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越是缺钱,越是有人上门来讨债! ...
-
(七)
余母和余父早年离婚,余成系老余家一脉单传,判给了余父。
余父再婚,余成跟祖父母生活,千倾地一根苗,余家上下只顾给苗施肥浇水,忽略间苗修剪,结果底下根没扎牢,上边疯长,结出不伦不类的果子,拔了重长为时已晚,想修剪又不舍得下手,更不知如何下手?
余母后悔当初离异只带走女儿没顾忌儿子,一是她顾虑老人不舍,二是不甘心余父和小三再婚独享清闲。一念之差,把儿子耽误了,余成让老余家一大家子放纵影响得一身毛病,大话谎话张口就来。
好习惯坏习惯都会随着人的成长,逐渐被带到工作和生活中来。余成初中毕业初入社会,先有余父照着,给老爸开车,来与不来,到月都拿钱。后来余父生意不行了,又有小叔余世杰接着,带着他做起了玉石生意,余世杰出钱进货,赔了算余世杰的,赚了叔侄俩各半。生计长辈手把手,生活总得能自理吧?可也理了个乱七八糟。
这不,余母仨人进门一看,家里乱,人也灰头土脸。
“你俩怎么回事,大晚上,闹什么闹!”余母责问着。
余成不说自己,先说别人:“妈,您见过哪个女人在家不做饭不收拾屋子?您看这家乱的,都下不去脚。”他用手指点着潘玲数落,“她整天没别的,就知道唠叨,唠叨烦了我说她几句,抱孩子要走,我一拦,袖子撕破了,我根本没打她,她咋呼得要命!”
潘玲搂孩子,俩眼红肿着争辩:“你胡说!你冲孩子喊,把她吓着了,我当然抱她走!”
孩子挺乖巧,大人吵,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忽闪这个忽闪那个,才一岁多的小人儿,搞不懂状况。也幸亏还小,父母吵架对她刺激不大,如果再大点儿……一想至此,余水忧虑了,父母不和导致儿童患心理疾病的很多,她不觉又多了层担心,惴惴不安起来,唉!人呐,只要你为别人考虑得多,你就操不完的心。
余水接过孩子,孩子冲她傻乐,屋里令人窒息的气氛唯独对她没有影响,长不大多好。听母亲说这孩子挺好带,说也奇怪,大凡父母不争气的,孩子都乖,余水惋惜这孩子投错了胎,余成不配做父亲,但凡男人游手好闲的,□□都强生孩子能力都不差,就是闲的。
“你就是闲的,闲来生事儿!”余成还叫嚣着挑剔潘玲,“你想想你整天多自在!孩子爸妈帮着带,家务活我都包了,在单位闲着你不会温习业务,看看书,非得和那帮老娘们串,女人凑一块净是闲是闲非!”
余母终于听不下去了:“余成,说别人闲,你自己还不如人呢!潘玲最起码还天天有班上呢!你天天在家,有大把的时间不干家务,你干嘛?难道都花游戏上?就会挑别人不反省自己!”余母从不护犊子,遇事向理不相亲,“我不问都知道,吵架又为房子吧?余成,要你句实话难死,你嫌小潘唠叨,她为什么唠叨,你把房子的事情交代清楚,该拿的东西拿回来给她看,她还有什么好唠叨,问题在你,不在别人。”
听余母这么说,余成没话了。
“房子到底怎么回事?”余母不给儿子留余地,“余成,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不说怎么帮你!房子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人都好面子,但面子靠实力挣,靠嘴对付长不了。”
余水紧跟着说:“余成,同样是女人,我理解小潘,你姐夫要这么对我,我也得闹!还有,余成,你说小潘在家什么不干,你算冤枉她了,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俩结婚时,潘玲爱不爱这个家?你扪心自问!每天只要在家,地擦好几遍,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包括怀孕都没闲着,为什么?”
