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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如果可以……
      一
      残阳如血,我站在走廊的尽头,注视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很像故乡的夕阳,这个世界,竟也有此般残忍的美景。三年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终结。血般稠的夕阳,预示着一天的结束。然后是明天,还有明天,我,有多少个明天呢?嘴角忽的上翘,目光森冷,有如阴枭。
      在孩子们眼中,我只是他们的老师。幼儿园的孩子真的是天使,纯洁清澈的眼神让我忘却战争的血腥,选择当一个幼儿教师真是明智的选择。不过,我那些可爱的同事们大概不会想到在我成为老师的那天我才十六岁。
      花般的年纪,我还有多少明天呢?
      好奇宝宝们瞪大了双眼听我讲太阳与地球。陆茗很兴奋地说要到太阳上旅游,当我告诉她太阳上很热很热时她很不屑地说她不怕热,让我为之莞尔。天使们对太空的兴趣很浓,跃跃欲试,有这样的一群孩子,我自当好好鼓励他们。灿烂温暖的笑容始终挂在我脸上。不过,明天已所剩无多。感觉到了,冷!来自教室外的冰寒!
      “老师,外面有个好帅的大哥哥在看你呢!”夏椰笑嘻嘻地看着我,满脸期待。全班的孩子都朝外看,我的心在冷笑,揪得发痛。来了吗?等不及了吗?三年前的约定如期而至。我不会告诉孩子们来者其实是个死神,我的死神。
      深吸了口气,我终于鼓足勇气将目光对准了他,飘逸的短发,明朗霸气的五官,随性的T恤与牛仔在他身上竟也如此顺眼迷人。最重要的是与我相对的目光,没有丝毫杀气,而是怜悯与悲伤,让我心中五味参杂。
      迈着灌了铅的腿走到他身边,硬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想在这动手吗?”
      他悲怆地摇头:“在你剩下的日子里,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是吗?要杀我的人却要我陪在他身边!”无情的嘲讽。
      “……”
      “我知道了!”不再多言,言语只是苍白徒劳,该我受的我逃不过。三年前我就知道。所以我辞职了。
      离开学校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渐深的秋天风已有些凉,我紧了紧外套,心中涌起阵阵疼痛与哀伤。研究表明人会悲秋与生理反应不无关系。不过我想此刻我的悲伤纯粹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带来的。
      “你生气吗?”雪潇终于打破沉默。
      “我只是悲哀。”
      “抱歉,我必须这么做。”
      “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我受不起!”我依旧没给他好脸色。谁会给死神好脸色呢?
      “哼,”他轻笑一声,没有丝毫的动怒,“三年,你的嘴变凶了,小萤!”说完,温暖宠溺地看着我。
      恍如梦呓般的昵称,在我冰寒的心中泛起温暖的涟漪,冰与火的夹击,瓦解了我冰寒的面具,让消失了三年的泪滚滚欲落,我最爱的人,最爱我的人,伤我最深。
      他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我没有反抗,在他宽阔深邃的胸膛中起伏喘息,久违了的温暖,温暖也会上瘾的,对于他的依赖已将我禁锢。终于,我的手缓缓抱紧了他。无论曾经怎样,无论将来怎样,我只想拥有这一刻。
      “不介意我在这个世界玩几天吧。”松开我的时候,雪潇调皮地朝我眨着眼睛,一脸的不正经,却恍如昨日。雪潇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他天真的另一面,在他人眼中,他只是个霸气十足干练狠辣置亲情于不顾的君王。
      “你这可是亵职哦!”
      但我还是和他在这个不同的时空中生活下来。
      这样真的很好,没有朝政,没有战争,清新淡泊的生活才是养生之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许多我的故乡没有的东西。
      咖啡厅中,我搅动着浑浊褐色的液体,不经意地问道:“你花了多少时间找到了我?”
      雪潇很得意地笑着:“只花了五天。”他喝了一口咖啡,道:“真不明白,这里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喝这种苦的饮料?”
