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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房子到底是住人的?还是坑人的? ...

  •   (一)
      这天余水下班进小区,举目四顾,小区俨然一个建筑工地。
      园林楼宇间的和谐、宁静、清幽,完全被那些永远也清不完的碎石瓦砾、朽木锈铁、残破家具、龟裂洁具……肆意践踏着、摧残着。
      这是新住户们二次装修的“杰作”,有些旧物,还完好无损就被遗弃了,既浪费又不环保。唉!人们呐!只顾家里焕然一新,却把小区搞得乌七八糟,物业纵有三头六臂,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新春过后,小区住户更新换代犹如走马灯,仅余水住的十六号楼,仅仅她们这一个楼门洞,就两户正装修,三户正出售。一打听房价,每平米均价两万,比四年前买入时足足翻了一倍都拐弯。
      网上一刷,可不得了!全民轰抢二手房!房屋中介挤破门槛,房管局排长龙,就连民政局离婚都扎堆儿!离婚起什么哄?蒙贷款呗!不知真的假的,反正看得人心里长草。
      余水和老公刘强早想改善,也早厌倦了这种家里别有洞天,外边乌烟瘴气的小区环境,想投奔更大、更舒适、更有品味、环境更好的所在,但钱不给力,想买就得先卖。
      余水现有的房地段好,升值空间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九十平米建筑面积,一楼,随赠二十平米小院,卖和租皆炙手可热,可相比之下,还是租合适。把房租出去,一年到头怎么也能净落个五、六万,跟余水在国企一年的工资不相上下。
      余水如意算盘打得好:如若有钱,新房一买、旧房一租、工作一辞,包租婆一当,对朝九晚五疲于奔命的日子挥挥衣袖,不带有一丝留恋,这才是她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
      可,时光飞逝,物价飞涨,欲望飞升,挣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在现实里追梦,总免不了生出一种望山跑死马的绝望。
      “你那不叫绝望,叫妄想。”刘强和余水想法不一致,他一手拿起餐桌上的苹果,一手指向地下几个西瓜,演示道,“你放不下手里这个小的,就拿不起地下那个大的,俩都想拿,最后……”他做了个失手动作,“咵嚓!鸡飞蛋打,绝望怎么来的?贪心所致!”他咬了口苹果继续说,“你呀,不能太贪心,哪头都想要,就咱现在的能力,只能就一头,对吧?”
      “嘁!”余水一撇嘴刚要开口,邻居家一阵哒哒哒的装修轰鸣干扰了听觉,她干脆住了嘴,去厨房端菜,菜上了桌主意也拿定了:“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就卖房嘛,又不是卖身,真是的!”
      “你确定?不再有朝一日,包租婆的干活?”刘强嘴上逗心里却紧张她变卦,因为打从去年他就不止一次提议卖房,可她一直咬定青山不放松,男主外,女主内,内务老婆说了算,所以他希望她这回是真的松口了。
      “等,等不起啦!攒钱哪有花钱快!”余水一松口便一堆说辞,“唉,你没见,如今房价物价水涨船高,人民币反倒一个劲往下出溜,现在哪是花钱简直就是烧钱,原先一百块不破开,怎么也能挺几天,如今可倒好,走趟菜市场一百块转眼就毛了,我算看透了,要想一步到位除非一夜暴富!”
      余水觉得每天过日子简直就是过票子,自己充其量就一过路财神,每月工资还没等焐热乎就被房贷、车贷、各种缴费、穿衣吃饭甚至送礼随礼搜刮一空,口袋一见底,心里哪有底?
      “我和包租婆无缘呐!原想一口气吃个胖子,看来咱胃口还不够大!”她泄气后马上给自己鼓气,现在活着全凭心态,“饭得一口口吃,日子得一天天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房卖就卖了,本来它就是过渡,唉……”
      不得已而为之,这就是生活。
      既然改变不了环境,那就欣然接受,过日子的确就是解决一个难题后,再去迎接下一个难题的过程,过程艰辛但却换来了成长,于是,不管日子有多难,你还是有所得的。
      “咱日子不算难,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刘强一向乐观,“你看,房一卖咱就不差钱了,有得必有失,别钻牛角尖,你不找别扭就不会别扭。”
      “话是这么说……”余水不舍地环顾四壁,“其实吧,这房咱装修挺用心的,才住了不到五年。”
      女人爱家多一些,男人爱事业多一些,性别差异,个性使然。
      在大多数女人看来,房子是家也是伙伴,装点家就跟打扮人一样,用心专注、用情投入。
      而对于大多数男人,房子是刚性需求,是过丈母娘的门槛费,是娶老婆的硬性指标……
      男女有别,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大多粗线条,搞不懂女人心,婚前不懂装懂,婚后难得糊涂,不就一房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患得患失——女人的通病。
      “什么患得患失!那是念旧。”余水必须矫情,“喜新厌旧还你们男人通病呢!”