“新鲜呗。”余成随口道。
“你胡扯!”余水急了,她最痛恨狡辩和说谎的人,她冲他喊,“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家,小潘之所以不干了,是没有信任没有希望,你房本总也拿不回来,让她怎么想?又让我们怎么想?一月俩月等等无妨,这都两年了?就算没房本,那其他手续呢?一问就拖,再问就含糊其辞,你说,让我们怎么信?别说小潘,这要换我,根本就没心思搭理这个家,住着不清不楚的房子,没准哪天被人赶出去也说不定呢!”余水似乎说到潘玲心里了,她抽泣得更厉害了。
“不会的,我自己的房子,怎么会呢?”余成反驳。
“对,你一口咬定你的房子,那房产证、还款凭证、购房合同亮出来,你想得到信任,你首先得毫无保留。”
余母突然问潘玲:“小潘,假设房不存在,余成欺骗你,你还跟他过吗?”
余母问得出其不意,众人一凛,余成马上反驳:“我没骗人,没有假设!妈!”
余母严肃道:“你两年不交底,别怪我多想,更别怪我往最坏处想。”余母说完看着潘玲。
“妈。”潘玲擦擦泪忙说,“我不图房,就图他一句实话,房可以没有,但信任不能没有,我只要实话,过去的既往不咎!”
“你少说冠冕堂皇的,当时没房你肯结婚吗?”余成狠狠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跟我,图的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是,我错了,当时我只重外表,不看内里,贪图享受,肤浅轻浮,那样的我也活该被你蒙蔽!”潘玲真的后悔了,她说的都是心里话,“唉,一念之差悔不当初!我认了,也受到惩罚了。妈!往回倒退几个月我还不认,总跟自己较劲,可,当女儿会叫妈妈后,我发觉自己能一点点往开处想了,就算生活再不济,我也有所得,余成你再不济,毕竟给了我这么可爱的女儿,为了她,我不在乎什么房,什么车,我就想给我女儿一个完整的家……”
潘玲说到这,哽咽了,余水听得眼眶发热。
“妈,姐,姐夫。”潘玲含着泪,情绪很激动,两年来她憋了一肚子话,今天打算都说出来,“我觉得余成没给过我安全感,小事儿我就不计较了,可像房子这种天大的事儿,能马虎吗?房子就是家呀!”
余水有同感,有房才有家。虽然现如今只租不买的大有人在,但那毕竟是小众,买房置业的仍占大多数,名下有房心里才踏实。
“余成,我当初提买房不是贪图物质。”潘玲转向余成,“余成你承不承认?你没个正式工作,更没五险一金,什么保障都没有,天天跟小叔余世杰混,卖玉总不是个正经营生吧?”
“反正我拿钱回来了,结果有了,过程你没必要知道,跟你说你懂吗?”余成轻蔑道,“你管钱怎么挣的呢?安心的花不就得了。”
“余成!你太嚣张了!”余水喝住余成,“人家小潘说得入情入理,可你呢,就知道胡搅蛮缠!小潘不是你包养的,是来跟你过日子的!你的一切她有知情权,钱哪来的她当然得问,你别忘了,夫妻的财产共享,债务也是共担的,你说这些太不负责任太不尊重人了!你别忘了,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再者,在这家里,不是谁挣钱多谁就可以为所欲为藐视对方,过日子过得是人不是钱!”
“余成。”潘玲接着说,“我自己经济独立没靠你养活,并且收入稳定,不像你,这个月拿回来两万,后边几个月没音了,一平均还没我挣得多,你所谓的工作是永远在家等机会,从不采取行动。你这状况反正俺们老家人不理解,我想有个房子,实实在在的东西,最起码对家里人,对我自己都有个交代。”
“反正我理解。”同样是女人,余水怎么不明白,潘玲说得句句真切。
“姐,不瞒你们说,家里总问我房本的事儿,可我一问余成,他就各种理由拖,我不是傻是不想计较生气。”潘玲盯着余成说,可余成不看她,看地、看天花板,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潘玲的话他压根没听进去,潘玲不管他,转头对着其他人,“他敷衍我,我只好敷衍家里,一转眼两年了,现在家里人都觉得是我在编瞎话,对我们特别不放心,唉。”
“你们一家子都看中钱,你少来这个,当着大家好话都你说了。”余成依然死性不改,“妈,姐,姐夫,我俩一吵架,就是家没钱了,有钱她从来不闹,别听她两面三刀!”