      “因为它苦中有香。”我打趣道。
      “……是吗?可能吧,究竟是苦多还是香多呢?”雪潇似自言自语,琢磨起咖啡来。
      是啊,苦多还是香多呢?我,或是不惜巨大代价的雪潇。窗外的阳光有些耀眼,却在我身上投下厚厚的阴影。马路上行人鲜少,秋日的午后总是臃懒而散漫,平地而起的秋风不由让我思绪迷离。

      我是个被恶魔诅咒的孩子,我想。
      我拥有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十岁前,做为皇室最年幼的公主,理所当然地享有所有疼爱。故乡叫暝蕾,当一个孩子长到十岁的时候,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暝蕾人,据说十岁生日时,这个孩子就会迎来一次新生,继承暝蕾人该具备的知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纵横古今。可惜我是唯一个无缘知道这些知识的暝蕾孩子。同时,象征这个孩子力量的剑也会随之从体内分离出来,剑便是人的力量之源。当看到长我两岁的小哥哥幻化出一柄让所有人屏息叹服的冰剑时,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凝聚一把比冰剑更好的剑。这本只是一个女孩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悲的是,或许我真的做到了。
      九岁那年,爱闯祸又调皮捣蛋的我瞎摸瞎撞进了地下室,偌大的地下室中只有一个残破不堪不知被束之高阁多久了的瓦罐,但却钩起了一颗好奇的心。于是,我打开了它,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真耍人!我愤怒地将它往远处掷去。沉闷的破裂声引来了众人。在人们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我气宇轩昂的父王走进了地下室。
      “父王!”我娇滴滴地叫道,伸出小手满怀期盼地他能抱我,逗我,就像平时那样。但即使是个孩子也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头。父王原本黑红的脸膛已是铁青,薄薄的双唇愤怒地抖动着,满含怒火的双眼直勾勾地望定我,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女儿,而是恶魔。不错,我是恶魔,在所有人眼中,我就是恶魔!
      “吾王,请速处死雪萤公主!以除后患!”众臣一齐下跪,颔首高呼!我的母亲更是如着了魔狂叫着“魔鬼”,完全没了人前雍容高贵的气度,和一个市井泼妇绝对有的一拼。
      “父王……”我喃喃。怯生生地看着平日视我为掌上明珠的父亲。父王摁剑的右手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由青转白。父亲真的会杀我吗?父亲真的想杀我吗?不就是一个破瓦罐嘛,即使是个古董,也比我的命重要吗?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至今都不明白!
      一个刹那,寒气逼人的剑有如毒蛇信般准确地向我的心窝舔来,促不及防。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已没了焦距的眼,却见一抹黑影在眼前闪过,剑在距心脏不到一公分处停了下来,不过那不是我的心脏,是雪潇,长我两岁的小哥哥。
      “滚开!”父王怒吼!
      “不!”雪潇的态度坚硬如铁,“为什么要杀小萤!”
      “逆子,你不是不知道!她必须死!”
      “不,她可以活着的,父王!”
      “来人,把四皇子拖下去!”父王已是龙颜大怒!
      “我不会走的,父王!除非您杀了我!”侍卫们走了过来,哥哥冷笑着,幻化出冰剑,从容而淡定。
      “你……!”众人显然未料到雪潇会为了我公然顶撞父王,更不惜亮剑。事情已经不可收场。
      父王持剑的手却颓然放下,满脸倦容。“很好,翅膀硬了!算了吧!”