      “跟你婆婆一样,不是通病是什么?”
      刘强没头没脑一句,余水蒙了:“咱说房,说你妈干嘛?”
      “你不知道,最近老家平房拆迁,今儿,我妈一通电话,整整一下午听她唠叨,她就舍不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患得患失!”
      “平房拆迁?”余水边听脑子里的CPU边高速运转:“拆了给哪?给什么房?”
      “我们村附近,高层。”刘强说罢,见已有俩菜上桌,净顾说房子,菜都凉了,肚里早就咕噜噜了,见余水若有所思,他趁机盛了饭,大口开动。
      余水全然不觉,更无心吃喝,陷入沉思。
      她突然想到一大学同学,情况和刘强家差不多,地处城乡结合部,那同学老家才巴掌大一院,总共三间房就分了两套两居室。
      刘强家面积大概比同学家大好多,怎么也得给四到五个两居室吧?那,没准自己还能平白无故落套房,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难道这馅饼真能砸自己头上?果真这样,落一坑、砸一包也认了!
      一想至此,她来神了,又问:“你家算起来得给四百多平米吧,都是大产权?”
      刘强嘴角米花四溢,听她问,一个劲笑着点头,余水的小心脏呀!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真应了母亲那句话:傻人有傻福呀!

      (二)
      当年,他俩初见,刘强离异不到两年,十四岁的女儿刘盼盼归前妻腾曼抚养,他净身出户,没房、没车、没存款,就有一刚刚起步前途未卜的电子科技公司。
      那时,余水离异一年多也单着,俩人通过婚恋网相识,一见如故,日久生情,待感情交好谈婚论嫁时却没房,多亏丈母娘卖房帮女儿女婿首付贷款,这才有了现在的窝。
      婚姻和事业都起步阶段,都需要经营,都需要为成长埋单,所以想改善必先割肉。
      可,就在余水被卡在跃跃欲试和瞻前顾后的夹缝里挣扎时,居然凭空掉下来一房子!房子就是出手相助的贵人!假如现在有记者采访,问:你幸福吗?余水定是滔滔不绝。
      每个爱家的女人,都是个天才的规划师,余水的灵感和想象力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一触即发,有关房子源源不断的奇思妙想犹如洪水决堤:
      “刘强,这么好的事你早不说?足足四百多平米呢!你看……”她掰手指头算,“你哥、你、你弟,仨人一平均,咱怎么也能落个一百多的两室!对吧?”想象的闸门一打开,欲望首当其冲,“不,也许三室?没准是一四室?嗯,位置差些,郊县,卖不上好价,但苍蝇腿小也是肉啊!怎么也能卖它个七、八十万!刘强,我想好了,咱再凑凑借借,买房的首付就有了,那,咱这根据地也就保住了!把它租出去,以房养房!太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刘强,你掐掐我!掐我!”
      余水越说越起劲越得意忘形:“掐掐,使劲,越疼越不是梦!”
      梦使人麻痹,现实催人顿醒。
      刘强蓦地推开她直杵过来的胳膊,不耐烦挤出俩字:“够了!”
      俩字儿惊醒梦中人,余水表情僵了,眼神凝了,人定格了,瞳仁照见的刘强脸拉长了,筷子丢了,碗推开了,口张了张,似乎有话要说。
      不祥的预感遍布周身,难道,煮熟的鸭子要飞?余水唇发木,嗓音干涩:“你……要说什么?”她想知道又怕,侥幸试探着:“是不是,房一时半会下不来?得等?没事,等就等呗。”她故作淡定,“等,总比没有强,对吧?虽不如中奖五百万,卖了也值七、八十万呢,感觉差不多!呵呵!呵呵!”她一个劲自我安慰地傻笑。
      其实,像余水这样的普通人挺容易满足的,并不奢望有朝一日住豪宅、开名车、用奢侈品、出入高级会所。假如有天,你宴请她,让她一顿饭就吞掉普通人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工资,她一下子还真适应不来、消化不了。就一套房,七、八十万,在余水看来已是特大号馅饼,接着费劲了。
      刘强曾几何时不想让老婆开心如愿?婚房靠丈母娘接济,这些年努力打拼,为的就是能凭自己实力给老人交代为老婆圆梦。如今,家里拆迁分房,凭空落套房子谁不兴奋,最起码自己可以松口气,直直腰了!