“余成,你别断章取义,没理搅三分!”余母厉声制止,随即提出要求,“今天咱不矫情也不倒老账,就说房子!你俩闹矛盾归根结底因房子而起,余成,你就痛快来一句,房子有没有?”
“有。”余成毫不打喯。
“行,我信。”余母步步紧逼,“既然有,房本拿来。”
“房本没有。”余成干脆道,“办贷款时抵押给银行了。”
“不对,贷款有其他抵押物。”余水说,“妈,咱当初贷款两套房房本在手里,有个抵押凭据在银行。”
“姐你那四年前,老黄历了,现在改了。”余成纠正她。
“那也得有购房合同,还款凭证啊?二手房还有买卖协议!”余水紧追不舍。
“一套东西都在余世杰那?”又出一新说法,大家将信将疑,余成又把大家拉进云里雾里,他继续说:“当年我首付完就没钱了,他一直帮我还贷。”
“你这几年和余世杰那白干呀?挣的钱去哪了?”余水诧异道。
“嚯嚯,姐,家里吃喝用度总得要钱吧,潘玲不知道节省。”他不满的看看潘玲,潘玲脸红了。
的确,潘玲一农村妞比城里长大的余水生活水准都高,化妆品、衣服、包包都要牌子,上班远还得余成成天接送,余母最看不惯了,那得多少油?没钱还讲排场,坐地铁公交怎么了!还有,当初在余母家坐月子,手纸不出两天就扯一卷,抽纸一抽就一大堆,既浪费又不环保,地球上的资源早晚得叫这些短视的人抽没了。
唉,小地方人穷讲究,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余母看不惯就说就管,潘玲的优点是,吃话听话,缺点是记吃不记打,老毛病不改,又添新毛病,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自己不造改成给孩子造。人呐!越穷越爱跟风、攀比、摆阔,奶粉尿不湿都得进口的,这有情可原,谁让国货经不住考验,可,那么小的孩子,一身衣服几百,没穿几次小了,鞋也一样。余母看在眼里,抱怨在心里:他们什么时候给爸妈肯花几百买点什么?甭指望,不给你添麻烦就不错了。余母怎么看他两口子怎么不顺眼。
“唉。”她连连摇头叹息,“余成,小潘呐,你们什么时候能为别人想想,咱不说别的,这大半夜折腾我和你爸不说,还捎上姐姐、姐夫,明天他们都得上班,真是的。”
“羡慕姐姐、姐夫,不吵架。”潘玲看看余水。
“嗬。”余水无奈挤出一丝苦笑,看看刘强然后说,“哪有不吵的夫妻?别光看人家好的一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怕老的操心,他们跟前报喜不报忧罢了。既然说到这了,我啰嗦几句,余成,小潘,咱都是成年人,有矛盾心里过不去,要学着自己解决自己消化,这也是一种能力吧,日子一天天过能力一天天培养。小潘,尤其咱们女人,不仅经济得独立,生活和感情上更得独立,父母年纪都大了,他们不得病,还能帮着带孩子已是咱最大的福分了,不能一吵架就三更半夜惊动他们,你们也得替老人想想,他们睡得早起得早,就拿今天,都这么晚了,我妈估计又得失眠,我爸一个人在家肯定也是为你们担心,没睡呢。”
“唉,让爸妈操心是我们不对,但我实在没办法才打电话的,我就是觉得自己倒霉,别人都比我命好。”潘玲沮丧道。
“别人好也是吃苦换来的。”余母对潘玲说,“别光看外表,别总比,日子是过出来不是比出来的。年轻时受罪吃苦为的是老来安心享福。总拿自己的不好比别人的好,越比越开心不了,对吧?人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得学会知足。你姐想要孩子,总怀不上,吃药打针受多少罪,你和余成没费劲就添这么一可爱健康的大宝贝,你说,你们幸福不幸福,别总生在福中不知福。”余母说完,话题仍回到房子,“余成,既然余世杰帮着还贷,你把凭证拿来,合同也在他那吗?”