      “吾王!”众人不甘。
      “此事就此作罢,谁也不得善做主张!”君令如山。
      我想父亲还是爱我的,不然不会顶着众臣的压力放过我,或许众臣的建议才是对的,当时不仅应该杀了我,还应把嚣张的雪潇一并铲除,不知父王在死前有没有后悔当初。就是从那时起,我失去了一切,父母的爱,亲人的爱。人人视我为魔,避之不及。从那时起,雪潇是唯一还爱我的人,每当我伤心得跑到悬崖边对着如血的残阳哭泣时,他总会出现在我身边,替我拭去眼泪,哄我,抱我,陪我一起看落日。从那时起,我爱上了暝蕾残忍而瑰丽的落日。我的命是他的,从他救下我的那刻起,我就这么告诉自己。

      咖啡厅里零散地坐着几个顾客,在属于自己的昏暗角落中。
      “哥,父亲和其他人呢?”犹豫了很久,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然而我却不敢看他。他们的结果必定好不到那去。
      可怕的沉默。
      雪潇的声音听来平淡无奇,言语间却透出难以压制的悲痛:“……我杀了父亲和三位兄长。弑君弑父弑兄,我真是十恶不赦。”
      意料中的结果,向来我都知道雪潇骨子中的对权利的渴求与他的霸气狠辣。心却因为一个人隐隐作痛:“为什么杀了大哥,就因为他是太子吗?”大哥雪琛生性淡泊,对权位之争完全没有兴趣,他喜欢的是在林间小筑中饮酒赋诗的生活,却无奈生在帝王家,还是长子。大哥是除了雪潇之外唯一一个在知道了连我都不知道的可怕事实之后还能待我如初的人,偶然见了面,还会慈爱地叫我“小萤”,他曾为我作了一幅画像,画中的我飘逸灵动,宛若天仙。大哥说:这是我的真实写照。或许就是他的淡泊,可以让他把什么都看轻。
      “我只是成全他,我成全他的林间小筑,但他不要,宁可向另两位兄长一样死在我的剑下,所以,我还是成全了他。”雪潇的目光游移到了窗外,神色哀切。
      雪潇在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王位后其实并不快乐,他一直生活在自己造成的负罪感与内疚之中。我没有怪他的残忍无情,虽然他的行为的确有些过分。
      我将手轻轻地摁在他的手背上,道:“哥哥,允许自己快乐,好吗?”
      他将目光移到我身上,竟空洞地笑了,笑得如此嘲讽与悲伤,把我吓了一跳。
      “太讽刺了,真是天意弄人。小萤,你知道吗?大哥在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让过去成为你的负担’。而今,你要我快乐,为什么你们都要一个刽子手快乐!”
      我愣了愣,然后坚定地对他说:“因为你已经做了你想做的事,就不要内疚。成就你的霸业,所以你应该快乐!”
      雪潇抬起头,呆滞的双瞳中终于缓缓迸发出一丝光芒。
      和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真的很开心,尽管马路上那些会吐出难闻气体的金属物件把我熏的半死,我不太喜欢这个世界的空气,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叫做“汽车”的玩意太多了。不过,心中的阴影始终未曾散去,快乐的背后一直都记得死期将至。很矛盾,很累,很不甘,即使事态炎凉,即使所有人都怕我,都恨我,哪怕只有一点快乐,我还是会依恋,人就是这么一种贪生怕死的动物。有时我也会暗自好笑,我居然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一个要杀我的人,但人活着总会有个目标或信念什么的,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快乐的日子在两个月后结束了,雪潇提出要回暝蕾。回去之后才发现暝蕾竟差点改天换日。雪潇离开之后,以将军雷熳和文臣郑远为首的几人便开始了颠覆行动,没有君王在朝的两个月足以任何事情发生了。我们回去的时候,皇权已岌岌可危,若不是几个忠心耿耿的大臣勉力支撑危局,怕早已旁落。
      “想学我,还早着呢!”雪潇满脸的不削。
      又是一场内战,三年前,为了逃避内战,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不料回来之后又必须面临战争,权力之争。果然,该我受的我逃不了。
      三年前战争惨烈的景象依旧在我脑海中,恍如昨日。
      父亲并不是一位优秀的君王,他执政期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边境的敌人时刻都打着暝蕾的主意。父亲纵情于酒色,按长幼有序,他立了大哥为太子,但大哥并不适合王位。雪潇对此不满无奈,掩去所有光芒,剩下的便是蓄势待发的夺权。在我十六岁的时候,雪潇终于起兵谋反,那次的战争十分惨烈,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将士们仿佛杀红了眼,杀出了瘾,全然不顾脚下踩踏的同伴尚有余温的尸体,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雪潇的军队骁勇善战,虽然哥哥的行为大逆不道,但我不会反他,小哥哥在很多方面都强于父王,由他来领导暝蕾对这个国家而言或许更好。但我也不会帮他,人总有自己的自私和为难。面对满目疮痍,我选择了逃避,没有告知任何人,独自走到了两个世界的通道口,雪潇出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他怜爱地抚过我的脸颊,“战争不适合你。”
      “哥哥……”
      “不过,”雪潇的神情瞬间寒如冰,“如果我能活下来,三年后,我会去找你,然后亲手杀了你!”