      但,他有很大顾虑,由于此前种种原因,针对将来父母的分配,他想采取不问不争的态度,顺其自然:“水儿,我跟你说,别抱太大希望,那房爸妈给不给我,还不确定,你做好心理准备,大半没我的。”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只想让她心里有所准备,她却当真了,煮熟的鸭子真飞了?前后心理落差很大。这就是现实,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命运对自己不公!凭什么下地狱的就该是我?对方认为顺理成章,她却不这么看,作为刘家一员,公婆凭什么剥夺自己应有的权益?
      “凭什么?你爸妈不尊重人!”余水直脾气,好话歹话都存不住,“刘强!你家算上你,仨儿子,其他俩都有,你比他们是缺胳膊还是短腿了,单单没你的?你爸妈,不能一碗水端平!”
      “水儿,我刚才口误,其实……其实这事跟爸妈没关系。”看她急了,他忙解释,“是这么回事,当初我和滕曼结婚时,婚房在乡下,滕曼死活不去农村,让我放弃!”刘强自认为理由很充分解释很到位,“水儿,你想想,从前条件差,我自动放弃,现在条件好了,我跑回去争,你觉得合适吗?”
      “你觉得……这时候你跟我提滕曼,合适吗?”余水冷冷一句。
      “这个……可是……不提她说不清啊。”刘强似乎给问住了。
      “不是‘说清’,是‘撇清’吧?为了帮你爸妈掩饰不公,你不惜伤害我!”
      他不提腾曼还好,一提倒严重了,本来只是人民内部矛盾,一不小心升级了。原以为实话实说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料适得其反。
      他被她盯毛了,语无伦次了:“哎呀,水儿,你言重了吧?我怎么就伤害你啦?我只想跟你说清楚,是滕曼当初不想去农村,看不上农村的房,就为这,我才放弃宅基地的继承权,就这么简单,咱别把事儿想复杂了,弄这么累,行吗?”
      “累!对你家人,你事无巨细!对我,你浮皮潦草!你扪心自问,到底谁最疼你?谁跟你过一辈子?”
      这话耳熟能详,和腾曼如出一辙,难道女人都万变不离其宗?刘强反感道:“凡事自有因果,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余水一挑眉,一瞪眼,“因果报应是客观存在的,但你主观上为我考虑过一丁点儿吗?你前次婚姻的死角,你和你爸妈心知肚明,而我呢?毫不知情。”
      “不知情,现在知道也不晚。”
      “我有知情权,更有决定权,拿我当局外人,一家人私底下瓜分我的房,接受不了。”
      “怎么接受不了?爸妈的房,怎么分由他们决定,我都是局外人。”
      “主动放弃权利就等于自动放弃义务,你家多子女,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分配必须公平!”
      余水算是较上劲了,刘强感觉跟她沟通前所未有的吃力,无奈甩出一句:“小题大做,没事找事。”然后沉默了。
      余水失望了,也沉默了,此刻在她内心里,情感的得失大过房子的得失,俩人的思路风马牛不相及,情商不匹配,没有永远的情义,只有永远的利益。余水自认为孝心不比别人差,对老公的情义不比别人浅,将心比心,我为人人,反被人人算计,不仅公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连老公都不体谅。余水甚至想,假设自己退一步,他就算想让自己接受没房的事实,最起码也得花点心思,费点口舌,让她高兴地接受吧,其实女人架不住几句哄。
      她一项认为,夫妻是一家人,一家人总得为一家人着想吧,可关键时刻他却把自己排除在外一心为父母,于是她对他的怨恨一下子转嫁到他父母身上。她想发泄,想一怒掀翻眼前的饭桌,可她终究忍住了……
      她又想起和前夫陆航吵架掀翻满桌佳肴的场景,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不行!摔东西纯属无能的表现,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每次的经历都反复印证了一个道理,冲动是魔鬼,坏脾气反而坏大事。一想至此,她把火一压再压,开口问道:
      “刘强!是不是我平时太让你省心了,遇事太厚道不计较,把你宠出毛病了,反而让你忽视我?刘强,我提醒你,在这件事上,你必须闹清楚一点,滕曼导致的恶果,不能报应在我余水身上,这对我不公平!”