“都在他那抵押这。”余成回答,“妈,我日后有钱要还他的,只不过都是一家人,无年限无利息。妈,姐,姐夫,你们相信我,真在他那,但我现在拿不过来。”
“为什么?”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东西压我婶那了,我突然要拿,怕他们误解,我婶心眼多,余世杰小心眼,万一不高兴了,不管我了,贷款谁替我还?”
余成眼巴巴求母亲。
余母自打离婚就跟小叔子余世杰不来往了,余水更对这个穷人乍富小人得势的叔叔没什么好印象,外加刘强曾经和余世杰有过一次正面冲突,打那以后,余水很少跟他往来。所以,余母和余水都不便去对质,余母想了想说:“行,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她这么说,但私下里打算让余父去找余世杰问个究竟。
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余母让余成给潘玲道歉认错,又嘱咐潘玲几句,当他们从余成家出来时,已是半夜一点多了。
送余母回家后,俩人把车停余母家小区,打算步行回家,两小区仅一马路之隔。抬头仰望,繁星熠熠,夜空湛蓝,太难得了,天空宛若黑段子上边挂满了星星点点的钻石,满月远看好似羊脂白玉,洁白丰润,它们高悬头顶,鸟瞰世间万物。
“月亮星星估计什么都知道吧?刘强。”余水问,“真的有外星人吗?他们也许像看电视剧一样,看我们过日子,生活就是即兴表演,没剧本,没导演,不断转换角色,随机应变。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余成的房子怎么回事?刘强,人要有特异功能,能一下子看透人心就好了,避免余成这类人蒙混过关,我喜欢明明白白直来直去的过日子。”
“唉,有些时候呀,直来直去未必是好事,水至清则无鱼,两点之间不一定直线最近。”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刘强不由自主道。
“什么意思?”余水先是明知故问,继而投怀送抱,娇嗔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告诉你,你不许变,就这样挺好的,我挺满足,生气我不怕,最怕被人骗,潘玲的日子过一天我肯定疯!”
“我永远不会骗你。”他揽着她的肩,俩人行在树影的斑驳里。
“咱以后一定好好的。”余水喃喃自语。
“对,一定好好的。”刘强喃喃重复着。
“换大房子,造小人儿,嘻嘻。”余水笑盈盈地,刘强也笑了,对,为造小人儿,换个大房子……
(八)
言归于好之后,马上书归正传,折腾房子。
刘强父母给的房要等三十个月,不赶趟,只能按原计划走,卖了再买。
俩人一合计,现住房还有二十多万贷款没清,刘强忽地想起,家里仅有的三十万,自己已经口头许给了汪峰,忘了和余水说,余水得知后也为难,汪峰是刘强铁哥们,汪峰老婆津津又是自己的铁磁儿,不借说不过去,可借了,自己这关怎么办?俩人琢磨来琢磨去,打算分头找汪峰夫妇,争取能不能暂缓。
刘强出师不利,汪峰一听就急了:“不行啊,刘强,你不能说了不算,我是真没招了!就仨星期!”
“啊!仨星期,原来可说是俩星期。”刘强还想争取,“清贷得排队,我怕再拖人更多,二手房一天一个价,都抢疯了,房管局、公积金管理中心、银行……我就跟你这么说吧,凡跟房有关的地儿,都黑压压一片,全是人脑袋。”
“你先申请,先挨个,我争取快,两周总可以吧,保证耽误不了你。”
汪峰把话说死了,刘强只好认了,总不能不够朋友吧,与其说是借,不如说是还人情债,汪峰没少帮自己。汪峰走了,不成想,又来个讨债的!