      什么!我真怀疑自己听错了,七年前,他不惜顶撞父王,持剑相向,救下我来,就为了十年后亲手杀了我!我,真的那么该死吗?连雪潇都要杀我。那一刻,我笑了,笑得空洞绝望。雪潇只说了声“保重”,便转身离去,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痛心。终究,我还是被抛弃的孩子。
      三年后,我回来了,不会再逃,既然已经决定相信哥哥,我就会做到底!
      我对于自己的武艺和灵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也因此常常冲锋陷阵,人杀多了,就麻木了,不会为了满袍的鲜血战栗,原来,战争就是这么回事,生或是死。人命如草菅,亲手结束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竟隐隐还有一种杀戮的快感,有时,我甚至还会舔去刀刃上新鲜的血液,美味无比。这还是我吗?若不是心底的那道道德底线,我早已是个嗜血成性的魔物了。我的变化雪潇都清楚,但他并没有阻止,甚至什么都没说。
      夜,室外静得只闻虫鸣,昏黄的烛光下,我再次幻化出血剑,炙热猩红的光芒瞬间漫及整个房间,抚摩着它修长的剑身,我为它的杀气折服。若是能用这样一把剑杀人,当它刺进人的身体中时,该是多么畅快尽兴的一件事。可惜……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所有人都躲着我,看我的目光都隐含着巨大的恐惧。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像所有暝蕾孩子一样得到知识与力量,我错了,我只得到了力量。当我在众人的面幻化出血剑的时候,众人恐惧的惊呼声不绝于耳。漫天的红光如腥稠的血般铺天盖地,恍惚间,竟有淡淡的血腥味。我幻化出的是一柄嗜血成瘾的魔剑。血剑的威力远远超过了雪潇的冰剑。父王只是冷冷地看着,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记住,永远不要让血剑沾上血!”
      所以,从此以后,我使用的都是普通的铁剑,即使是在战场上,即使我的性命悬于一发,我都不会幻化出血剑。父王的命令我会用生命格守。
      因为有了血剑,所有的人都更加怕我,在雪潇发动兵变的那年,几名大臣曾苦苦哀求我以血剑相逼,让雪潇收手。但我拒绝了,雪潇已经没有退路了,收手的唯一结局便是被处死。是生是死应该由雪潇自己决定,而不是我。

      雪潇是个天才的军事家,不过两周,便扭转了局势。
      初生的太阳和煦的普照大地,荒凉的黄土地上两军对峙,预示着新一轮战事的开始。真是煞风景。都快输了,何必再苦苦挣扎。但同时我也警醒地意识到,越到最后,越会有疯狂的举动,决不能掉以轻心。
      “公主殿下,老夫也是个惜才的人,老实告诉您,无论你多么忠于雪潇,那小子会在你20岁生日的前一天杀了你。您这又是何苦!堂堂公主,竟屈尊于一个要杀你的人。”
      “那雷熳将军的意思是……”我饶有趣味的问道。
      “助我打败雪潇,我可以保您不死,而且,你可以拥有相当高的权力。”雷熳说的很是一回事。
      “权力吗?”
      “公主殿下知道雪潇要杀你的原因吗?他一定不会告诉你,这种不堪入耳的原因他怎么可能告诉你?殿下,你太强大了,当你幻化出血剑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吧。若你释放出全部的力量,连天都会畏你!这便是他要杀你的原因!”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不知道雷熳所说的并不全是谎言,甚至要说是事实也行,雪潇要杀我,真的是因为我太强了。
      是吗,傻瓜,若我真有这般能力,在我助你打败哥哥之后,你真能容下我吗?
      “就这么死了,殿下真的甘心吗?”
      呃!我一愣,不得不承认,那老狐狸的话刺到了我的要害,我不甘心,不甘心!无论是作为皇室的公主还是普通的一个人,我都不甘心不明不白地死去!
      “所以,殿下,只有打败雪潇,你才能活下来”似是看出了我的忧郁,雷熳继续劝导。
      “哼,如何活下去不用你来教我!”的确有一千一万个不甘心,但,没有关系。既然天都畏我,那我要活下去又有何难!
      刀光剑影,战马长嘶,仿佛只有不断的杀戮,才能让我疼痛的心渐渐麻木,才能让我忘却不甘,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丝堕落的快乐。都这样了吗?我的灵魂已经腐朽苍老了吗?黄土飞扬,遮蔽了昏黄的太阳,我只是一个等死的人。纵使有千万不甘,都随这黄土一起埋葬吧。我所爱的人,我决不会背叛!