      她想争取,争取得到他一个妥协,一句软话,哪怕是违心的应付,抑或是几句听起来温存却性价比极低的好话。
      可刘强根本搞不清她想要什么,做生意他会拐弯,过日子比较直接,他觉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妻子比父母近,对她自当有什么说什么,在妻子面前最放松,在自己家里最轻松。可,自从知道老家有房可分,仿佛自己说什么她都生气,一反常态的矫情,一副志在必得的腔调,弄得刘强心虚,他怕她会强迫自己去父母面前理论,和兄弟闹翻。他独立性强更讲求面子,他希望她能理解能体谅,他也想她态度好点,哪怕一句软话,哪怕娇嗔一语,抑或是扑到他怀里拳打脚踢地泪流满面。
      余水想哭却忍住了,流眼泪只是发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和刘强一起的这些年,经历了裸婚,经历了居无定所,经历了银行赤字,经历了白手创业的风风雨雨和大起大落……
      经历了这么多,余水以为自己早已处乱不惊,早已具备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不会轻易落泪了。再者,她和刘强共同生活了将近六年,无论大事小情,俩人都是心往一处合劲往一处使,即便落泪也是喜极而涕,也总会有雨过天晴般的润泽和明媚。可,她如今含着的泪,像一团雾,厚厚的灰灰的,好似雾霾总也散不掉。
      日子一下子不对劲了?难道一和房子扯上关系,事就复杂了,人就变了吗?刘强变了,居然和前夫陆航一样,采取冷暴力?沉默,他不只沉默,就算说话眼睛也一反常态不直视自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余水觉得那两扇窗突然关闭得严丝合缝了。
      不行!我得把它们撬开:“刘强,你开始跟我玩阴的,哼哼,我再问你一句,你替我想过吗?”
      “替你想,去当面和老人掰扯、去要,这就合适了?”刘强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求求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我体谅你,反过来你体谅我吗?”余水明白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想喊醒一个装睡的人,太难了,刘强简直太自私了!“自私”俩字一出,她猛然一个寒噤,这话曾经听一个人说过,是刘强前妻腾曼,滕曼忠告自己:刘强很自私,相当自私。
      那时她只当是垃圾,想都没想就给丢了,怕被负面情绪传染,被误导。可如今,她又把它捡拾回来,觉得里边有料。
      不是日久见真情而是日久见人心呐!这是微信朋友圈经常被人转发的一句话。
      还有,女人是男人的导师,男人一毕业就凭学历(离婚证)从此走俏、稀缺,女人反被逼进疯人院,一纸合同(离婚证)娘家回收,从此疲软,囤积……
      这些东西就在这一刻潮水般地翻来覆去,她觉得以往自己对他的付出全白费了:
      “刘强,咱平心而论,我跟你结婚,算是裸婚吧,当初要是看中钱,看中房子我不会找你对吧?”
      “那是自然!”
      “当初是我说服我妈卖了娘家的房,帮咱贷款,咱才有了现在的窝……”
      “你提这些干嘛。”刘强冷不防反驳,余水愣了,哑然了……
      “不就首付吗?”刘强还有下文,言语里透着不屑和不满,“可,后边贷款是不是我按月还的?将心比心,这些年我对你和你们家怎么样?”
      “刘强,你太没良心太自私了!这些话你也说得出口!”
      余水压不住火,高喊着,声劈了,音都变了。滕曼的话彻彻底底应验了,刘强不只自私,还无情!房子让他原形毕露,她内心的怨一下子转为恨:“对,贷款是你在还,但没有那笔首付人家会放给你贷款吗?你这什么态度,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忘恩负义,小人得志,穷人乍富……”
      余水恨不得搬出所有最形象、最入骨、最具杀伤力的言辞泄愤,刘强不念着自己的好也就罢了,居然还否定母亲,太让人忍无可忍了。
      “行,行,你也别这样。”见余水面红耳赤,声音颤抖,刘强也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咱妈卖房帮咱首付,我不是没念着老人家的好,也绝对不是没良心,刚才不是话赶话的气话吗?你别借题发挥!”