来讨债的不是别人,是大哥刘刚,刘刚电话里口口声声讨要补偿金,说是当初大嫂黄桂英在刘强开的餐馆帮工,下班遭遇风雪摔伤了腰,当时念及都自家人,餐馆生意又不景气,只讨要了医药费。岂料,经那一摔,落了后遗症,看病吃药都得用钱,他已入不敷出了,实在没法才找刘强。
大嫂黄桂英电话里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最近腰不好连带着腿脚也不利索,不定哪天就得去北京手术,赶上女儿工作又辞了,家多个吃闲饭的,哪哪都要钱,见刘强生意有缓才好意思张口,刘强一问价码,他们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五万!
妹妹刘畅得知消息后,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哥,这俩人想钱想疯了吧,到底是讨债还是抢钱呀!哥,我跟你说吧……”刘畅当初兼职帮刘强餐馆管账,对这些事一清二楚,“大嫂的腰明明就是利用工作之便往娘家捞实惠,路上自己不小心摔的,原先她就倒打一耙讹诈!都这么多年,坑人的坏毛病不改反倒更重了!我看她腰病好治,心病难医!”
“他怎么早不要晚不要,偏偏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刘强很纳闷。
“这不明摆着吗?为争房子呗。”刘畅一语点破,“如今地铁公交四通八达,出租都不好干了,交管更严了,他黑出租东躲西藏更没活拉,俩口子又爱打个麻将,大嫂的腰纯粹打麻将作的,如今眼瞅着闺女大了,快谈婚论嫁了,一家三口没进项坐吃山空,就弯着心眼儿算计啃老的,惦记拆迁这点钱呗。”
又是房子,这年月,就算你不买房,也无法对它充耳不闻。
一提大哥,刘畅就跟连珠炮似的没完没了:“哥,你当初说过放弃家里的房,他打地根没打你牌,我料他早算计到位了,爸妈给他两套房,一住一卖,如此一来,闺女嫁妆和他俩养老钱全齐。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居然你分走一套,可不就讹你点钱,解解气呗。”说到这儿,刘畅突然压低声音,“哥,跟你说个事,就你知道,老四也不能说,咱家房将来也有我一份,这要让大哥知道,肯定还得惹事。”
其实按老家规矩,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不给房产。
刘畅婆家那个村改善早,婆家地多人少,刘畅夫妇得了两套,一套大的自己住,小的则让给娘家爸妈暂住,为了感念女儿女婿一片孝心,刘强父母决定,等百年之后,把自己住的留给女儿。
在给子女分房问题上,余水对公婆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们虽没文化,却比许多有文化的城里人更懂道理更知感恩。
闻听余水公婆处置房子的态度,汪峰的老婆李津津更是赞不绝口:“水儿,有这么识大体的公婆,你得知足。”
“是不是比你婆婆强多了?”余水自鸣得意。
津津叹口气,问她,“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借钱也得买房吗?”
余水是来和津津商量,自己得拿三十万清贷,可听津津这么说,自己的话就先咽了回去:“怎么了?你跟我说说。”
“唉,一言难尽呀。”津津有郁闷不合适跟老公排解,还得指望闺蜜,“我公婆和大伯子一家要回来住,让我们想办法,婆婆向来偏心大伯子,你是知道的。”
余水清楚汪峰的家事,汪峰父母早年插队去了甘肃,后来国家照顾知青子女给了一个返城名额,本来这事得先紧着哥哥,不巧,汪洋那年得了肝炎,所以才轮上汪峰,汪峰回来读到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了。
见弟弟在大城市日子过得好,汪洋成天抱怨父母耽误了自己前程,更嫉恨汪峰抢了他的机会,父母也觉对不起他,百般迁就。
其实当初汪峰入伍时,汪洋不是没机会,是他自己嫌部队太苦,放弃了,就这么在家游手好闲,吃老啃老,如今四十大几才刚讨上老婆。汪洋的老婆小他十二岁,居然也没正经工作还有网瘾,把汪洋一并拉下水,俩人没白没黑在网吧里混,混得两手空空方知回家。
“我公婆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又姑息纵容,简直自相矛盾。”提起大伯子,津津一脸无奈,“汪洋只看见汪峰飞得高,不知道汪峰飞得有多累,当初还不到十岁,远离父母寄人篱下,他有今天全都是给逼出来的,不过,汪峰庆幸自己有人逼,逼出一身本事,人呐,自己有才是真的有,尤其是本事。汪洋就是被宠坏了!四十多还立不起来,全废了!”
