留于此,次年春回故土越州,建造宫殿,定为新都,改国号为宋。
又是一场因奸臣当道而丧国的闹剧,一百多年,故人早已作古,这旧宫殿还在,但值钱的搬走的搬走,偷走的偷走,留下这空壳,没人修葺,也没人敢进来,因为此处死人多,阴气重。逢那清明、盂兰节晚上,还有人听见前朝冤魂哭诉之声,故而宫外五里处无平民居住。
河神沿着青灰的宫墙走到东北角的一处院中,屋前只有两个麻石水缸,那儿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阁,虽已破败不堪,那木门腐朽得看不出样子,但仍能看出其轮廓,那飞檐翘角可猜测盛时曾是怎样的华丽。从外头看,屋内杂乱昏暗,若是说角落有那冤魂藏着也不奇怪。
突然几声寒鸦呱呱鸣叫,一阵不详的冬风呼呼卷过,那连着半根木条的门轰然碎裂落地,激起满屋的灰尘,一时也把河神吓得后退数步。
“这是前朝占星阁,还有数卷竹简藏于砖下暗格,是对灾星凶兆的记录。”星君在那灰蒙的屋中走出,暗红的外袍描画出他的轮廓。
河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手上那几卷封存完好的竹简。
“在天界我也有读过百年前凡间的史书,听司命仙君说过,那时荧惑星曾消失数十载,直至那佞臣出身,方重见天日,而且在赵国亡朝前五年,有人见赤星划过夜空,但却无人禀告那赵国皇帝,知情者也死得蹊跷。不知是否有人故意为之?”星君卷好手中书简,目光如炬望向河神。
“俱往矣,早知道一把火烧了干净。百年前逢大劫,虽入凡尘历练,一不小心成了改朝换代的功臣,非小仙所愿呐。”河神说得轻松,仿佛就在茶肆给人聊八卦一般。
星君“哦”了一声,侧头道:“那本君得唤你一声,白大人?”
这一声似乎戳中了河神死穴,只见他身体紧绷起来,头忽而低下,抿着嘴,但微微晃动的长袖仍能猜测藏在里头的手已抖成什么样。
“忘不了前尘,成不了仙。白大人,你天劫将至,虽谨慎,执念太过于你渡劫有害无益。”弄清前事的星君好言规劝道。
被道破心结的河神却是侧目一笑,道:“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