      大局已基本稳定,剩下的残兵只是垂死挣扎。
      夜已深。摇曳的烛光下,雪潇还在埋头写着什么,我无所事事,在一旁看着他,再不看,就没有机会了。20岁生日,还有一个月,我只能活一个月了么?
      正当我神游的时候,几道黑影自窗前一闪而过。
      “谁?”我和雪潇同时抬头,没有片刻的犹豫,身影一闪,追将出去。
      好家伙,速度竟与我不相上下,我狂追了几里,终于逼近他。寒光一闪,剑在漆黑的夜幕上硬是划出一道苍白的闪电,自天而破。
      “谁?”我怒叱。
      对方不答,反手一剑劈来。同时白雾弥漫。
      我屏住呼吸,考虑着下一步对策。
      等等,好象有些不对劲,雪潇呢?我和他同时追出,为何现在只有我一人?难道,调虎离山?眼前的这个只有速度没有功夫的人只是一个支开我的幌子?那么雪潇他?
      我不敢往下想,屏住呼吸,一提气,转身如鬼魅般离去,那黑衣人果然没有追来。对于我的速度,我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但经黑衣人一纠缠,自是耽误了不少,更糟的是,我根本不知道雪潇在哪!我心中已不知骂了自己几遍“笨蛋”,竟会上这种下三滥的当,若雪潇真有什么,我就毁了这个世界,谁也别活了,边想着,脚下已加快了速度。
      偌大是人间,雪潇只用了5天便找到了我,血缘为系,要找到雪潇并不算很难。哥哥,一定要活着!
      竹林中,我终于见到了满身是血的雪潇,技能数一数二的雪潇竟会被伤成这样,这次敌人看来是孤注一掷了,派出的都是顶尖高手,十几个人围攻雪潇一个,显然是中了埋伏。
      持剑横扫,剑气呈优美的圆弧壮散开。挡开那些杀手的同时,我已护在雪潇身前。
      “这女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甘因那个笨蛋,没拖住她!”另一个黑衣人恨恨地道。
      “怎么办?”
      “……杀!”一个杀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杀”字!
      我的心中暗暗发毛,连雪潇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的实力又在雪潇之下!
      十几个人同时向我发起攻击,雪潇羸弱的身子已不堪一击,随时可能倒下。我一边要保护雪潇,一边还要化解进攻,很快就力不从心。
      没有雪潇的世界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战斗的间隙,我终于得以喘口气。身上已有几处剑伤,血正从伤口出殷殷向外流出。
      “还要继续吗?”我冷冷地问到,“或许,你们是觉得这把铁剑配不上你们?要不要换一把?”不容他们回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凝气幻化出血剑。这是我第二次在人前幻化出血剑。刹那血光漫天,似血般粘稠的天幕自天笼罩下来。“这把,满意么?”我眉梢一挑,将血剑横挡在胸前。
      “怎么办?”黑衣人中有了些许不安。
      “你们想试剑么?”我看来气定神闲,语气冷得能让火结成冰。然而,背上一冷,是暗器,而持暗器的人,便是我可以为了他灭世的哥哥!
      心狠狠地抽着,我费了好大力才稳住我的表情,没露出来。哥哥,你不信我吗?为什么?你不是了解我的吗?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19年的亲情竟是如此不可靠。哥哥,我到要看看,你是否真会杀我!
      “怎么?怕了吗?”我继续挑衅着,我很想知道那些杀手的反应,我更想知道雪潇的反应。
      “杀了她!”为首的黑衣人命令道。
      “你疯了?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另一个不满的吼道。
      “不想死的给我滚!”我厉声道。从他们口中我知道他们在惧怕什么。至少他们对血剑心存畏惧。这就好。
      几个黑衣人似乎并不甘心就此离去,我已按耐不住,在拖下去,雪潇就有生命危险了!一个箭步,飞身掠出,几个黑衣人险险地避开我的剑,有一个来不及躲避的竟与血剑正面相击,他的剑当即成了两段!