      “大凡气话酒话,不假思索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刘强,你太自私了,滕曼说得一点没错,你不仅自私还没良心!”
      余水故意提滕曼,专拣他痛处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强,你自私透顶!当初你和滕曼结婚,入赘人娘家不说,自己好容易买房了,都因为你好高骛远做生意给砸里头了!”这都是俩人谈恋爱时,相互疗伤时的倾诉,如今都反过来当枪使:“嗬,后来跟了我余水,也是靠我娘家才有这个窝!”此刻的刘强在她嘴里简直就一吃软饭的,还不仁不义,“当初为了这窝,我硬是说服我妈卖了市中心的房,你不是不知道!咱有难了,我心里只有你,我妈都落第二位了,可,刘强,今天为了你爸妈,为了你家那点破房,你不惜伤害我,把我置于何地?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心里有没有我?你到底跟谁过一辈子?我和你爸妈,谁在你心里更重要?”
      “这没可比性!”刘强早听不下去待不下去了,“行,你不是矫情咱这窝全靠你吗?我走还不行吗?打今儿起,我还不住了,我走!”
      刘强这话让余水有点懵,刘强接下来冲进屋复又拎箱子举步门口,他这般突兀,令她有些慌。她稍事停顿,抢步上前,既不挽留也不哭闹,只一伸手,手心朝上,面无表情道:“你走可以,但,必须留下五样东西!”
      “什么?”刘强眼里布满血丝,说话瓮声瓮气。
      “三把钥匙,咱家的,公司的,汽车的,另外俩就是你的钱包还有这个箱子!”
      余水佯装不在乎却满心委屈,“离婚”俩字习惯性想往外冒却一忍再忍。
      人到中年,顾虑多了冲动少了,她深信,自己再不是从前那个,总爱一意孤行好意气用事的小女生了。和前夫那会,一吵架就把离婚挂嘴上,动不动闹出走,想用极端的方式控制人,自己反倒总失控。把离婚当口头禅,会让对方怀疑你的诚意渐失安全感;而当出走成为惯性时,对方也习惯性地不拦不追不惦记,甚至不愿守候,男人决计出走,大多叫不回来。
      余水不想重蹈覆辙,婚姻里“平衡”二字无处寻,想牵手走下去,就得有人主动伸手。

      (三)
      一走一拦之后,再看表,快十二点了。
      僵局渐缓,自己只消退一小步,没准能换他人退一大步,的确,刘强哪想真走,就冲动而已,对方既然给了台阶,他求之不得,把箱子乖乖拿屋里去,把强塞进去的东西一一弄平整放进柜子,有几件衣服已经褶皱不堪,犹如当下的心情,需要捋顺捋平。
      “刘强,咱心平气和的说。”
      片刻冷场之后,余水又重新打点好心情,启动新一轮谈判,刘强见她精神抖索,暗自佩服,难道女人一较真起来,都这么不知疲倦,精力旺盛吗?他与她正相反,脑子一片昏忳,上下眼皮直打架。
      “刘强!”
      余水叫他,他一激灵,强打精神“哦”了一声
      “你有没有在听?”
      “有。”
      “你太不懂我了。”
      “我怎么不懂你,我就知道你懂事,行了行了,水儿,是我错了,咱别没完没了了。”
      “没完没了你自找的?都因为你的态度!态度决定一切!”
      “对对,我态度不好,我端正,还不行吗?”刘强上下眼皮好像按上了吸铁石,“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他想尽快博得她的同意睡觉。
      “你少跟我对付,刘强,我是计较了,但我计较的是情不是物。”
      刘强觉得绕口令听着更困,一个劲点头敷衍。
      “我自从嫁给你,就没指着你们老刘家给我什么?”
      “是啊,原先没房也嘛事没有。”
      “刘强!你只说对了一半。”
      又错茬了?往常都珠联璧合,今儿中间隔一房子,就死活对不上了。
      “刘强,房子‘没有’不给,我无话可说;‘有了’不给,我不得不说。”
      绕口令,又来了,人困劲一上来就易烦躁,刘强生硬地反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余水有论点更有论据,“你家仨儿子,为什么区别对待,你能接受,我不能。很浅显的道理,都是媳妇,凭什么厚此薄彼,我比其他人差哪了,我虐待老人了,还是有辱门风了!”