余水替汪洋悲哀:“唉,过度溺爱反而让孩子错失了成长的机会。刘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真事儿,他们村一富户,家俩儿子,父亲离世早,家业传给兄弟俩,当时老大二十二,老二才十六。老大继承家业后明着对老二好,暗地里花钱雇人引诱老二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老二要什么给什么,在老二心目中就大哥对他好,他最信服,可恰恰就是这个大哥把他给废了。老大独霸家业,老二醒悟后,悔之晚矣!所以说溺爱纵容就是一把杀猪刀!”
“老大纵坏老二是有意的,可大多数父母惯坏子女却是无意的,害人匪浅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唉,汪峰的父母该听听这故事。”
“哎,你说他父母在甘肃待得好好的,干嘛要回来?”余水问。
“汪洋婚后吵着要来咱这找工作,说大城市机会多,他也闹媳妇更闹。所以,老两口决定卖了甘肃的房落叶归根。这不,他们一家四口回来,公婆发话了,让我们给腾房。”
“怎么?凭什么让你们腾?房他们自己不能解决!”余水替津津鸣不平,“津津,房子给他们,那,当初的还迁费怎么算?”
“才五六万,算了。”
津津心可真大,余水可没她豁达:“当初的五六万,还不得顶现在的二十几万?就应该给你!要换做我,绝对不平衡!”
“水儿,过日子哪有样样都想平衡的,你要这么想,你总得生气别扭。”津津和她想得不一样,“平衡是相对的,各人基准不同,你总拿自己的标准和别人找齐,纯属找气!唉,算了,不就花钱吗?再者,能拿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夫妻毫无血缘关系完全靠情感维系,所以宁可伤钱也不可伤感情,不想让汪峰为难。”
“你为他,他未必为你,公婆反倒得寸进尺,唉,不较劲吃哑巴亏呀。”余水不甘。
“跟公婆较劲实质就是跟老公较劲,最后,作用力反弹回自己这,得不偿失。”津津想得不同,“干嘛非得把战火燃到自家呢?遇事别急,一急就会影响判断,我跟你说,不争才是争,所以,房子我让比我争,吃的亏要小很多。”
“怎么?”余水不解地问。
“你看啊。”津津给余水分析,“假设我不给公婆腾房,从道义层面上讲,在亲戚朋友眼里,我必定失道者寡助,从经济层面讲,我损失惨重!”
“怎么?”余水看不透,“你腾房,自己花钱去买,多大一比投入啊?”
“可,我占着房,到时公婆也得买啊,总不能住大马路上去。”
“让他们自己买,他们不在甘肃卖了房过来的吗?”余水说。
“他们卖房的三十几万还不够咱这买个客厅呢,开什么玩笑。”津津摇摇头,继续道,“再者,他们的积蓄早让汪洋败光了,那钱不得留着养老呀,还有,就算他们坚持自己掏钱买,汪峰也不答应呀。”
“你可以拦?”余水说。
“唉,挺拧巴的。”津津有她自己的顾虑,“我不拦我一人不痛快,拦了俩人不痛快。他有钱,非得掏,我能拦得住吗?”
“他不和你商量吗?他不是事事都和你商量,尊重你?”