      “走!”见我已动了真格,杀手们神色慌张地撤去。
      雪潇已匍匐在地上,殷红的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触目惊心。在我掠出的瞬间,他终究还是没有出手。或许他还是相信我的,或许,他根本没有机会出手!哼,为了一个不相信我的男人,我不惜冒险,不惜将生命交到他手上,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屈尊与一个要杀我是人。
      病榻上的雪潇脸色苍白,毫无生气,这次他伤得真的很重。
      哥哥,什么时候,你才能将真相告诉我?难道你真要我不明不白地死么?
      我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雪潇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聚集到了我的脸上。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我似乎高兴的太早了。
      “为什么让血剑出鞘!”雪潇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厉声的责问,看他的样子,似乎想把我吃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沉,却没有底。为什么吗?因为我以为你会相信我,因为没有你的世界再没什么好留恋的,因为在我眼中,你比世界更重要,因为我太傻了,傻到你要杀我我不仅不反抗还心甘情愿地把命交到你手里!……可是,我错了吗?
      我缓缓地后退,悲怆地低下头,不想让雪潇看到我此刻撕心裂肺般痛苦的神情,然后恭顺地单膝跪下:“臣有罪,王,请允许罪臣在您面前自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已感觉不到心跳,仿佛生命已游离□□之外。自从雪潇即位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称哥哥为“王”。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哥哥,我最敬爱的人,您可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幻化出血剑,您可知道,在我飞身掠出的时候,在兵刃相击的时候,我并没有打算让血剑沾上血,我只是想镇住敌人而已,在那种情况下,这是最快也是唯一的方法。哥哥的世界我怎么会忍心破坏?怎么会忍心毁灭!可是,我的哥哥,你伤我好深好痛。
      “你!”雪潇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住了。
      “罪臣蒙王的厚爱,得以苟活至今,如今,请允许罪臣将命还于吾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因疼痛在抽搐。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结,甚至呼吸都困难,雪潇久久没有说话。我则一直跪着,努力将泪水咽进肚中。我已不会再为自己流泪了。
      “……对不起,我们不要再彼此伤害了好吗?”许久,终于听到雪潇无力却哀痛的声音。
      抬起头,与雪潇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悲伤怜爱,让我后悔所说出的话。
      “小萤,我不想你死,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雪潇说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哥,我,对不起……”我没能再说下去,泪已滂沱。我扶着他,让他重新躺好,轻轻地替他盖上棉被,可以为所爱的人盖被子也是一种幸福,看着所爱的人终于露出安详的笑容,真的什么都可以放下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还能活多久呢?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却只能等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不想死的原因只是为了哥哥,哥哥是我生命的全部。

      还剩五天了,我的生命倒计时。政权已经稳定,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月明星稀,风轻云淡,真正感到了乘风归去的感觉。我欣喜地转过身,看到了哥哥慈爱温暖的面容。
      “哥哥!”我愉快地跑过去。
      “小萤!”雪潇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将我搂在怀中。很温暖,很安心。永远的港湾。被哥哥抱着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可是……
      “小萤,把血剑给我吧。”我感到了哥哥的哏咽。交出血剑便意味着交出力量与生命,不过没关系,早该如此的,不是么?
      漫天的血光中,我幻化出血剑,呈到雪潇面前,却将目光游移到了别处,我不想看到雪潇痛苦自责却又无奈的神情。
      他的手轻轻按在了血剑上,我甚至能感到他内心的彷徨与不安。没关系的,哥哥,我活得很满足了,真的,20年了,我一直都被爱包围着,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只要是哥哥想做的,只要是哥哥必须做的,我都会支持,不遗余力不惜生命的支持!
      “小萤,我……”
      我凄凉地一笑,松手。既然哥哥没有勇气拿下血剑,那就由我决定吧。
      剑离身的瞬间,力量迅速消失,若不是哥哥扶着,我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碧灵,先扶殿下回屋,我去去就来!”雪潇向我的侍女命令道。
      我几乎是被抱着进屋的,没想到失去了自己的配剑,竟是如此狼狈。然而——杀气!背后竟有一股强烈至极的杀气!随着杀气的袭来,我瘫倒在椅子上,欣赏着碧灵惊恐万状的神情,她正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怎么了?还要再试试吗?”