      “哎呀!房子八字没一撇了。”刘强困急了,“求求你,我一天公司里挺累的,睡吧,回头再说!”他想草草收场,余水岂肯罢休:“不行,不说清楚别想睡!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就得矫情出个子丑寅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沾!”
      “行,咱家的钱,咱家的房,一草一木不都是你的吗?这还不够呀!”
      刘强感觉自已被搅进了一团乱麻,无论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出来,好似又回到了过往和滕曼的日子里,腾曼最乐于胡搅蛮缠,惯于瞎扯,为一根鸡毛,扯下来一堆鸡毛,散落一地,几天几夜捡不完。腾曼一犯矫情,就跟监狱里审犯人一样,不让人睡觉搞疲劳战术,他简直怕极了,怕回到过去,唉,他不觉叹道:“行,这一切不都为了房子吗?如今呐,我真希望它没有,我呀,就是缺心眼儿,就多余告诉你有房这码子事儿。家里为了点儿破房,我哥我弟跟爸妈较劲,回家你又跟我较劲。哎!我就不明白了,这房到底是用来住人的,还是用来坑人的!”
      “行啊,既然跟你说不通,房子你说了不算,那我直接找你爸妈去,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们,这么做公平吗?合适吗?我不为争房为争一口气!”
      “余水!我决不允许你在我爸妈面前无礼!”她的话惊了他也逼急了他,“在房子的问题上,今儿,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分房这样的大事在父母面前,只有我们哥仨说话的份儿,媳妇都得靠边站,少搀和!你听懂了没有!”
      他张口就来,内容半真半假,为的只是镇住她,却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你这混蛋!你这骗子!”她终于爆发了,眼泪说来就来一泻千里,嗓子扯得老大,指头直冲他鼻尖,“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刘强!活该我白尽义务没半点权益可享,你家好事不找我,坏事我反倒件件为你分担,凭什么?我真傻,我算什么?充其量就是个带薪的老妈子!免费的性工具!”
      话出泪也出,话止泪不止,声讨过后,人已成泪人,整个身心都淹没在委屈里。
      的确,在公婆面前余水可说是面面俱到,无可挑剔。但见她泪如涌泉极尽脱水般的虚弱,他心疼了,他就见不得她哭,她早哭,他早会心软了,其实,他就是放不下自己的臭架子,此时,不管谁对谁错,他再不忍跟她硬碰硬的理论,家本来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即便他觉得她歇斯底里,自己浑身是理。
      刘强想讲和,可余水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难以自拔,此时的她就犹如一头受伤并受了惊的母兽只顾闷着头一个劲拼命往前冲:
      “刘强!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我和你父母井水不犯河水!那房就是给了,姑奶奶我也不要了!如果没有你,我认识他们谁呀?哼哼!不就是路人甲,路人乙吗?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人心换人心,等将来他们老了病了,也别指着我在他们跟前尽孝!放弃权利就等于放弃义务!”
      夫妻吵架一牵扯父母,矛盾立马升级成为婆媳矛盾,牵一发而动全身,余水一句落地,不仅刘强愣了,连她自己都愣了,隔着模糊的泪眼她看见,面前的一张脸开始扭曲,面色近似铁青。自己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那话刺中了对方也刺醒了自己,余水自知理亏收起杀气,心扑腾扑腾犯起了嘀咕,眼睛不敢和刘强对视。
      僵了好一阵,刘强才反应过来,只听得他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井水不犯河水?那我算井水还是河水呢?”
      他说“井水”和“河水”时,将脸故意凑近余水,并用指头反过来冲着自己鼻尖,眼睛虚成一道缝盯死了她,用最大的力气发着最沉闷的声响,声响里满是火药味让人闻了直撞头,撞得余水有点头晕,有点心慌。
      ……
      清醒时,保持理智控制情绪不难,难就难在冲动时还能自控,控制不了情绪自然控制不了局面。这是余水和刘强婚后将近六年第一次翻脸,以往矛盾不过夜,可今儿卧房里,柔软的大床上,俩人各自把边,各怀心事,这都是让房子给闹的。
      暗夜里,余水忽闪着眼睛毫无睡意,今夜,耳边熟悉的鼾声不见了,这就意味着,刘强也没睡。
      余水辗转反侧,耳边不时回想着刘强那句话:“这房到底是住人的,还是坑人的?”
      没房无处安身,有房无处安心,没房产生矛盾,有房避免不了矛盾,难道房子乱了,生活也就跟着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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