“嗨,那都是形式而已,表面上尊重你,其实心里早有定论,汪峰和你们刘强正相反,他是个嘴上不说心里有数的人。再者,孝敬父母天经地义,我们没条件也就罢了,有条件为什么不呢,这种事情不说出来自己心里别扭,说出来吧,显得你小气不计较,矛盾啊。”
“哦!我知道了。”余水忽然明白了,“你是这个意思,给他们改善不如自己改善,把旧房给公婆,反正才六、七十平米房龄都快三十年了,让他们几口糗着去吧,你们三口换个更大的,我觉得你也早该换了,这样……”
“这样,我钱投入再多也为自己,谈不上损失,此外,在亲戚朋友面前,我还落个孝敬老人委曲求全。”
“哈,不争既是争。”余水觉得津津无论经济账人情帐都比自己会算,佩服。要放自己,一个不冷静肯定和刘强吵一顿,最后,自己旧房里哭,人家在新房里乐,不仅日子过不好,一分钱没少花还落个不仁不义,人的一念之差,结果完全不同,这就是人生,什么样的人注定过什么日子。
“唉,人呐,别扭都是自找的,笨蛋钻死胡同,聪明人绕弯走。”津津叹道,“这事吧,开始我也生气,不平衡,我就逼着自己冷静,恼羞成怒只能自乱阵脚,患得患失更不可取。”
“唉,人呐,克制不住地患得患失。”余水懊恼地说。
“女人就没男人聪明。”津津说,“一不高兴就挂脸上,口里带出来,你以为男人就不患得患失,斤斤计较啦?”
“他们心里明白,很少说,除非给逼急了,咱们说狠话,就为逼他们的心里话。”
“俩人吵架,谁话多暴露内心就越多,男人比女人聪明,沉得住气,嘴上不说心里有数,到时该怎么做还照样。所以,咱也得学聪明点,少叨叨。”
“津津,我怎么觉得,我为他付出的,他反倒不知情呢?”上次吵架结下的疙瘩在余水心里还有。
“哎,你说,做好事留名和不留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吧?反正我觉得吧,付出之前呀,别先想着别人什么反应,先想想,假如自己不付出会不会心安?只要心安理得,那,无论做什么付出多少,都是为自己,为了自己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抱怨的,抱怨等于折磨自己,患得患失是种病,水儿,别计较太多,有个好心情身心才能健康,咱活得长远,嘛不是咱的,没命了就啥都没了,对吧?”津津看得挺透。
“我就觉得,父母在他心里比我重要,我不由得生气。”
“哈哈。”津津笑了,她觉得她还是蛮孩子气的,“水儿,人首先想到父母是一种本能,我倒觉得,如果一个人失去这种本能,挺可怕的。咱都有孝心,换做是你父母,你肯定也一样。”
余水点点头,似乎通了。聊了一会,心也宽了,比起津津的日子,自己幸运多了,最起码,没叫她遇见不明事理的公婆,公婆不仅没挤兑自己腾房,反倒给房,该知足了。
至于三十万,余水根本没提,买房津津更急,自己清贷可以等,又不是没房住。
刘强可没余水轻松,三十万得给汪峰不说,还平白无故被大哥黑了三万,这三万还是好说歹说砍价砍来的,还有天理吗?被坑的还得跟坑人的讨价还价!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回到家余水正做饭,见刘强一进来她便说:“咱的房暂缓吧,津津家的忙不能不帮,她两口子总帮咱,算还人情吧。”
“我也这么想。”刘强心不在焉回了一句,脑子里依然盘算,怎么和余水说大哥那三万。
“唉,咱也是……”余水手底下忙,嘴更没闲着,“咱手里就三十万居然敢惦记二百多万的房?是不是痴心妄想呢?我看省省吧,够不着偏得够何苦呢?咱这房也不错。哎,要不,咱干脆不换了,不买房咱日子富富裕裕,也挺好!”
念头有了再想收回,难了,何况买房又不是完全没机会,刘强不死心:“汪峰那钱不就暂缓两、三周吗?”刘强看看余水,他着急不在三十万,而在刘刚的三万,“水儿,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
见他吞吞吐吐,余水预感不是好事儿,随口抱怨一句:“最近事可真多。”
“大哥他……”刘强硬着头皮把事情说了之后,便以迎接疾风暴雨的心态静候余水发作,不成想余水只风平浪静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想?”