      “不,不可能,你,你怎么!”碧灵大概以为没有了血剑的我不堪一击,却没料到我化解了她致命的一击。其实她想的也没错,我的确不堪一击,刚才拼尽全力的还击让我现在连婴儿都不如,可还是嘴硬,或许是王室的血统,或许我生来孤傲,不会低头。
      “哼,那就去死吧!”拭去嘴角的血迹,碧灵恶狠狠地持剑向我刺来。看来我真是该死了,连一个侍女都对我如此怨恨,欲杀之而后快。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好眼熟,仿佛九岁那年父王持剑刺我的镜头的重演,闪着寒光的毒信再次向我舔来,我只能看着,无能为力,根本动不了了,没什么好可惜的,我早该死了,我死了,再不会有人害怕了,唯一可惜的是,我没能死在所爱的人手中。哥哥,保重呀,要允许自己快乐呀,如果可以,来世,再爱我一次,好吗?我该走了吧,剑正一点点靠近我的脖子,我甚至可以看见死神的微笑,奢求来的生命如今终于到头了,哥哥,谢谢你,是你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爱与温暖,是你给了我多余的十年,可惜,我报答不了你了,永别了,哥哥!
      我认命地看着刺向我的剑,从来没有这般平静过,原来死亡可以这样安详。
      然而,剑在我的颈前再次停下,碧灵的嘴角缓缓渗出殷红的鲜血,冰剑自她的心脏贯穿。
      “哥哥!”我无力而惊讶的低呼。眼前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带着不甘与愤怒。
      “小萤,没事吧?”雪潇着急担忧的样子让我想哭,这个让我眷恋一生的男人,我真的不想离开他。
      “何必杀她,她不过胆小怕事而已。”我惋惜地说。
      “因为她要杀你!”
      “反正我也该死。”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很痛,其实我并不认同这一点。
      “除了我,没有人能杀你!”
      “哥哥……”我还是该死,无论对于谁。我不想认同都不行。
      “哥哥把血剑毁了吗?”
      “没有,血剑只能封印,永远也无法毁灭……所以,当初父王希望能在你幻化出血剑之前杀了你,这是一柄魔剑。”雪潇边说着,边把我抱上了床。“剩下的几天好好休息吧。”
      我能看见雪潇双眼中的悲痛。
      “别离开我……”见他转身,我挣扎着坐起来,拉住他的衣襟,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挽留,我也要争取。
      雪潇回眸温暖地微笑:“我不会走的,我永远都陪在小萤身边!”
      真的是永远,雪潇竟为了我放下刚刚稳定下来的朝政,终日陪伴在我身旁。忽然觉得上苍其实对我不薄。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没有了血剑力量的维系,生命力就像决了堤的水般奔涌着离开我的身体。夜空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星光,渐渐泛白的东方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而这一天,正是我十九岁的最后一天,我的死期!
      雪潇抱着裹着裘衣的我坐在悬崖边看日出,说实话,我到从来没注意过暝蕾的日出,我向来只看如血的日落,原来故乡还有这般眩目鲜活的日出,充满朝气与生气,很美很美,令我落泪,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日出。
      哥哥的气味好好闻,我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我宁可永远这样,宁可时间停在这一刻,雪潇不时地用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发,然后把我搂得更紧,偶尔抬起头,会看见雪潇脸上哀痛而温暖的神色,这时,他便会低下头冲我微笑,亲吻我的额,我的脸,我的唇,甚至我的泪。
      真好,能死得如此满足,幸福,上苍真的对我不薄了。悬崖上静极了,只有猎猎的风声,这样便能满足离开了吧。残阳如血,我的最后一天也即将逝去。虽然还是死得不明不白,但都无所谓了,我看见哥哥银白色的长袍上绽开的朵朵鲜红的血花,残忍的美!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如血的夕阳已敛起它所有的光芒。刚刚哥哥将匕首刺进我心窝的时候还有点凉,现在已经完全没感觉了,只是不断有暖暖的液体滴落在脸上,我轻轻地往哥哥身上又靠了靠,有点冷了,我的身体。此时的我只是一个受人宠爱的孩子,回想起沙场上的叱咤风云,恍如一梦。哥哥,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呀,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能陪伴哥哥一生!哥哥,答应我,来世,再爱我一次。说好了,不许赖哦!哥哥,我最爱的人,我真的要走了,千万句“珍重”,哥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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