刘强似乎不适应,不解地看着她,她又问:“你,是不是早想好了?心里早有数了就说。”
余水的平静反在刘强心里掀起波澜,不知怎么说好:“他……他开始要五万,是我争取到三万。他太贪心了,这不是讹诈吗?”
刘强用同仇敌忾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余水仍不急不躁等他下文,刘强想了想又挤出一句:“都一家人,唉,真没想到为点房子他居然耍无赖,都他那个媳妇背后撺掇的!”
刘强这么说,不免偏颇,余水讨厌他护短:
“哎,刘强,你此言差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哥哪怕厚道一点,她黄桂英也不敢!别推卸责任,刘强,这事换做你,你能助长我!你能容我!他俩人一丘之貉。”
余水说得在理刘强不得不服:“嗯,我打算给他三万打发了得了,省得他没事跑爸妈那生事,我怕刺激老人,其实水儿……”刘强又想起老家分房,“当时吧,房子的消息一下来大哥大嫂就跟爸妈闹,还反咬我一口,说我不该得,冲他两口子我肯定不让,但,爸妈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事儿了,要是把他们气个好歹于心不忍。再者,咱爸妈不是一直住刘畅的房子吗?没搬楼房前,爸妈冬天舍不得生土暖气,冻得每年开春后都一场病,幸亏刘畅把二老安置了,这两年身体明显好多了,咱们也省心多了,你说,刘畅的房租谁不是挣钱啊?女婿都能做到,可我一做儿子的……”
“我明白。”余水不等他说完,干脆道,“那,咱就按你说的,除了给汪峰的三十万,再打给刘刚三万了事,这些钱出去后,咱就剩一万继续还按揭,接下来俩月日子就紧了,克服点。”
见余水痛快答应了,刘强特别感激,但,一想起不争气的大哥,又打心眼里觉得丢人,恨得慌,“你放心,咱跟刘刚就这一锤子买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我算把他看透了,什么亲哥们弟兄!”
“你别这么说。”余水打断他,血浓于水,谁能料到日后会怎样,“刘强,宁可做过头事也不能说过头话,你们毕竟亲兄弟,今后打头碰脸儿的机会多了,你不是不想让你父母生气着急吗?那就自己省点事儿,宽容点儿,有得必有失,拿钱买个心安理得,更给自己积福,值!”余水拉津津话过来现趸现卖,“刘强你记住,凡拿钱能摆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对了,刘强,我还问你,汪峰的忙要是不帮,咱俩为什么心里不舒服,你知道吗?”
“因为他总是帮咱,咱欠他太多人情。”
“对,欠情比欠钱更让人难受,你大哥手里拿到钱,心里未必好过,不用你去惩罚,他自己就会惩罚自己。”
生活中的许多得失眼睛看不到,心却体察得到。从津津家走了一遭,余水觉得气顺了办事不拧巴了,刘强看着她,感觉特舒服,他一把搂过她,向她表决心:
“水儿,新房必须买,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要让你幸福,跟着我不后悔!”说完,他松开她,突然张开双臂仰着头冲着吸顶灯豪迈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是一只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
余水“扑哧”一下乐出了声,刘强这个“社会大学”毕业的优等生虽没机会饱读诗书,但偶尔也挺文艺的,虽文艺得有些“二”有些“扯”,可余水欣赏,有人欣赏是件美事,尤其是夫妻,刘强也欣赏余水,欣赏她的简单和大气,虽然也有些“二”。
一切似乎又顺了,俩人打算铤而走险,先看新房,新房定下来了,估计汪峰的钱也还了,再去清贷,双管齐下。那,究竟打算买哪的呢?刘强提议走捷径,汪峰开的是建筑公司,现成的行家干嘛不用?到他家选的新房去看看,找找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